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将军之子
江湖人士提刀向骑卒,这是在如今的睦州都很难见到的事,此刻却在这边境之地真实发生着。
在那队骑兵声势浩大喜欢而来之时,院子里喝酒吃肉的那几桌汉子各自对视一眼,放下手中酒碗,抚上了一旁的刀柄。
在那位气焰彪炳的官家公子撞破院门之后,一名壮汉拔刀而起,周围也是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握斧的握斧,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连客套话都没说两句,横眉竖眼的轰杀了上去。
冲入院中的几名骑卒临危不乱,有两骑轻夹马腹,一左一右护在那位瞧着便身份不俗的贵公子左右,其余战马后撤两步,背上骑卒早已弯弓搭箭。
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几根飞矢准确无误的钉在最近几人的脑门上,箭尾犹在轻微颤动。
几名汉子的死去,非但没有吓退众人,反而更加激起了这群人的血性。
当头便有两名汉子越过同伴尸体,怒喝着举刀欲劈,看其目标,赫然是这些骑卒胯下的战马。
两骑首当其冲却没有任何惊慌之意,拉住缰绳往后一扯,战马随之猛然往后仰去,铁蹄高高抬起,沉重落下,将那两名已经靠近的汉子胸膛踩了个稀烂,但一名骑士却被后方紧跟而上的江湖人欺身到了侧旁,一刀捅进腰腹,坠马而亡。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便有七八人死去,但这也仅仅只是开始。
一柄飞斧不知从哪位江湖好汉手中甩出,势大力沉,将一名刚欲收刀格挡的骑卒砍去脑袋,飞斧去势不减,继续掠向那名高头大马的贵公子。
那公子瞧着英武不凡,武艺也着实厉害,长剑轻轻一荡便将飞斧轻松拨开,策马前冲。
此时,进入院中的骑卒已经死去了三名,还有一骑更是惨烈,胯下战马前腿被一刀削去,滚落在地。
索性尚有铠甲临身,那骑卒抵挡住劈来的几刀几剑后也只是在身上留下了几条不小也不大的血口,翻身爬起,手中长刀飞舞,卸掉一人臂膀之后自家脑袋亦是被一剑削去。
那位年轻公子策马前冲,铁枪直接捅透马前一名江湖汉子胸膛,却不收枪,反而顶着那人继续前冲,撞在了后面第二人、第三人身上,将三人一并洞穿后才提枪猛甩。
三具尸体甩飞出去,砸在蜂拥而上的江湖汉子身上,混乱不堪。
这场血战,在陈长安眼中自然是出现的莫名其妙,但他依旧没有出言询问的意思,一言不发的跟着老板娘来到窗前观战。
老板娘啧啧了两声,“如今这世道,当真是人命贱如草呐……”
陆尘不置可否,只是望着院中越来越血腥的场面,面容平静。
策马前冲后,院子里那位世家公子铁枪点点如暴雨,一杆沉重铁枪反而被耍出了一种飘逸感,伴随着每一次抽拔,都会有一道血泉飙飞,染红身上白袍。
一些无法近身的江湖人士,气急败坏之下竟是直接甩出飞斧,哪怕不能给对方带来致命伤害,最少留下几道伤口也是好事,可无一不被那位贵公子利用巧劲卸去,风轻云淡。
在那群骑卒弯弓搭箭射出第二波劲弩之后,面无表情抽出悬在腰间长刀,开始策马冲杀。
喊杀声,惨叫声,不断有人死去,但又有更多人填补而上。
忽听破窗声传来,客栈二三楼又有数十人从窗台窜出,直奔下方骑卒而去,客栈外,也不断有骑卒甩出一条条钩爪搭在墙头,再经过战马掉头飞奔一扯,围墙瞬间倒塌。
有了几十名江湖草莽的加入,饶是那年轻公子武艺高强,也有了一丝招架不住的架势,且战且退。
年轻公子也似乎是过足了杀人瘾,与胯下战马一起推出了院子,有几名江湖人士瞬间红了眼,顾不得刀剑加身划出几条硕大血口,怒吼着冲出院子,只是刚掠过倒塌的院门,便被迎上来的数骑砍翻在地,死的不能再死。
一名汉子仗着身材矮小,身手灵敏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本应削掉自己脑袋的一刀,抬头就要砍断那匹骏马马腿,却被年轻公子一矛刺穿后脖颈,再狠狠往下一戳,整个人都被按死在地面,血涌入泉。
那怕对方已经死去,那位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丝毫慌乱的年轻公子狞笑着一拧铁枪,将尸体反转过来,又是数枪落下,将汉子面门搅烂。
老板娘瞥了眼神色平静的陆尘,也是个健谈的人,竹筒倒豆子般说道:“那位年轻公子呢,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是咱们青州将军勾文山的爱子勾玉,仗着自家老爹官大,在青州为非作歹,也算是一等一的纨绔公子哥了。除了他,在这青州估计也没谁在没官身的情况下带百来号轻骑出现在这里。哦,大将军樊起的儿子倒是可以,但人家根本不爱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今天呢,咱们客栈也算是倒了霉,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名公子哥,这要是真的把咱们客栈给拆了不给银子,咱也不敢去问着要啊。”老板娘伸出手指点了点客栈正堂那边,继续道:“想必公子也看到了刚才堂里面坐着的那对母子,听说是从大唐那边来的人物,背景还不小,是大唐哪位大将军的家属。还是咱们樊大将军厉害啊,在战场上砍去了那位大唐将军的头。那位将军也是个犯了事儿的人,活着还好,如今大唐与咱们大宋打的热闹,没人敢去找一位将军的麻烦,可现在死了,这不就开始清算了,逼得母子俩逃到了咱们大宋。可咱们大宋也不是个什么善地儿不是,你丈夫杀了咱们那么多大宋军爷,逃难还往咱们大宋逃,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但依我看来,那对母子也不是什么蠢货,应该晓得里面的厉害关系,却依旧来了咱们客栈,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反正也不懂,反正都是他们大人物的事情,咱们只要看个热闹就好了。”
老板娘下巴点点了院中厮杀的江湖汉子,撇嘴道:“这些江湖人,其实大多是大唐那边过来的,有的是因为觉得那位大唐将军还算个人物,孤儿寡母的就这么死了,不值当,一群草寇头脑一热就聚在一起了,说是要保住那位将军的最后一缕香火。当然,里面肯定是有一些那位大唐将军老部下花钱雇来当打手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那位勾公子呢,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这份送到手的军功,没理由不要不是?这不就带着他老子的人马风风火火的找来了。至于客栈里头坐着的那些军爷公子什么的,其实也跟那对母子脱不了干系,跟前面那些人一个路数,里面甚至有那位将军手底下以前退下来的好手,还有那个白头发的老头,瞧着颤颤巍巍的风都能吹到,其实也是有一手把式在身的,就算对方那个将军公子,都只强不弱。”
陆尘站在窗口听着老板娘的絮絮叨叨,看到外头的血流成河,心中唏嘘。
听老板娘的口气,似乎对那个年轻公子颇不以为然,这是在睦州甚至以南地界基本不可能出现的事,一州将军,正三品的大官,跺跺脚整个青州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还有哪些江湖草莽,若仅仅只是有血海深仇的江湖仇杀也就罢了,单单为一名将军遗孀就去抛头颅洒热血,简直匪夷所思。
这让陆尘忽然想起了来边境时陈学义私底下聊天的时候讲的一个笑话。
说是江湖上有那种嚷嚷着生死大敌的仇人,某天偶然见面之后怒而拔刀,斗了个不相上下后各自扭头回去喊人。
最后当然不会从单打独斗演变成混战,只要哪一方喊的人够多,哪方就算赢了。
输的那方当然也不会引颈待戮,大不了赔点钱说点好话,也就过去了,若要是运气好,两边喊来的人里面又有认识的,看来看去看对了眼,搭上了话,那就更简单了。
找上一家酒楼,大醉一场,原本应该刀剑相向的恶斗止住不说,江湖上或许还能流传出一桩某某大侠与某某大侠化干戈为玉帛的奇谈。
当然也不是说江湖上的人就贪生怕死,也有那种为了心中坚持抛头颅洒热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物,但若是能活着,自然是或者最好。
院子里的激战仍在持续,地上已经躺下了数十具尸体,双方杀的你来我往,忽有斩获。
院子外的勾玉忽然大笑道:“你们谁要是将那娘俩给我双手奉上,要当官要钱财要娘们,随你们开口!”
骂声四起。
“那个狗崽子,老子要你娘,你给不给?只要你喊声爹,老子立刻就把人给你送出来!”
这名伸长脖子叫喊的汉子下一刻额头就钉上一支羽箭。
“不肯给你娘也行,老子看你就长得细皮嫩肉的,来,屁股撅起来,老子先捅……”
铁枪带着呼啸声破空而去,那汉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定死在地面。
一百骑卒已经阵亡了大半,那群江湖草莽也只剩下寥寥数人,个个带伤退回客栈中。
勾玉挥手示意剩余骑卒后撤,驱马前行,拔出铁枪,抖了抖枪上的血迹,抬头看向堂内笑道:“老乌龟还要躲在里面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