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噩梦
那个被云溪称为“小德子”的男人转头看向城东区治安司的治安使，
“我们已经全城发放了通知，连一个青楼老鸨都知道该怎么做，你们治安司是怎么做事的？”
治安使额头落下冷汗，天启教虽然中立，不参与世俗之事，可是架不住全天下的念力师都要承人家的情，
手段阴狠、势力庞大的荀王，都不敢和全天下的念力师同时撕破脸皮，何况他一个小小城池里的治安司治安使？
治安使微微弯着腰，对着“小德子”一阵点头哈腰，随后转过身狠狠的踢了邢捕头一脚，“怎么搞的！那秦妈妈都不追究了，你出什么头，充什么英雄？”
这一脚重重的踢在邢捕头的胫骨上，钻心的疼痛袭来，
他想要龇牙咧嘴，可又怕在贵人面前失仪，极力抑制之下，瞪目、皱鼻、嘴抽搐，整张脸都不自然了，
“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邢捕头委屈异常，下令拿人的是您，背黑锅的是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云溪从牢房里走出来，转过身冲陈闻潮招了招手，
“盗友，快出来，我请你们吃饭！”
陈闻潮身份敏感，此次参与启灵仪式更是顶着生命危险，因此他只想低调行事，此时并不想和天启教扯上关系，
“不了，我们并不饿，明天还要参加启灵仪式，所以我们就先回去了。”
郑强的肚子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咕噜声，让陈闻潮嘴里的“不饿”顿时变得轻飘飘的，没了重量。
云溪嘻嘻笑出了声，“小德子”则对众人说道：“我们家云溪难得请人吃饭，你们就不要推脱了。”
这“小德子”身上威势极重，话语中有令人不能拒绝的魔力，陈闻潮虽然不愿，可郑强和郑光宗已经欣然应允，
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去就去吧，去了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明天启灵仪式还得靠天启教呢！
从地牢走出，几人便看到吴迪伍长在门口等着他们，
吴迪见几人无恙，笑着走了上来。
“哈哈哈，你们几个真行！大中午的去青楼吃饭，还被治安司给抓了！真有出息！”
他把一个钱袋扔给了郑强，正是之前被没收的那个，
“我刚刚回营交了令，就又收到让我来这里捞人的命令，你们几个啊，这下可要出名了！”
郑光宗捂住了脸，她已经知道春香楼是个什么所在了——她一个大姑娘，跟着俩老爷们逛青楼，这还让她怎么活啊！
吴迪需要回营复命，因此陈闻潮三人被云溪带着前往酒楼吃晚饭，
而几人前往的酒楼，正是陈闻潮熟悉的老地方——味鼎楼——那个和云溪初相识的酒楼。
进了门，小二们见到云溪，瞬间就变了脸色，
而那个胖掌柜则点头哈腰的从柜台里跑了出来，因为走得太急，胯部还撞到了桌角，一阵鸡飞狗跳。
他弯着腰迎了出来，对着云溪谄媚的笑着，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极低！
如此作派，只因他害怕云溪秋后算账，
要知道，那日他可没少得罪云溪！
“小姐，您又来啦！今天想吃些什么？”
“咸鱼肉饼套餐！”云溪说道，“我不想要咸鱼肉饼，你给我算多少钱啊？”
“六个铜钱！”掌柜的秒答，“只要六个铜钱就够了！”
云溪撅起了嘴：“没劲！我还是喜欢你大前天凶巴巴的样子。”
云溪咚咚的径直上了二楼，掌柜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见到陈闻潮，立刻上前打招呼，
“公子，您也来啦！”
陈闻潮背后顿时就湿了。
那天他骑牛来到金源城，只花了大半天时间！
而他对外宣称的抵达金源城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中午……
这个时间差若让人知道，他就极有可能再次被人怀疑！
他连忙看向郑强和郑光宗，现场知道他来金源城求援时间的就只有他们两人——
好在郑强和郑光宗被味鼎楼内的装修及菜品吸引，掌柜的话他们并没有往心里去，压根没有注意到前天和大前天的区别。
可心里藏了事儿的陈闻潮，这一顿饭总归吃得没滋没味的。
……
……
“子轩~~~~~~”
陈闻潮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记忆中的声音不再温柔，而带着淡淡的怨恨，仿佛恶灵低语。
“子轩，子轩~~~~~”
陈闻潮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跨过沟壑，穿过迷雾，
淌过小河，披荆斩棘。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形，
“母后！”
陈闻潮高喊着，冲向了自己的母亲。
蕙质王后微笑着对陈闻潮说道：“子轩，你不要想着报仇，活下去，只要你能活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记忆中母后最后对他说的话，
陈闻潮正要摇头，却见周围空间扭曲，母后的脸色竟开始发青发紫起来，那端庄秀美的脸上突然开始七窍流血，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呵呵呵呵呵……我好惨呐，子轩，你的父王也死得好惨呐！你要报仇，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
如同厉鬼一样的蕙质王后张牙舞爪，可下一秒，画面突变，陈闻潮眼前一花，蕙质王后消失不见，而他竟发现自己回到了石桥村后的悬崖上！
郑强和郑光宗站在崖顶，背对着他，正在说话。
“强哥，陈闻潮骗了我们！”
“没错，他明明只花了半天就到了金源城，却拖到第二天才去军营求援！”
“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呐！”
“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陈闻潮就是前朝余孽！他就是不安好心！所以我们必须赶紧报告上去！”
陈闻潮心中大惊，他完全忽视了两人对话中的混乱和无逻辑，只有“前朝余孽”四个字在他耳边直晃荡，
他杀心大起，悄然上前，猛的在两人背上使劲一推，
“啊——”
惨叫声中，两人齐齐跌落悬崖。
可是断绝后患的安心感没有到来，反倒是自己眼前开始转起了走马灯——
郑强挡在刚满十一岁的陈闻潮身前，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抄着棍棒的半大小子：“你们都滚开，闻潮也是村里的一员，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
“闻潮哥哥，这是我伯母做给我的桂花糕，我留了一半，你尝尝味道吧！”郑光宗将托盘推到陈闻潮的面前，那“一半”的桂花糕实际上只是被浅浅的咬掉了一个小角。
……
郑强扯过陈闻潮，指着他胳膊处的一块乌青，对刘寡妇大声喝道：“刘寡妇，你要是敢再对我兄弟不好，我拆了你的房子！”
……
“哼！臭色狼，我再也不理你了！”
……
“闻潮！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
“好兄弟！”
……
走马灯消失，在陈闻潮眼前的，只有不断往崖下跌落的郑强和郑光宗，
“不——”
……
陈闻潮猛的坐了起来，身上衣衫都已湿透。
窗外月色朦胧，照进屋子的只有淡淡的薄光。
陈闻潮看向一旁，郑强呈大字躺在通铺上，脑袋朝向陈闻潮的铺位，两条腿早就不知道架到什么地方去了，被子胡乱的踢到一边，呼噜震天。
陈闻潮看向通铺的另一头，那边远离窗户，黑黢黢的，看不真切，但郑光宗轻轻的呼吸声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呼……
还好，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道自己竟对身边人起了杀心？
就只是因为今天在味鼎楼那胖掌柜和自己打了一声招呼？
陈闻潮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他此刻前所未有的希望时间快点流过，只要渡过明天的启灵仪式，他就能离开金源城前往念力师学院了！
只是，安全度过启灵仪式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
简单的擦了擦身，陈闻潮慢慢踱过了窗边，
他之前就感到了数道念力查探——整个旧营区都被严密监视了！
陈闻潮假装不经意的看了出去，
窗户不远处就是围墙，围墙外面的一棵大树上，他的狼族目力何其强悍，清晰的看见一个探子就隐藏在树叶之中！
启灵仪式还未开始就这样戒严，等到明天的正日子，又会如何呢？
陈闻潮假装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铺位。
……
……
旧营区外的一处民房内。
一名全身玄色的男人盘腿坐在一张紫竹席上，面前摆着案几，案几上有酒有菜，
他此刻正在自斟自饮。
同样一身黑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声几乎微不可察。
“怎么了？”饮酒男子头也不回，开口问道，“是有什么动静吗？”
“是，旧兵营里有消息传来。”
“石桥村的陈闻潮一炷香前起床了。”
“他洗了把脸，擦了个身。”
“随后伸了个懒腰，又回去睡了。”
饮酒男子挥了挥手，“下去吧，每次启灵仪式前夜都有几个太过兴奋的小鬼睡不着觉，不算什么大事。”
“是！”
待下属退下，男子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上头也真是麻烦，明天的布置万无一失，今晚有什么好监视的！莫名其妙！”
男子往后一躺，紫竹席冰凉，他哪怕是四阶念力师，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挂在腰间的腰牌被压在了身下，他十分不满的把腰牌扯了出来，随意的摊在席子上，
腰牌上刻了四个大字——“甲四，吴黎”，
那几个字的下方，还有一个纹章，图案看起来像是雨滴，只是这些雨滴被黑漆涂抹，看起来十分怪异。
——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