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神魂煎熬
峰顶上,抱着长剑眼巴巴望着陆尘上山的初见小眉毛蹙了蹙。
她只看到缓缓登山的陆尘走到一半就莫名其妙的坐了下去,因为陆尘是背对着她的原因,她也看不到对方是什么表情,有心想要下去看看又想起了对方让自己在峰顶等着的话,只得鼓了鼓嘴角,愣愣的站在原地。
半山腰,陆尘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他身子在轻轻颤抖,面目狰狞,仿佛正遭受着莫大的痛苦。
肩头上,那只狰狞鬼头散发出来的光芒愈发闪耀,丝丝黑色脉络逐渐延伸,遍布身体各处,妖异无比。
世人皆知凡人成就英灵所需承受的那份血肉消融,形销骨立之痛乃天下至极,可谁又知道罪孽者印记爆发时那深至神魂的痛远超前者。
陆尘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痛彻心扉,神魂颤动。
遍布全身的黑色脉络仿佛一条条火线,除了肌肤血肉,更多的是一种类似融化铜汁浇灌在心坎上的恐怖。
体内灵气疯狂鼓荡,在丹田中,经脉上,气府窍,拼死抵御着那股火烫带来的震荡。
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在山腰回荡。
为了尽量减轻对疼痛的感知程度,身躯剧烈颤抖的陆尘,开始不得不竭力分心去想别处,去想师父一剑斩断人间的风光,去想沈沐言芳华绝代的容颜,想那名痴痴傻傻的小姑娘,想造就自己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件件事情,想了依旧皆是毫无益处。
黑色脉络宛如一张大网,将他整个人包裹。
陆尘七窍开始缓缓浸鲜血,全身肌肤的细微毛孔,开始渗出血丝,最后凝聚出一粒粒触目惊心的血珠。
表象凄惨,内里更加不堪,体内的经脉,窍穴,已经如同被铁骑马蹄践踏得泥泞四溅。
陆尘意识开始模糊。
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一个怀抱长剑的小姑娘朝着自己冲来,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道人影,正拉住小姑娘的胳膊。
祸不单行,体内镇压了许久的阴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陆尘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在陆尘彻底昏死过去后,山道上,那道人影终于松开女童的胳膊,后者飞奔过去,满脸泪水鼻涕横流,哭成了一只小花猫。
她一边为陆尘查看阴气动向,一边扭头抽泣道:“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那道人影缓缓向前跨出几步,是一名黑衣老者,双手负后,身子站的笔直。
他面沉如水,“哪里来的小丫头,连罪孽者印记爆发外人不得靠近都不晓得?刚才你若是冒冒失失打搅陆尘气机运转,帮助他减轻痛苦,不仅自己会惹上引来印记仇视不说,他陆尘遭受的痛苦只会加倍!”
初见伤心哽咽道:“你们就是觉得罪孽者就该死,活该遭受痛苦,你们就是盼着大好人去死!”
黑衣老者来到二人身前,坐到台阶上,没好气道:“我盼着他死?老头子我若是想要他死,半个指头他都扛不住!”
初见哭声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在陆尘脸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那狰狞恐怖的黑色脉络正在逐渐隐去,那股在他体内经脉游走造成剧痛根源的火热气机,已经逐渐趋于稳定稳定下来。
小姑娘扭头看向黑衣老者,泪眼婆娑。
老者神色淡然,“还没完,这才刚刚撑过肉体的痛苦,接下来是神魂。”
小姑娘泪水再度涌出,就要探手抚向陆尘眉心。
老者也不阻止,淡淡道:“只要你不怕自己也染上这印记,也不怕陆小子痛楚加倍,只管探查。”
初见探出的小手如触电般缩回,扭头求助的望着老者,哽咽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者轻轻摇头,“等着吧,圣主大人亲手打下的烙印,就算是老头子我也没办法。”
小姑娘小嘴一瘪,已经止住的哭声越来越大。
老者一个瞪眼,“真当自己小孩子呢?!”
初见哭声更大,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台阶上,两腿撒开,小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喊道:“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老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陆小子不知道你根底,难道老头子我还看不出来?”
初见越哭越大声,两条小腿使劲在地面推搡,扯开嗓子哭喊,“我不管,我不管……”
老者一时气结,瞥了眼地面上陆尘,撇了撇嘴。
“这阴气倒也是个麻烦……”
老者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看了眼压低哭声偷听自己讲话的小姑娘,起身淡淡道:“陆小子命硬,冥渊三年都没死,区区神魂之痛想必也不在话下。”
恰逢此时,地面上的陆尘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骇人无比。
他身上遍布全身的黑色脉络终于完全褪去,但狰狞的脸色并不减丝毫,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老者尴尬的望向陆尘眉心,仿佛能透过印堂穴,看到更深处神魂扎根的紫府。
在紫府中,端坐着一个与陆尘面容一般无二的小人,满脸痛苦,随着身体表面黑色脉络的隐去,在这小人身上,一般无二的脉络逐渐显现。
黑色脉络出现的一瞬间,痛楚骤然加剧,端坐着的神魂小人浑身颤抖,身子已经缓缓前倾,匍匐在了地上。
小姑娘嗷嗷直哭,“你休想骗我,我原本可是英灵!”
老者脸色阴沉,“闭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小姑娘索性放下双手,大嘴正对着老者,“嗷……嗷……嗷……”
老者揉了揉眉心,满脸无奈。
他忽然看了眼正在陆尘体内肆虐不断的阴气,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可知道陆小子的丹田是怎么重塑的?”
似是哭累了,初见一边哽咽一边摇头。
老者沉吟一声,摆摆手,不耐烦道:“别哭了,陆小子这里就交给老头子我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初见满脸泪水,正欲开口,却觉眼前一花,老者连带着地面上的陆尘一起消失不见。
小姑娘止住哽咽,又拂去脸上泪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拾起搁在双腿上的长剑,开始朝峰顶上走去。
她不认识那位老者,她登上峰顶的时候老者就站在上面了,问什么也不说,小姑娘有些气恼,回身看陆尘还要多久登上山顶的时候就看见对方坐在半山腰的那一幕了。
归南宗主峰十数座,座座灵气飘渺,仙雾环绕,一副仙家作派,这其中,有两座主峰不包含其中。
一座是陆尘所在的那座发育不良的伏剑峰,还有一座则是距离祖峰归南峰最远的北邙峰。
提起北邙峰,大部分弟子都是一脸严肃,避讳莫深的样子,不愿多提。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座峰头是归南宗关押各类妖魔鬼怪之所,故而鬼雾妖气怨念极浓,常年可听哀嚎怒骂嘶吼不断,渗人无比。
哪怕是炎炎夏日的正午时分,阳光照射下的北邙峰都显得鬼气森森,修为较低,道心有隙的弟子若是稍稍靠近,说不得都要落得个道心崩坏的下场。
若说冥渊是整个东荒洲的牢狱的话,那北邙峰便是归南宗的囚室。
在归南宗,所有人都知道,北邙峰与饱受诟病的伏剑峰一样,一人即一峰。
虽是归南宗的牢狱,但坐镇北邙峰的,只有一名长老而已,就连半名侍奉弟子都无,那名长老一生也从未收徒,就连洞府都极少走出,整年都窝在峰内。
故而有传言,这位长老心狠手辣,喜怒无常,之所以不出峰头只不过是因为常年都在拷问那些心性坚韧的大妖之流。
众人所听闻的鬼哭狼嚎便是由此而来。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传了这么久也从未见北邙峰那位长老出来辟谣过,久而久之就成了真。
北邙峰半山腰,有一座人力开凿而出的洞府,不大,且简陋,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位长老修道之地。
洞府内,一点火光摇曳,尽力的散发着光芒,却仅仅只能让这间不大的石室能勉强视物而已。
石室的陈设也颇为简陋,两只石墩,一只矮桌,除此外,再无他物。
凑了,一名黑衣老者正坐在石墩上望着地面已经扭曲成一只大虾的少年,面色平静。
少年满脸狰狞,浑身鲜血已经干枯结痂,极度的痛楚让他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老者面色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堂堂剑主之徒,会落得个如此下场?会背负上本不应该由他背负的罪孽者之名?
地面的少年仍在痛苦的嘶吼着,老者就这般静静的看着。
他对小丫头说的那句话,其实对也不对。
圣主亲手打下的印记,他的确没有办法,所说的交给他了,则是指的另一件事。
只是现在烙印爆发的时间还未过去,他也不敢贸然出手祛除少年体内的阴气,若是一个不小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自己都逃不脱被印记缠绕而来的下场。
整个北邙峰,无风无虫鸣,除却少年是不是发出的一声痛苦嘶吼外,寂静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