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问心无愧，但求心安
这一天夜幕中。
一位黑衣少年背包悬剑，缓缓而行。
腿上挂着一个白裙小姑娘，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所以每走一步，就要带着那个牛皮糖似的小姑娘往前一步。
陆尘也不低头，“你就这么缠着我？”
身上还缠绕着一个包裹的小姑娘点头道：“你是归南宗的仙师，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跟着你才不会被他们捉住。”
陆尘无奈道：“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啊。”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又糊了一把鼻涕在那人的黑袍上，哽咽道：“求求你了，要是我被他们捉住了，肯定会死的很惨的。”
陆尘停下脚步，低头问道：“还不松手？”
初见使劲摇头，顺带着又抹了一把鼻涕在黑袍上，然后抬起头，皱着脸道：“就不松手。”
陆尘抬脚，一把揪住小姑娘衣领，“走你。”
小姑娘被直接摔向远处那座小湖中，在空中翻滚不断，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
片刻之后。
陆尘转头望去。
一个跟屁虫远远跟着，见到了他转头，就立即站定，举目四望，欣赏风景。
陆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好人，跟着我，你会死的。”
小丫头屁颠屁颠往前跑，只是一见到那黑衣少年皱眉了，就赶紧一个急停，闷闷道：“不跟着你，我也会死的。谁不会死啊，只是觉得跟在你身边，安心一点。”
陆尘继续前行，她便跟在后边，一副打定主意赖定你的样子。
夜色中，一大一小，都背着包裹，悠闲无比，都像那种无家可归的游子。
陆尘抬头看了眼那轮玉盘，神色有些恍惚。
不知道沐言现在在何处了。
走在后面的小姑娘忽然皱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肚子也很配合的发出咕咕两声。
只是她突然发现那人转过头。
她立即束手绷脸，视线游移不定。
那人笑了笑，从背后挎包中取出一张大饼，“没想到远游境练气士也会饿肚子？”
她飞奔到那人身边，挺起胸膛，“当然不会！但咱可没说咱是远游境练气士。”
小姑娘瞥了眼陆尘手中的大饼，破天荒的有些难为情。
她的确饿了，只不过不吃这个。
陆尘嗯了一声，“确实也不像。”
少年扬了扬手中的大饼，见小姑娘丝毫没有接过手的意思，有些意外。
“你不是饿了吗？”
她更难为情了。
想了想，她咬牙从背后装有爷爷遗物的布包中掏出数枚灵石，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口一个，嘎嘣脆。
陆尘心中更加坚定不能将这小姑娘带回伏剑峰的心思。
小姑娘是在自己从接地峰下山后出现的，当时她躲在一丛灌木后面，蹲着身子，撅着屁股，看得陆尘有些想笑。
被识破伪装后，小姑娘就直白的表明了来意。
她要跟着陆尘一起回归南宗。
陆尘很头疼，不知道小姑娘是如何知道他是归南宗练气士的，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跟过来的，更不知道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是自己杀死了她爷爷。
反正这位灵妖出身的小姑娘，已经打定主意赖着他不走了。
陆尘尝试过将对方甩开，但却很快就被小姑娘撵上。
用小姑娘的话来说，陆尘的一呼一吸，在她耳中有如雷鸣。
整个天下，在练气士和凡俗夫子的眼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旦练气士开始登山修行，就能看到一个崭新天地。如开天眼，豁然开朗。
四周人物，纤毫毕现，发丝飞扬，睫毛颤动；清晰可见。
衣衫细密针眼大如渔网，脸上绒毛飘扬摆动如疾风劲草。
附近的脚步声，甚至是每一次呼吸，心跳声，落在修士耳中，都会响如雷鸣。所以每一位练气士，在修行之初，都需要去适应这种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此外一切术法神通，还有修士体内灵气运转，多多少少，都会牵扯到一些气机涟漪。修道之人，面对这点蛛丝马迹，就像凡俗夫子坐在水边，有旁人投石入水，激起的水花和荡漾的水纹，就是天地间的灵气涟漪。
随着修为的逐步登高，这种眼界的开阔只会越来越大。
根据初见的气息来看，确实是远游境无疑，故而能发现陆尘倒也算情理之中。
但陆尘在一番接触下来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小姑娘只是空有远游境的体魄与眼界，对于其他的东西，一概不知。
不懂吐纳之法，不懂气机牵引，不懂灵气流转，不懂冲击窍穴，整个人在修炼之路上，宛如一张白纸。
在那之后，挎剑少年身边便跟着一个身穿白裙，挂着两条鼻涕的小姑娘了。
一大一小走到今天，已经有三日。
因为宗内道战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才开启，陆尘倒也不急着回宗内，又一心想要甩掉这个跟屁虫似的小姑娘，这一路上走的便极为缓慢。
陆尘张嘴咬了口大饼，开始思索着小姑娘的去处。
甩是甩不掉的，若是带回去的话，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搭理这名小姑娘。
再者，见识了对方生吞灵石的本事，陆尘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鼓囊了一些的家底都在微微颤抖。
小姑娘吞完最后一颗灵石，拍了拍小手，摸了摸小肚子，又看了眼少年，心满意足。
一路走来，陆尘都没赶人，却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第二日夜晚。
初见再次嘎嘣两块灵石后忽然出声，闷闷道：“那些凡人对你恶语相向，难道你就半点都不生气？”
陆尘摇头道：“与他们置气做甚。”
小姑娘皱眉道：“可是你是在做好事诶。”
陆尘轻声道：“可山神在他们眼中也是好神。”
小姑娘皱着脸，开始使劲想问题。
然后她便说出一句令少年泪流满面的话来。
“只需要问心无愧就好了，对吗？”
陆尘抬手使劲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咧嘴笑道：“我会尽力帮你在归南宗安顿下来，你要是哪天反悔了，想要离开，你自己走，我也不会拦你。”
小姑娘顿时挺直腰板，嘿嘿笑道：“只要你不反悔就好。”
陆尘再次揉了揉小姑娘脑袋，笑而不语。
其实不止是问心无愧，只是求一个心安而已。
夜色中的一大一小，在寂静的山道上，缓缓前行。
最后到了半夜，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说要打架了。
陆尘就问哪里打架了，小姑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皮子，说这里。
陆尘忍俊不禁，将背后的包裹挪在胸前，背着小姑娘跋山涉水。
小姑娘在陆尘肩上擦了擦鼻涕，又把将小脑袋搁在上面，似睡非睡。
“你不会疼吗？”
陆尘愣愣道：“当然会啊。”
小姑娘闷闷道：“那干嘛不把那些脏东西从身体里面赶出来？”
陆尘嗯了一声，“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小姑娘不说话了，一双灵动大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之后的一路行程，小姑娘觉得很有意思。
他会带着她一起坐在一处山神庙的台阶上，看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各路香客。
是那种真正为民的山神，真正得了世俗凡人爱戴的那种。
光是这位山神老爷做的好事，小姑娘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就好比前年突发的一场水患，山神老爷甚至不惜金身损耗，率先投身进了滚滚大水中，结果只差一点就金身崩溃，一身道行尽数消散。
此后他们还见到了两只小小精魅喜结连理的场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最终二人各自得了个喜钱红包，在说了一同恭祝贺语之后，小姑娘喜不自胜，哪怕红包内只是世俗间流通的铜钱等物。
后来他们还见到了真正修炼有成的练气士凭虚御空的场景，身着法袍，仙风道骨，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流光，看得小姑娘目露憧憬。
当时那个名为陈露的归南宗仙师，给她贴了一张的符箓，叫什么隐息符，然后两人就一直目送着那位前辈远去。
他们还一起坐在一座人间繁华大城的高楼上，俯瞰夜景，灯火辉煌，像那璀璨星河。
他当时手里拎着一壶酒，醉醺醺的说了句很美的诗词。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她是第一次见他喝酒，又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实在顺眼，便让他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他便又说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最后实在拗不过她的死缠烂打，他站起身来，一手持酒壶，仰头喝酒。
他慨然出声：“万家灯火春风陌，十里绮罗明月天。”
他随手扔下空了的酒壶，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有些忧伤，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
只是当她侧头望着那个人洒脱豪迈的姿容，她会觉得这个人心底藏着好些忧伤的事，好像他想起了那些伤心事。
最后她们是灰溜溜的离开高楼的，因为那人的放声高歌，不少人闻声赶来，特别是那些姿容俏美，体态玲珑的达官显贵妇人良家女，对着他指指点点，掩嘴轻笑，莺莺燕燕，好像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