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堵不如疏
明明前一刻都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师,下一刻却变得如此好说话,哪怕是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的狂刀帮,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位看起来哪怕在仙师里面都是纨绔弟子的年轻公子莫不是转性子了?
而且那位陈公子不过是送出了一柄在他们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破烂的破剑而已。
陆尘笑着从何仲手上接过疗伤药物,伸手在手臂上一扯,刚才包扎好的伤口顿时裸露出来,鲜血淋漓,看得狂刀帮众人直皱眉头。
他们走镖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伤没见过?但手臂上划开那么大一条口子还能面不改色的,却真的不多见了。
“公子……要不要……”马背上的何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谄笑说道,只是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陆尘斜眼瞥了回去。
陆尘笑了笑,一边将药粉倒在伤口处一边缓缓道:“仙师还是在马背上好好坐着吧,这点小事怎能劳烦仙师动手。”
“好好好……”
何仲干笑几声,双手拢住缰绳,不敢过多言语。
天知道这杀人魔头会不会因为嫌自己聒噪一剑削去自己的脑袋。
他何仲在血剑宗长大,这还是第一次下山游历,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要我帮忙吗?”
李月拨动缰绳,来到陆尘身前,轻声问道。
陆尘微微摇头,仔细包扎完毕,背着初见往队伍前方走去。
“咱们要在天黑前赶到陆云城,就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李月望着那个背影,神色莫名。
何仲早已没了继续粘糊李月的心思,现在就算是借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谁知道那个对方和那个魔头有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见着陆尘慢慢走远,何仲立刻策马跟上,屁股不安分的抬了抬。
要不是刚才对方要他‘好好在马背上坐着’,他现在哪里敢继续骑马?
他现在一颗心是七上八下,难受无比。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不知底细的道友暂时应该不会杀他,可也只是暂时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会不会看他不顺眼了随手就给打杀了?
他想起了一开始对对方说的‘你也配’以及落在普通人身上必死无疑的一砸,还有就连屁股底下这头马是对方的……
何仲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欲哭无泪。
“你那几剑,倒是有你师傅那点味道了。”
“前辈见过我师傅出剑?”
“你师傅出剑是很稀奇的事?当年要不是他……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很稀奇啊,我也只见到过一次。”
“你这个徒弟做的,真可怜。”黑雾啧啧两声,感叹般的补充道:“是有够可怜的。”
“前辈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怎么,非要聊聊那几个小姑娘才有意思?”
陆尘败下阵来,打定主意不在这个上面多说话。
“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黑雾小声嘀咕了一句,又问道:“剑一到剑九,你能使出几剑?按我看,撑死了也就六剑。”
陆尘摇头诚恳道:“是七剑。”
“同归于尽的剑招,算什么剑招。”
“按照前辈的说法,那就是六剑了。”
紫府中响起黑雾的喃喃自语:“剑一破敌,剑二并蒂莲,剑三三千,剑四春意浓,剑五龙吟,剑六万里,剑七剑气长,剑八一线,剑九开天……当年白亭凭着这九剑走遍天下,也就圣主见过第九剑而已,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斩出那开天一剑。”
说到这里,黑雾顿了下,忽然笑问道:“剑三的三千剑到你这里只有三柄剑,我算是见识到了;当年剑主的剑六一剑能到万里,你如今一剑能到多少里?一里有没有?”
陆尘撇了撇嘴。
百丈都够呛。
收敛思绪,陆尘陷入沉思。
血剑宗他迟早是要走上一遭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听说那位宗主能以金丹圆满杀气海修士,就是不知道徒有虚名还是货真价实了。
至于何仲,暂时不杀他也是有考量的。
在陆尘看来,那个何云舒虽然是这个何仲的师兄,其实更像是山上弟子下山游历的护道人一般的角色。
能拥有护道人的弟子,无论在哪个仙家宗门,地位一般都不会太低,且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保命法宝或者秘术等物。
除此之外,这类弟子一般都在宗内祖师堂燃有命灯,人死灯灭,那些仙家宗门第一时间就能获悉弟子的死讯,何仲一死,来寻仇的按理说最少都是龙门境的人物。
陆尘倒不是怕在此地杀了何仲引来其师门长辈的追杀,血剑宗距离此地尚且有数千里的距离,大不了杀了对方之后即刻远遁,大概率还是能逃脱的,只是狂刀帮众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索性这何仲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当场翻脸要跟自己拼死相搏。
跟在后面,骑在马背上的何仲一路上心惊胆颤。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看透对方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只能依据对方出去那一小段的时间便斩杀了师兄来推断此人修为绝对在开脉境巅峰以上。
若是放在平时宗内,别说什么开脉境巅峰,就连那些开脉境圆满的弟子见了他不也得客客气气的,哪里会是如今这么个情况?
何仲心底暗自叫苦。
自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想到来这鸟不拉屎的大漠中杀人祭剑。
血剑宗弟子都有个习俗。
当练气士突破开脉境之后,都会独自下山,杀人祭剑。
血剑宗弟子一生侍奉一剑,以血养剑,自然不是说着玩儿的,这祭剑,便是养剑的开端。
在血剑宗,有一个说法,祭剑时杀人越多,手中之剑锋芒更盛,以后成就也会更高。
当初宗主陈保,便是在初次杀人祭剑足足杀了百人之多,才终于有今天的成就,手中之剑出鞘,血气直冲云霄。
他何仲虽然身份不凡,但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凑够百人来杀。
一来,血剑宗哪怕被其他山上门派冠以魔门的名头,终究还是不敢滥杀无辜,否则圣主宫第一个不答应。
二来他实力不够,祭剑要求的是本人亲手杀人,旁人不得协助,所以之前自己的那位师兄才会在远处远远的观望着,没有跟着自己一起现身。
所以他挑上了狂刀帮这只队伍。
人数不多不少,二十几人,拿来祭剑刚好足够。
没错,他并不是来大漠中杀马贼的,马贼难寻,他没那个心思去找,只能将目光放在了这些走镖队伍身上。
在别处他不敢胡乱杀人,可在这荒凉大漠中,绵延出去上千里都是无人地带,他杀了人便立即远遁,有谁知道是他们血剑宗做的?
初逢之时,要是没有那位貌美女子的存在,他何仲早就痛下杀手了,哪有心思跟这群凡人一路走下去?
只不过现在看来,没杀倒也算是万幸。
否则自己定然会死在师兄之前。
背着初见的陆尘凭着双腿独自前行,身后跟着骑马的何仲,再之后一截距离外才是狂刀帮的走镖队伍。
正当何仲心底忐忑之际,却见前方那魔头笑眯眯的回过头来,问道:“你叫何仲?”
何仲点头如捣蒜,谄媚笑道:“回公子话,小的正是何仲。”
陆尘轻轻点头,又问道:“你在血剑宗是什么身份?”
何仲犹豫了下,说道:“不瞒公子,家父血剑宗长老何树海。”
陆尘继续笑道:“看不出来,仙师大人还挺有来头的。”
何仲尴尬一笑。
他父亲是血剑宗为数不多的三名金丹长老之一,早先不是没有存了将自家父亲名头搬出来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心思,可对方既然能杀了师兄,说不定已经在师兄那边得知了此事,可师兄还是死了。
这就说明对方根本不怕自家父亲,他何仲虽然当得起仙师中的纨绔二字,可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也没敢在这名魔头面前画蛇添足提上一嘴。
对方的身份是血剑宗一位长老的儿子,这让陆尘多少都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对方总该不会是那个陈保的儿子就是了。
对此,陆尘倒也谈不上如何害怕。
他真正的敌人,金丹境的练气士可远远排不上号。
身后狂刀帮队伍中,两马齐头并进。
陈学义小心翼翼的拢住缰绳,低声问道:“小姐,那位陈公子……”
李月神色黯然。
陈学义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李月忽然侧头问道:“陈帮主,山上仙师的实力也有划分吗?总不会就像咱们江湖中那样像什么三流、二流、一流高手,小宗师、大宗师吧?”
陈学义摇头苦笑道:“小姐问我这个问题,老头子实在是答不上来啊。”
李月抿了抿嘴唇,痴痴的望向前方那道修长身影。
陈学义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小姐,容老头子多嘴一句,堵不如疏……”
李月侧头,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