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章 回头草和墙头草
周末，林灵全情投入到了改善家居生活的软装项目中。连电脑都没心思开，更不要说写述职报告了。
这是傅元起配偶的红利，还是李阿来事件的精神补偿？林灵一只手费劲的擦着新买来的绿植叶子，脑子无法停止的精神内耗。
转管理岗——这是她现在最想达成的目标，她也自认为自己值得。
但是这个状况……
她提前约了贝琳达周一午饭的空闲时间，准备当面直接问个明白。
转眼到了周一早上，依然是小周会的固定时间，贝琳达很自然的把她薅到了会上。
自从李阿来上岗，林灵就再没帮贝琳达整理过部门周报。加上各种请假，林灵已经好长时间没再参加过这个小周会了。
基本上，这就等于退出了贝琳达的核心员工群。
这段时间，部门周报都是郑培金给弄的，他已经先一步来到了会议室。看到贝琳达带着林灵进来，郑培金颇有眼力见的赶紧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林灵和贝琳达挨着坐。
林灵尴尬不失礼貌的冲他微笑，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挪动的也太多余了，能坐20人的会议室，现在总共才坐了6个，坐哪里不行啊。
贝琳达落座就开始过周报，林灵神游，基本就没在听。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无比熟悉，曾经让自己付出了全部热情，一点一点搞明白，一点一点设计出来，一天一天运营起来的东西，堆积成了一架单纯的机器，变得这么乏味和无聊。
林灵打开文件夹，那里一份份的周报按日期整齐排列。林灵百无聊赖的翻着，随手打开了一年前的周报，内容居然和现在大差不差。
一排周报按时间顺序，整齐的嘲讽着他们。
物是人非，活儿还是那些活儿。很难说是公司是需要人来写周报，还是给每份必须写的周报配了个人。
这一周，由于管理层会议天庭打雷，工作内容都是各种复盘和总结，贝琳达每个事情都单独对过了。真正工作上的进展乏善可陈，小周会很快就结束了。
其他人走了，贝琳达和林灵留下继续oneone。
已经到了午餐时间，贝琳达没拿盒饭而是订了一盘寿司。林灵下楼取来寿司外卖，两个人分着吃。
“你述职的ppt呢？投一下吧，我看看。”贝琳达吃了几贯寿司，就停了筷子。
“没弄呢。”林灵实话实说。
“……你心真大，还是该夸你，写东西手快？今天弄的完吧？”
林灵点头。
“我想先请教几个问题，明白了再去。”
“问吧。”贝琳达喝了口饮料，擦了擦嘴，又从兜里摸了根唇膏，补了补妆。
寿司吃完涂口红，轻松的不像是老板oneone，倒是像和闺蜜约饭聊天。
“述职这个，为什么是我？现在？”林灵单刀直入。
“就是因为是你，现在。”贝琳达胳膊随意的搭在椅子背上，“你资历够了，我急需要人帮我分担——也没有别人。市面上简历捞了几圈了，看了看没什么好的。”
“李阿来之前还招了两个高级产品进来，马上需要人带着onboard(新人落地）。他不在了，总不能直接挂我下面吧？带新人的苦活只能先麻烦你了。所以，也不能叫你只带新人啊，核心业务这些你本来都做熟的，你就继续带着吧。”贝琳达轻描淡写。
“其他人不会有意见吗？比如，郑培金？”林灵好奇的问。
贝琳达轻笑，“他啊，他现在是你的头号拥护者。人前人后尽是说你好话。你现在可是让副总裁点赞，起神都能搞得定的牛人，个个都想抱你大腿。”
“……所以，我现在能服众，还是因为傅元起？”林灵叹了口气，“这样真的好吗？”
“你能服众当然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我可不会为了傅元起提拔你。给自己找的麻烦还不够么。不过，对于不了解你的人，有大佬背书当然更有信任度。”
“贝琳达大佬，你也可以给我背书啊。”
林灵闷闷不乐，心中的呐喊终于问出了口，“你之前为什么不给我提呢？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之前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我之前其实……并不知道你做的好还是不好。”贝琳达沉吟片刻，“因为我之前就没考虑过你。”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本科学历不够看？还是因为你不喜欢张云衡？”
“想太多了？都不是。”贝琳达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那是因为什么？”林灵双手交叉抱胸。
贝琳达想了想，“好吧，说实话，因为你是女的。”
啥？！
“这算什么理由？！大佬，你也是女的啊？”林灵目瞪口呆。
“我不是‘女的’，我是女博士。”贝琳达自嘲，“这不是你们封的吗？男的，女的，女博士。我属于第三性。”
林灵语塞，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girls help girls……”
“你觉得这是性别歧视吗？”
林灵郑重点头。
“不。”贝琳达摇头，“这是个概率问题。”
“你年龄也不小了，随时可能结婚生孩子。你兴趣爱好广泛，居然还有空去做公益。就算你工作表现不错吧，说实话，在你身上，我看不到那种，未达目标誓不罢休的野心。”
林灵想到了李阿来和他的ambition，原来贝琳达是喜欢这口。
“你自己用人用多了，就明白了。招人都是在赌博，短短一场面试，几场会议交流，谁能认识谁？谁又能真的了解谁？”
贝琳达语气透露着疲惫和无奈，“对我来说，之前的你，更像个团队不稳定因素。很多事情依赖你，但别人都跟我说，你眼光高，还挺能挑人挑事的。人，只团结自己看得上的，活儿，只干自己感兴趣的。”
“提了你，你跟着张云衡跳槽怎么办？你怀孕生孩子去了怎么办？你看郑培金不爽辞职了怎么办？林灵，你随时都可能给我撂挑子。”
“我打个比方，你也不会买那种收益率25看着挺高，但是有50％几率损失本金的理财产品吧？”
“所以你就找了李阿来，这种？”林灵嘲讽起来。
“李阿来这种？林灵，你只见到阿莱克斯不堪的一面，没有看到过他为了这个职位，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知道吗？我和阿莱克斯oneone都是讲英文的，英语才是他的工作语言。你觉得他天天看你们文档，左一个闭环右一个抓手的，一堆黑话，很容易吗？也是大环境把他逼的太急了，没有办法给他足够的时间适应。你想想，他如果强迫你们用英文向他汇报，就比如你搞的规划吧，又会怎么样呢？”
英文汇报……林灵国产土鳖打了个冷颤。
她不知道，其实英文汇报的想法李阿来还真的提过，只是贝琳达没同意。因为唐安吐槽过，李阿来的英语有“县级市口音，听着费劲，一股子殖民地味儿”，面试李阿来时都被迫英文改了中文。
“林灵，我想要无论如何都能勇往直前获得成功的人，这样的人我帮助他成功，他也能帮助我成功。我不喜欢对着目标，左顾右盼的。”
贝琳达摊手，“你看，你到现在还在犹犹豫豫。要不是我现在开了个没过试用期的总监，手头实在没人了，我绝不会考虑你的。”
林灵撇撇嘴，“我现在不是更有可能随时怀孕生孩子吗？我现在就想撂挑子，不想干了。”
贝琳达笑了，“但你现在不一样了，于公于私你要生孩子，那是傅元起的问题。可操作的办法就多了，到时候想必也不用我操心hc。”
贝琳达正色接着劝道:“林灵，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我真心劝你，收起你那毫无用处的清高吧！你要想往上爬，就得专心致志。考虑那么多，机会来了你抓不住的。”
“我要是你，我宁可不和傅元起结婚我也要拿到他下面那个新平台总监的岗位。我要待在职场上离他最近的位置，把他的本事，他的资源，都吃的透透的。”
林灵心说，倒是想一块去了，问题人家傅元起不干啊。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他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应该能做到？你们天天‘起神’‘起神’的叫，他神在哪里了？你是学到了几成？”
这个说中了……确实……没想过。
“你自己看公司管理层，有几个女的？你上哪里去找girls help girls。还是个概率问题，你要想往上走，大概率就得靠男的。所以，管他什么关系，反正八卦起来，不是同学，老乡，就是亲戚……比男女朋友关系更靠谱，还是会更高尚？”
林灵惊呆，真没想到，看起来早就断绝了七情六欲，一心职业生涯的灭绝师太，996铁杆尼姑，企业战士贝琳达女士，竟然讲出这种话？
“估计也就我会和你讲这些大实话了吧，这算不算girls help girls。”
贝琳达伸手整理了一下林灵的乱掉的刘海，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动物，“永远别忘了你的目标是什么，别为目标以外的事情分心。还有，目标不妨再定高一点。”
“好啦！回去好好弄你的述职。就算只是走个过场，也得搞的像那么回事吧。”
贝琳达轻快潇洒的走出了会议室，临走不忘嘱咐。
林灵百味杂陈。
她不知道贝琳达在职场走到现在，都经历了什么。读书读到博士，上班上到部门总经理，想必一路没有容易的。她比自己走的远，一定吃过更多的苦。
然而，无法共鸣。
林灵感受到贝琳达在努力的亲切，努力的坦诚。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和俯视，让这些努力显得格外的用力过猛，搞得林灵全身不舒服。
这难道就是……pua么？
确实挺管用的。
有一点说的十分对，目标要明确。自己本来打算跑路，不就是因为转不了管理么。现在机会来了，不论怎样，自己应该要抓住。
第二天，林灵带着她的ppt早早来到了述职答辩定的会议室，候场。
有个人比她来的更早，就是hrbp姚凯乐。都是熟人，相视一笑。
接着进来的一个个人，让林灵知道了，贝琳达说述职是“走个过场”所言非虚。
本团队参加的是外地分部的两个leader，都是线上参加。多年老同事了，井水不犯河水，各种事情还都等着河水反哺的那种。
跨团队的评审是合作方是技术leader陈导，这个……这位哥私信自己，都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用“老板娘”称呼了……他也来评审。这，真的是人力部门允许的吗？
人到齐了，述职开始。
林灵索然无味的对着ppt，把工作总结和规划念了一遍。最近由于副总裁捧场，这点内容被所有人盘的都快电子包浆了。
唯一新鲜的内容，就是加了一页成长心得。她直接回忆了下贝琳达几次oneone的话术，总结分析了“建团队，定目标，拿结果”，挑战就是团队建设，关键是要专注于目标，最最重要就是能拿到结果。
懂的都懂。
总之，说完了约等于没说，但她说完了。
“大家都有什么问题吗？来，挨个点评一下吧！”
主持人姚凯乐笑嘻嘻的邀请大家开始q&a环节。
“我先来吧。”贝琳达发话，“林灵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好的可以夸的地方太多了。不过咱们今天不是夸夸群，我只说建设性的意见。林灵以前做执行是比较关注细节的，以后带团队要懂得抓大放小，要多把注意力放在大局上。格局要大，明白了吗？”
林灵乖巧点头。
格局一把伞，说打开就打开。
“还有谁有问题吗？线上的同学，说两句？”姚凯乐继续走流程。
“我来吧。”外地分中心的大哥发话了，“我和她合作时间最长了。之前我们这边做这几个后台模块项目，都是靠林灵作为接口人协调到的，这个后续我们准备……”
这位大哥拐弯抹角云山雾罩的讲了六七分钟，林灵顿悟，遂点头:
“明白了，你是来给我派活了。”
“……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今后你多支持一下啊。”大哥也很实在。
众人笑了起来。
“还有谁讲讲，研发大佬，陈导？”姚凯乐问道。
胖胖的陈导佛祖式摇头，“我今天就是来参加夸夸群的，我没有建设性意见。”谢邀，但老板娘无法评价。
众人又笑过。
姚凯乐道:“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这样？一会线下我会再联系大家进行打分评价。感谢各位的时间……”
走出会议室，林灵问贝琳达，“行吗？就这样？”
贝琳达和她并排走着，回道，“就这样呗，管理答辩都比较宽松。明天小组会我去和大家再打个招呼。这两天人力就会发邮件调整完。好好干吧！”
说罢分道扬镳，贝琳达钻进了别的会议室。
就这么成了？头好晕。这个过程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林灵缓不过劲。
一直以来怎么伸手也够不到的，悬崖山涧上长的甜樱桃，如今被人包在保鲜盒里，放在了超市货架上，走个流程就拿到了。
这就是关系户的快乐吗？林灵咂吧着嘴，决定等傅元起回来要和他好好聊聊。
晕乎乎的回到工位，郑培金先一本正经的站了起来:
“老板姐，恭喜恭喜啊！不先组织个团建吗？什么时候请我们再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