第77章 同胞
“秦妃……走的时候可还说了什么？”
岁盈将信收回锦囊，她还喊不出那句“母亲”。
穆长憬不介意，他知道，岁盈一时不能接受也很正常。
“母妃只说她对不住你，让我切莫强出头，留住性命，若能出了皇宫，再寻长姐。”
岁盈心里不是滋味，生母和继母都说对不住她，离世前都在念着她。
自己不是没有怨。在流芳阁忍受客人的咸猪手时她怨；在街边和野狗抢食时她怨；甚至到了善堂，其他师兄弟都有家可回时，她也会怨。
可如今，真相摆在她面前，是自己预想过无数次的好结局。
她们有苦衷，有悔恨，自己不是被抛弃的。
心中渐渐释然。
“母妃还与我说了一些话，苏嬷嬷也不知道。”
“她说自己是异世之人，她的家乡与大丰截然不同，所以她才有那么多法子帮助父皇争得皇位。”
“异世？”
岁盈的脸上闪过迷茫。
“那是……怎样的地方？”
穆长憬露出向往的神情：
“母妃说，她的家乡，没有绝对的皇权，人人平等，无论男女都可以上学堂，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还有很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生活在冷宫这些年，母妃教了我很多，但到最后，母妃说，我们身居这个时代，就该顺应这个时代的规律，历史有自己的洪流。她就是因为改变了太多，才落得如此结局。”
岁盈和穆长憬一时无话。
“在太子的丧典时出冷宫，是你故意的？”
穆长憬有些被戳破的赫然，但对着拥有与母亲的眼眸一般无二的岁盈，他没有隐瞒：
“是，我托人将母妃的遗物交给父皇，说大皇兄曾经很照顾我们，如今他去了，做弟弟的理应去祭拜。”
“归恩殿起火是我没想到的，救下大皇兄的牌位既是想博得父皇欢心，也是不忍心。”
穆长憬话说得坦然，倒让岁盈少了几分戒备。
“你今天叫我来，又告知我这些事，是想让我帮你出皇宫？”
穆长憬眼神一亮，语气坚定：
“是，与长姐相认是我十数年的心愿，如今想借长姐的力，我也不否认。”
岁盈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你我亲姐弟，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只是长憬，你可还有别的打算？”
穆长憬看着岁盈眼中那一抹幽绿，心中的猜测跃然而出。
岁盈不与他打马虎：
“你有此心也是正常的，穆长琮和穆长宣都不是明君之选，皇帝薄恩寡义，为何我弟弟不能坐这位置？”
岁盈的话掷地有声，穆长憬心头一颤。
若说他对皇位没有一点想法，那肯定是假的。
莫须有的打压，母妃的伤心，数年的苛待，以及得知皇帝无情的愤恨，都在一个个深夜里发酵。
只是对于曾经的穆长憬而言，所有冲动都只是一个梦，梦醒后依旧是冷饭馊食，艰难度日。
如今，突如其来的机会摆在眼前，穆长憬反倒有些茫然。
即便秦曼被皇宫磋磨一生，她也没有强行要求儿子，必须登顶复仇还是必须远离朝堂。
她把人生的画笔交给了孩子自己，这是他需要自己做的决定。
门被轻轻推开，苏嬷嬷带着褚冬鸿站在门口。
“冬鸿……”
“长姐不必忧心，是我让嬷嬷带小冬过来的，多年相伴，我相信他。”
“阿姐，嬷嬷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你是公主。”
穆长憬的信任让岁盈心头一暖，看来秦妃把他教的很好，既不是毫无心机任人宰割，也会将信任托付身边人。
“你们刚出冷宫，我若待的时间长了，恐怕引人注意。长憬，争或不争，全凭你心，不必勉强。”
穆长憬点头，他确实需要好好考虑。
褚冬鸿送岁盈出宫，二人比来时更沉默。
“阿姐，我要留在殿下身边。”
“什么？”
“无论殿下选择为何，短期内他都要在皇宫，我替你在他身边，护着他。”
岁盈眼中划过心疼，相比较刚刚相认的穆长憬，她更心疼自小一起长大的冬鸿。
“冬鸿，你不必为了我做什么。”
褚冬鸿扬起一个笑：
“阿姐，我已是这样一副身躯，即便出了宫，找个营生，不过是等死罢了。”
“即使我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这吃人的皇宫是我眼下唯一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人的地方。”
“既如此，阿姐，我何不为自己争一争？”
岁盈一时哑然。
“你出了宫，我们姐弟生活在一处，天下之大，你自是有地方可去。”
褚冬鸿摇头：
“阿姐，我早已不是儿时的冬鸿，这些年在宫里，心态已然大变，从前没得选择，只是为了活着，如今……我也想走到高处去，体会一遭。”
“至于殿下那边……阿姐，我觉得从殿下决定出冷宫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了选择。”
“站住。”
一声娇呵，打断了岁盈和冬鸿的谈话。
一紫衣女子从几步外走来，面容冷艳，气质高傲。
“你就是襄安郡主？”
岁盈蹙眉，自己与这女子从未见过，不知她为何如此敌视。
“见过七皇子妃。”
褚冬鸿跪下行礼，也是给岁盈提醒。
原来是穆长宣的正妻，刑部尚书齐懋之女，齐莺涵。
“七皇子妃安好。”
岁盈侧身行礼。
“长得的确花容月貌，难怪殿下要当着众臣求娶你。”
齐莺涵眼中闪过嫉妒和警惕，她自小爱慕穆长宣，好不容易让父亲求得皇帝赐婚，可是穆长宣对她总是淡淡的。
虽然家中事务全数让她管理，府中妾室也听话，不敢逾矩。但除了每月的正日子，穆长宣从不在她房中多做停留，她也一直没怀上身孕。
本以为穆长宣对谁都无感，那日却突然请求皇帝赐婚，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
这让齐莺涵如何不紧张。
“穆元宁那厮落得如此下场，我知道是你的手笔，也知道你有些本事。但殿下不是你能攀龙附凤的人，收起你那些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岁盈直视齐莺涵，声音不缓不急：
“皇子妃既然打听过了，那想必也知道，我已拒绝了七殿下。”
“与其把我当作仇敌，不如好好揣摩七皇子的心事，他高兴了，你们夫妻才恩爱，不是吗？”
丁彦昌一伙人落马，工部现在已经不由穆长宣说了算，他最近一定为此烦得焦头烂额。
齐莺涵面色一僵，不再理会岁盈，径直离去。
“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