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倾吐
亭台轩敞，竹树交加，院子里满是弯曲的鹅卵铺就的羊肠小路。偶有三两粉蝶时不时地停在花枝头上，似是与花为伴翩然而至。
清风会意，庭院深深，苑中西侧是竹林青翠环绕于一间房屋，名为凤竹斋，霍予兮经常坐于此间，锦帘半垂半卷，桌几上还放着一纸黄笺，上面隐隐有些许小楷，并不娟秀，只是颇有英骨之风。
霍予兮静静坐于一旁，只见上面的字清晰可见，写着：“初见伊人轻罗衣，娇卧藤椅嗅花期。今朝怀中佳人坐，心见羞颜似涟漪。”
霍予兮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正是清晨之际。看了看信笺轻嘲道：“果然是登徒子，现在竟然都不知道隐藏字迹了，是想害我名誉扫地么？”
说罢，连忙把信丢置一边。翻看了看话本，又觉得无甚意思，便合了书籍。
采苓随即进了凤竹斋，低声道：“小姐，吴家夫人来了。”
霍予兮头也不回，看着窗外道：“这有甚奇怪，总不能每次来我都得过去。就说我这边劳累过度，现下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采苓连忙说道：“这次吴家夫人是代表萧家夫人纳采来了。”
霍予兮轰然起身，连忙问道：“你没听错？说的是谁家？”
采苓又重复一遍道：“萧家啊。”
霍予兮不耐烦道：“我省得，我问的是哪个儿子？”
采苓低声道：“自然是萧家长子，萧副统。”
霍予兮心下一沉，其实这情况不是没预料到。只不过这天来的如此之快，令自己措手不及。心下竟升起了些犹豫，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霍予兮似是不悦，又看了看桌案上的信笺，内心似有些烦乱。便说道：“那我母亲可同意了？”
采苓面色忧郁道：“奴婢瞧着夫人好像没什么不高兴，想来是同意的。”
霍予兮连忙在房内走来走去，忙声道：“你再去看看我母亲同那边都说些什么，回来告知我。”
霍予兮摇摆不定，本不想答应。奈何这几日流言四起，怕是阻挡不了这波洪流来袭，便心下也有了比较。
不论什么方面，萧耀这人倒是没什么挑剔的。只不过自己内心却也不想就此将就，对于自己而言并未对萧耀有什么别的心思，更像是随意认识的一个人，有些像寻常的那些相敬如宾的感觉。
此刻内心矛盾不已，纠结万分，只见采苓气喘吁吁道：“小姐，夫人怕是同意了，我看大雁还在那里呢，人都快走了。”
霍予兮陡然瘫坐一旁，采苓见状道：“小姐，要不你现在去和夫人说说也来的急。”
霍予兮沉思良久，轻声道：“算了，如今萧副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母亲定是思量许久的，如今这宫里不太平，此时若是再不决定，我怕最后就来不及了。定就定下吧，总归是要嫁人的。”
霍予兮眼里没什么悲伤，也没什么欢愉，只是静静地看着信笺发呆。其实有几次想看清他的容貌的，只不过不遂人愿。那个不可一世来无踪影的一个人，终究也是无缘。
霍予兮颓然沮丧，缓缓起身道：“采苓，今晚将树下那坛醉红颜拿出来吧，我想喝了。”
采苓知道霍予兮要喝酒的时候，要么就是心情大好，要么就是差到了极点，不然也不会想着那坛醉红颜。
采苓叹息道：“小姐，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奴婢看着你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霍予兮轻笑道：“哭就能解决问题了？我现在好的很，那萧家也不会委屈我。高门大户的别人也瞧得起不是么？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采苓蹙眉低声道：“小姐……”
霍予兮直直的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金丝帷幔，堆叠犹如波觳。怔怔地看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黑夜。
月光如华，倾泻而下。窗柩投射下的光影隐隐绰绰，伴着树枝的摇曳，也是星星点点的摇晃。
采苓备好了醉红颜，放置院中，随即提醒了她：“小姐，酒好了。我备了些吃食，莫要空着肚子。”
霍予兮独自坐在蒲团之上，望着远处影影重重，喝到尽兴处不禁想要唱出此时内心的寂寥：“每逢清夜与良辰，多怅望，足伤神。云迷水隔意中人。寂寞绣罗茵。山枕上，几点泪痕新。”
唱了不知多少遍，难以唱出内心的苦楚。唱罢，方听见远处一声尤为熟悉的声音响起，霍予兮缓缓抬眼，眼神迷离道：“我当是谁，你来做甚？”
胤承见她情绪中有些低落，数斟自酡颜，柔声问道：“我写给你的信可看了？”
霍予兮吃了不少的酒，脑袋摇摇晃晃道：“看了怎样，不看又怎样？”
胤承见她似是恍惚，便坐在一旁道：“你可满意？”
霍予兮斜睨了一眼，轻笑道：“倒是比上次的好了些，不过以后还是别写了。”
胤承不以为意，以为她是心中不悦才作如此是，便柔声问道：“为何，难道你觉得不好？”
霍予兮点了点头道：“好，只不过你以后还是省省力气吧。若是想写大可写于旁人，我是即将定亲之人，传了出去名声尽毁。若你还有良知，以后就别来了。”
胤承陡然心中一恸，只觉得此时内心犹隐隐作痛，银牙紧咬，两腮喉头之间尽是一阵酸涩，皱眉问道：“纳采？提亲的人是谁？”
霍予兮见他这么问，只觉得好笑，嗤道：“告诉你也无妨，虽然没下聘，但是想来也快了。是萧家长子，怎么样不错吧？”
胤承转头冷下眸光，盯着她问道：“你愿意？”
霍予兮不紧不慢地倒了杯酒，兀自喝下，转头托腮道：“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总归是要嫁人，谁不一样？我又不像你，良田府邸一堆，想娶便娶。现如今，是谁重要么？”
胤承看她说的平静，脸上明显地黯然神伤，便轻声道：“你若不愿意我便帮你拒了这门亲。”
霍予兮摇了摇头，一只手指举起来晃了晃道：“为何不愿，那萧家长子也算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我娘觉得他不错，他娘又甚是喜欢我。若是嫁过去定能幸福美满，举案齐眉。呃。”说完随即打了个嗝笑道：“怎样，我分析的不错吧。”
胤承听完身下的拳头已然攥紧，气息也变得浑浊，低声沉道：“所以你也喜欢萧公子？”
霍予兮闭了闭眼睛，轻笑着说：“喜欢，干嘛不喜欢。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爹爹走了，如今去了宫里宫里的人欺负我，就连你也欺负我。好歹萧公子还算对我客气，我怎么不能喜欢了？”说完，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泪眼婆娑，嘴唇不断地抖动着，嗫嚅道：“你们都欺负我。”
胤承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下觉得尤为心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看到眼前这楚楚动人动人的脸，便想要伸手前去触碰。
霍予兮见他的手靠过来，连忙起身大声道：“你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想碰女人找别人去，我……我告诉你，今日就是咱俩的绝交日，从今天起，你也别给我送信，我不看。你若是再来霍府我就让人把你打出……”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双有力的大手环绕在后，面前的嘴唇上蓦地有了些许柔软，不时传来一丝喘息。霍予兮脑中轰的一声，身上瞬间石化，僵直站立，陡然睁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不敢置信。
胤琛相拥入怀，只是将手臂又紧了紧，细若柳腰的她在胤承的面前对比的如此渺小，仿若嵌入其中。
霍予兮惶然惊恐，才发觉似有不对。急忙用力推开，一巴掌拍了上去：“你无耻，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胤承立马上前，似是更加用力，拉着她入怀，随即又按下她的脖颈连忙低头覆于唇边，霍予兮忙着挣扎，只是胤承的力气更大，生生地任由他胡闹。
似是累了，霍予兮徒然落泪，胤承见她没了反应，双手抬起她的头轻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霍予兮连忙推开，娇喘连连，一手扶住起伏不定的胸口怒道：“你这下三滥，你知道什么？我如今是要定亲的人了，你胆敢如此对我，你当真觉得我不会对你怎样？”
胤承轻笑道：“你能怎样？萧家那边我会想办法帮你拒了这门亲事。”
霍予兮斜眼怒道：“你懂什么？即便你能拒了萧家，还会有别的人娶我。今日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以后你别来了。”
胤承大步向前，搂她入怀面朝她，低头轻笑道：“既然亲了你，我自要负责。”
霍予兮撇着头红脸道：“你要如何负责，至今为止面都没见过，还妄想对我负责，你这个下三滥，登徒子。”随即，一脚抬起狠狠踩去。
只可惜胤承早有防备，轻巧躲避，随即紧了紧手臂道：“你真想知道我长什么样？”
霍予兮听闻随即抬起头，赧颜点头道：“恩，你能拿下面具么？”
胤承见她似是并不反抗，柔声道：“你不怕我吓到你？”
霍予兮咽了咽口水，蹙眉问道：“你很丑么？”
胤承听完不禁促狭道：“怎么，你介意？”
霍予兮想了想，许是吃了些酒，点头迷糊道：“介意，若你长得丑我便不会理你。”
胤承大笑道：“那你答应我，若是我长得还算看的过眼，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都不许生气，也不许不理我。”
霍予兮想了想道：“这是自然，若你不是长得吓人，我们还是朋友。”
胤承似是对这回答不满意，便柔声问道：“只是朋友？我方才亲了你，就得对你负责。”
霍予兮下头沉思片刻道：“这不行，我不能让你负责。我们才见几面，我连你是谁，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如何让你负责？”
胤承沉思道：“既然今日亲了你，我自是要负责到底。不管以后你如何看待我，但我今日并不是一时冲动，除了我这身份之外，其他的都不曾骗你。你只需记得，我是真心待你的。不管今日还是以后，我这一颗心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