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只有阳谋
小荣也意识到自己这张嘴无意间犯了忌讳,赶紧盯着龙文玥。
还好,没啥变化。
等等,有变化:龙文玥看到这俩大男人同时瞪着她,以为是要跟她玩耍,于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迎上二人的目光,身子前倾。
龙文州的身子并未动弹,他只在暗中运气功力。
小荣也以为龙文玥要出问题,于是下意识前倾身体,同时双手微微张开,只等着随时上前接住犯病的师姐。
龙文玥看到小荣张开双臂,以为这个胖师弟是要索取拥抱,于是大方走了过去。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四目即将碰撞。
“停,你俩过家家呢?”龙文州喝阻。
二人这才意识到不妥,各自转移了目光。
“这要不是隔了张桌子,你俩是不是就抱在一起了?真是不知羞。”龙文州继续训斥一番。
他也想成全二人,可是屋子里毕竟还有龙族前辈,他只能丢车保帅。
傅说也被眼前的情景逗笑了。
小荣恍然大悟:原来师姐没事啊!
龙文玥后知后觉:原来师弟不是跟我比谁的眼睛大啊!
傅说似乎感到了几人的情绪变化,但他只是以微笑等待小荣继续讲述。
小荣纳闷:他明明提到了那个字,师姐却丝毫没有变化,难道真的是龙族的灵力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封印?
算了,不管了,以后可得千万小心。
龙文玥注意到了傅说的专注神情,于是一双玉手轻拍桌子,意思是提醒小荣接着讲。
小荣会意,立马收起了心神:“侯虎先是完成了对圣相施压的工作,然后巧妙批评了圣相看重的宰相接班人——侯雀。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此时的批评就是表扬——毕竟臣子身居高位,工作越多就越容易出错。当然,圣明的大王同样深知这点。
就连龙文州也醒悟过来:“如果连圣相都未能受到称赞,反而去肯定圣相的属下,那样才是有失平衡——这跟带兵打仗也差不多。”
小荣表示认同:“你想想,如果侯雀真的那么不堪,大王早就对此人重罚了;还有,他让侯虎将冢宰令重新给了圣相,意思就是深度信任圣相及侯雀,只是不想让圣相过早交权而已;他选择让侯雀交权,让圣相独揽朝政,这是大棒加胡萝卜,恩威并施之计——可以让圣相继续感念天恩,努力进取。”
龙文玥若有所思,龙文州一愣一愣,傅说露出喜悦之情。
这时,龙文州也学着拍起了桌子:“再来一段!”
小荣见几人还要听,便接着说:“大王和侯虎‘演技’出色,但圣相也不遑多让——他一切都如实作答,并且没有为自己多做辩解,也没有为侯雀极尽推脱之力,而只是强调了自己听命大商的天职。”
傅说听到这里,不禁眼前一亮。
小荣动力大增:“更绝妙的是,圣相担下了种种不足,同时勇于接下了新的任务,这样便能让大王更加安心。他演技的闪光点出现在谈话结尾,即他展现了自己体弱老迈的一面:这样做既能让大王的威压点到为止,也体现了他自己的鞠躬尽瘁——对,这点格外动心动情。”
龙文玥感慨道:“看来戏骨就是戏骨,还是圣相高远。”
龙文州附和道:“就是!”
龙文玥问小荣:“在你们的时代,管老戏骨叫什么?”
小荣童心顿起:“mvp!文体不分家,这个称呼来自于体育比赛,我们管赛场上取得最高成就的人叫mvp,大家跟我一起喊:mvp!”
“mvp!”龙文玥第一个跟随,同时也学着小荣那样振臂。
“mvp!”龙文州也高举双手加入进来。
“行了!你们再这样下去,都把我说成什么了。”傅说也拍桌子,喝止了几个玩心大起的“孩童”。
他捋了捋胡须并开了口:“小荣了不起,他所言大体都对,但大王素衣打扮却并非那么简单。他这么做是在‘示弱’:一是降低自己的身位,继而让我怀念起当年一同忍受贫苦时的情景;二是将弱势的姿态展现给暗中图谋王权之人,意为告诉这些人大可夺位,而他已无力应对。”
小荣由衷赞叹道:“既能引发臣子共情,还可以引蛇出洞。高,实在是高!”
刚说完,小荣觉得哪里不对,赶忙提出疑问:“圣相,你也不是图谋之人啊?难道说……”
傅说摆手叫停,他知道小荣想说些什么。
能让大王感到威胁的,无非就是王后、太子、朝臣、奸细、外患……不管有谁,此刻都不是这几个小辈应该打听的。
傅说强行翻过这一页:他既不想听小荣说,也不想给出答案。
小荣只好转换话题:“那大王他坐车而行,是真的患上足疾?”
傅说笑道:“绝无。大王现在身心鼎盛,上山入海,文武拔群。”
他见小荣关切,便继续说道:“大王只是不会功法,如果单以体力相搏,恐怕我们几人加在一起也胜他不过。”
龙文玥说道:“不是特意针对圣相就好。唉,看来自古的君王都是如此多疑啊!”
龙文州则握紧了拳头,接过了这一话茬:“什么多疑?那是虚伪!”
傅说有些不悦,可龙文州不管那些,执意挥洒他的真性情:“当年孟尝君在人前也是一副简朴苦相,可人后呢?享尽绫罗绸缎,吃尽山珍海味。更可恶的是,他在有生之年讹诈了我们一族多少财物?”
龙文玥正色道:“孟尝君虽失小节,但义重如山,这也是历史公认的,就连师父都夸奖过战国四公子:孟尝君重名,信陵君重信,春申君重奢,平原君重气。要我说:四人皆以利益为工具却不重利,而是追求利益外化之物;皆以道义为标榜却不追求青史之虚名,而只重当时之实名——这还不够伟大么?”
傅说不动如山,他乐见几人发表不同意见。
小荣补充道:“虚伪是一种纯粹的假善,它是指心里不重道义。可无论是大王,还是孟尝君,都只是以形掩实,充其量是没有将给外界的‘形’与内心的‘实’统一起来而已。他们都极重道义,心系天下,大王自不必说,而据我所知:孟尝君虽然克扣了你们的财物,但他却终其一生保护了你们的商道,使你们族内大多数人家增长了资财,这种情形你怎么忘记了?”
龙文州失色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荣的表演欲瞬间涌了上来:“既不是师父告诉我的,也不是我胡乱猜测的,是我从一本书里看到的。”
说完,小荣心里窃喜:世上哪有一本书写过这些内容?哈哈……
一旁的龙文玥却信以为真:“文州,看到没,这就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差距——这一点你得向小荣学学。”
龙文州立时感到头大:战斗层面有着无数的强敌,而知识层面还得向小荣学习——陆地太可怕,他想回海洋。
傅说盯着龙文州,想看他是否有所感悟。
龙文州以为傅说是要来问罪,惭愧之情涌了上来。
见他不肯认错,小荣与龙文玥一副配合默契的状态,还要给他上课。
他这下意识到祸从口出是多么可怕,赶紧对着傅说连连道歉。
傅说拍了拍龙文州的肩膀:“文州,你是好样的,但子昭从不虚伪,有商一朝也都光明磊落。我不知道你们后世君臣如何相处,会不会有阴谋诡计,但在这里你们可以放心,矛盾纷争之中只有阳谋。”
“阳谋?”众人几乎同时发声。
“对,我们对朝局的所有看法及攻讦,都会放在明面之上。现在机会难得,我就给你们讲讲朝堂之上因为见解不同而形成的几个派系。”
是宫斗的大戏么?几人的眼睛纷纷放起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