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个老旧又温馨的家
他们又要了俩扎啤酒，一直喝到下午四点多。
吃完饭，几人醉醺醺的来到了学校旁的公园。
公园人不算多，环境很好。
翠溪从中蜿蜒流过，哗啦啦的水声十分治愈。
几个少年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看着遥远的白云在天上晃啊晃，转啊转。
他们明白，最终，他们也会像这条小溪一样汇入大河、汇入海洋。
从令人羡慕的风景，变成无人在意的砖瓦。
普通，是大多数人一生的概括。
几个人躺在草地上，突然对未来感到迷茫。
“老余，你以后想干嘛？”王鑫扬起胳膊挡住阳光。
“我？不知道，等成绩出来了和我爸妈商量一下报什么学校和专业再说吧。你们呢。”
张伟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布满碎石的溪流，叹气道：“谁知道呢，就我这成绩，学什么专业都找不到好工作，你看现在这么多大学生抢饭碗，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呢，说不定会去创业呢。”
王鑫立刻反驳道：“得了吧，还学人家创业，你家有几个大子？失败一次怕是你爸妈老窝都没了，少折腾那。”
其实王鑫说得很对，创业失败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但普通人的出路又能是怎样呢？
普普通通上个大学， 然后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加班加班加班……
一直到成为一个社畜。
即使像吕悠那样眼光独到，敢拼敢闯的人，还是靠着张启新他爸的投资才做起来。
如果没有碰见张启新，他的路会更远更难，甚至是一条绝路。
“老吕你呢？”
“傍个富婆。”
吕悠薅来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像个刚得手的采花贼那样潇洒快意。
“我说老吕你那张嘴怎么越来越没谱呢？”
吕悠特别认真的神情看着他们仨：“你们是年少不知富婆好，告诉你们……算了不说了，你们也没那个潜力。”
王鑫一听立马跳了起来：“给我说啊，那俩矬蛋不行我可以啊。”
余志文嘲讽道：“得了吧，就你那尺寸已经没有傍富婆的机会了。”
“我去你妈的！”
“哈哈哈……”
夕阳洒向十八岁的云间，金色的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毫无差别的照在他们的脸上，光影里，他们仿佛看见以前一起嬉笑、打闹、扯着嗓子嚎叫的画面……
彼时画面里被称作少年的人们，正享受着全世界最快乐的快乐。
但这种快乐很短暂，甚至可能从明天起，他们就会开始怀念。
……
天将近黑透，深青色的云压在天空中，让整个城市都变得厚重。
几人都清醒的差不多了，简单道别后各自回家。
吕悠走到公交站，坐上53路公交，回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家。
胜悦院12幢三单元302
这是一个老破小社区，而且还是租的房子。
杭南市的房价很高，即使是老破小也不是他的家庭能够承担的。
吕悠的父母是一个工地班组的小工头，底下带着五六个工人。
虽然别人嘴上老板老板的叫着，实际还不如手下的工人挣钱。
好歹他们的工资都是能拿到手的，而他们家的工程款则是一直跟公司扯皮。
碰见那些难缠的，吕悠的妈妈甚至会使用一些特别的讨债方法，例如天天坐经理办公室赖着不走、堵在领导车门上之类的，逼急了甚至爬窗户都有过，每次都是挨着最难听的骂要回本就是属于自己的钱。
直到最后出来个“恶意讨薪”的条规后，吕悠家连压箱底的要钱手段都没有了，只能拉长战线慢慢磨。
所以吕悠的父母总是告诉他，能找个稳定的班上就行，别跟他们似的天天过得不如狗。
当年吕悠的性子有些束缚，一些原因就是出自家庭带来的底气不足。
“咚咚咚~”
吕悠满怀期待的敲响那扇老旧的铁门。
没有回应。
“哦，家里没人。”
吕悠忘了，他的家里不到晚上八九点是不会有人的，父母都在工地领着工人干活呢。
“好吧，来看看我的小破屋，还怪怀念的。”
吕悠从兜里掏出钥匙，一阵叮铃哐啷打开铁门。
昔日的老房子在一股淡淡的霉味中重新出现。
六月杭南很潮湿，老破小大多采光和通风都不太好，所以多少都会有些霉味。
吕悠在屋子逛了逛，随手翻了翻以前的老物件。
满满都是怀念的感觉，真不错。
吕悠躺在沙发发上，感受着小房间带来的温馨感，这种感觉在住上大平层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似乎这种紧密的包围感，更能让他舒心。
吕悠躺着躺着，就这么睡着了，朦胧中他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的，好像今天都是一个梦，他醒了，就又回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2023。
晚上九点多，铁门的声音将吕悠吵醒，他的父母回来了，吕睁开眼，看着昏黄的灯光，才确信一切是真实的。
“呦，我们的大状元怎么睡沙发上了呀？这要是受了凉我们老两口哪过意的去啊。”
吕悠的妈妈王小棉顾不得收拾，先过来捏了捏宝贝儿子的脸。
“考的怎么样？老吕家的族谱上能给你单独开一页不？”
吕悠爸爸吕兴国提着一大袋吃的进来了，和吕悠妈妈一样，他也爱开玩笑。
他的家庭氛围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父母都太忙，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有限。
吕悠很小的时候，父母把他放家里不放心，都是把他带到工地上去的。
后来大一些，他就自己在家，每晚天黑透才能看见父母回来。
因此他的父母觉得亏欠他很多，但吕悠也很懂事，从来没抱怨过什么。
看着年轻许多的父母，吕悠不禁感叹，时光真是杀人的刀。
短短十来年后，他的妈妈就会成天喊着腰疼腿疼，爸爸也就会天天咳嗽个不停，两个人的头发也会变得斑白，皱纹像捏了一把的油纸一样布满整个脸颊。
吕悠也开起玩笑：“那真说不准，要不你先跟爷爷把族谱要过来？”。
“臭小子，真的假的？你是抄上哪个学霸的卷子了？”
老吕拆开塑料袋，拿出了打包好的饭菜、水果，还有一个包装好的纸盒。
吕悠知道，里面是一部手机。
“当当当当~”
“为了提前庆祝我家状元写入族谱，老爸老妈先送你个大礼！”
老吕掏出礼物盒子，皲裂的皮肤缝隙里还留有污渍，精美的包装盒在他手上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过去十多年了，但现在重温这个时刻，吕悠依然很感动，鼻子一下就酸了。
但他还是要像上辈子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满是感动却装作调侃的语气：“该不会放了个官印让我去当状元吧？”
“胡扯，好好猜，猜对了爸爸给你充二百块钱话费。”
老吕眉毛挑的老高，直接明牌暗示。
“你都说充话费了，该不会是一部手机吧？”吕悠伸手去拿盒子，老吕一把护住。
“嘿嘿，不亏是我儿子，和爸爸一样聪明一点就破，那你猜猜是什么手机，猜对了爸爸再给你二百零花钱。”
吕悠看着耍宝的老吕，觉得又好笑又幸福，如果时间走的再慢些该多好，老吕就不用变成一个“咳、咳、咳”的老头了。
“你都这样问了，该不会是……”
吕悠指着礼物盒挑眉弄眼，老吕也跟着一起：“说不定应该就是……”
“谢谢老爸！谢谢老妈！”
吕悠用力的拥抱了老爸老妈，然后像当年一样激动的打开了礼物盒。
诺基亚n9，他给老爸说过，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手机。
虽然他们很节省，但还是买来送给他做毕业礼物。
吕悠不禁感叹，小时候的梦想可以由家长来维护，真好。
不像大人，永远在牺牲自己来维护上下两代人。
吕悠收起新手机，和爸妈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
他们聊到很晚，直到小区的灯都灭了，才回屋睡去。
重生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
吕悠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