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脏的一角

    那年暑假，格外炎热。

    前一天，不同于平常的是，爷爷没有出门遛弯，没有去超市采购，没有去公园听秦腔。午休过后，我睡醒已经两点了。起来才知道爷爷不舒服好一会了，上吐下泻，难受的第一时间是叫我，而我…在熟睡中没有听到。

    我失去了一次照顾他的机会！

    从奶奶那儿得知，原来爷爷吃了一盒昨天在超市买的哈密瓜，有点不新鲜了，不舍得浪费，还是吃了。

    我趴在他床边，问他怎么样，他说：“没事没事，就是吐了好多，应该是太热了，又吃了不新鲜的瓜果。”

    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虚弱，一直以来他带给我的感受都是高高大大顶天立地的样子，非常有安全感。可现在，他蜷缩在床上，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孩儿。我当时13岁，丝毫没有健康常识，不知道老年人上吐下泻甚至感冒，都是紧急信号。当下只是觉得爷爷就是吃坏肚子了，给爷爷吃了拉肚子和清热解毒的药，也敷了凉毛巾。渐渐的，难受缓解了一些，就睡着了。晚饭后，我在他旁边支了一个折叠床，方便照顾。更准确的说，我怕着了听不到他叫我。

    直到…

    凌晨三点多，爷爷醒了，他说好热啊，洗把脸吧，我见他面色透着红润，心里顿时放心了许多。没有去洗手间，卧室里就有凉水和毛巾，他拿起毛巾放在脸盆里浸湿又拧干，擦了擦脸，再次浸湿拧干

    “咚！”

    “咕嘟嘟，咕嘟嘟…”

    “爷爷，爷爷…”半睡梦中的我，看到爷爷一头冲进了脸盆，但他动弹不得，一直在拼命呼吸，奶奶、爸爸、妈妈三个人扶起他，紧急之下用了掐人中的方法，几秒钟之后爷爷眼睛闭上了，嘴巴自然地张开，就是不再呼吸了。来不及反应，我立刻打了120。在等待救护车来的期间，我们把爷爷抬到了床上，我轻声唤着他，没有得到回应…我摇了摇他的腿，也没有回应…我哭了，当时内心坚定的觉得，他只是暂时地昏过去了！15分钟后，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打开了好多仪器，那天我才知道，爷爷这样的情况是可以用“心肺复苏”的方法进行急救的。一阵操作过后，我看到眼前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直线。那一刻，我看到了，可我选择了逃避，在没有人宣布这一切之前，爷爷…他还在，还在这个世上，还活着

    “奶奶，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不知道当时医生又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嗡了一下…

    之后的那三天，除了机械式的做一些丧葬事宜里该做的，还和小时候见过的舅爷们侃大山，甚至因为没有黑色的衣服和妈妈抱怨，仿佛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痛苦…第四天的凌晨，依照丧葬仪式，我们要见爷爷遗容最后一面，看着他的时候在想，原来人类在面对生死时，显得那么渺小又脆弱！

    仪式结束后，我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但那个暑假不再像从前那么热烈，也不像从前那么有期待了。

    爷爷离开了，他永远的离开我了！

    记忆中的爷爷，方正的脸庞，脸颊有两颗可爱的酒窝，拍照的时候偶尔会吐舌头，或者抿嘴笑。喜欢穿笔挺的西装、衬衣配一双英式皮鞋。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导致大家对他的印象是古板。但他，其实有着一颗善良博爱的心。爷爷年轻的时候是集团的工程师，后来升了分厂厂长，工作中对下属是十分严厉的，所以大家都很怕他。但厂子里的清洁工阿姨和保安大叔都很爱他，因为他的办公室除了开会以外，是允许基层员工休息的，这是他个人的规定。并且告诫大家，一定要尊重清洁工和保安，否则会得到相应的处罚。这个故事是从奶奶那儿听来的，也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我再也没有因为他对我的严厉而讨厌他了。退休之后，我的出生给了他无限快乐，他总是带我去黄河边玩耍，教我骑车，教我识字，还常常去游乐园。我们还有一个口号：“黄河水浪打浪，我和爷爷到处逛！”我这辈子最简单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小时候和爷爷在一起。再长大一点之后，爸爸妈妈工作比较忙，所以我的家长会都是他去开。每次去学校，都被误会成我爸爸，嗯~ 果然老年人穿西装的确很显年轻呢！以至于，我现在听到“家长会”这三个字，都会满心自豪的想到我的爷爷。

    我想，大概因为耳濡目染，我理想的另一半也一直没有变过，就是爷爷这样的类型。

    他走之后，我总是频繁的想起他，可从来没有梦到过。妈妈说，这是爷爷对我的一种保护，他想让我继续开心地生活，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就好，不必总被想起来，怕我难过。

    我曾有过几次失声痛哭，是在爷爷离开后的几年里。小时候不理解，为什么当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自己都感到惊讶。现在慢慢有了一些阅历，才明白，痛苦也许会在积累中，一瞬间爆发，也会在时光的流逝中，不定时浮现。在写这一章的时候，也断断续续地哭了好几次。不知不觉，爷爷已经离开十三年了，我很想他！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一角，开心的时候、幸福的时候、温暖的时候…都会偷偷的想他一下，脑海里浮现着他带着酒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