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有点脱节
齐妙见秦乾眉头越锁越紧，目光越来越沉，一鼓作气又补了句刀：“还有，秦乾，带走奚望的两个警察手续正规么？……嗯，我其实是想问，假设他们带的人不是奚望，是个被当场逮捕的什么暴力人士，就比如上个月我在阳城街头碰上的那个无差别撞人的疯子，你们警察……审人的时候，会不会，也，不给吃喝、把室内空调降到十几度，熬鹰似的刑讯逼供，最后导致嫌疑人晕倒、住院，会吗？”
呼的一下，齐妙感觉秦乾原本凝视着手握水杯的沉郁眼神，在听完她的话后，突然如同燃起一团火般，扑烤向她整张脸。
大火熊熊燃烧，将秦乾平日里明净踏实的眼睛灼得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齐妙就读出了他体内压不住的愤怒，这让她有点害怕。
类似的感觉，齐妙前几天从徐凯那也刚刚被迫提炼过，徐凯情绪颠覆时眼里是瞬间消融的冰山，而秦乾，是气势更加慑人的火海，这种凭空出现的天塌地陷齐妙都很难适应。
不知不觉，齐妙已经直起身子，僵着背缓缓朝后努力躲远，直至靠上卡座椅背。
她真的不想知道这么多事，很怕秦乾说出更多内幕，下意识在远离。
其实，像秦乾这样的男人，脾性有好几面，在面对齐妙这样柔弱的女子时，确实是一直在故意放软姿态、削弱棱角，想保护，也想守护这一方难得的安宁，所以才显得好相处。
而忍不住暴露心底所想，也是因为在面对齐妙时过于信任和心安。
齐妙性子太软了，几乎没什么气场可言，她说的话，秦乾全信。
‘嗡嗡嗡~~~’
不待秦乾抓住关键词反问，齐妙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上面写着——‘水鬼’。
被拽回现实世界的一霎，齐妙发现，从打秦乾的无形怒火扑向自己后，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模糊了，她抓起手机时，餐厅才重回嘈杂。
“喂你好……嗯方便，您说……她的家人一直没去现场吗？……那还要多少钱？……”
秦乾本就不是憨直木讷的性子，因为他工作内容执行的都是紧急危险任务，他生活中一直在有意弱化自己的戾气，他的手，端过枪、染过血，但凡有机会穿常服体味人间烟火，自然是想努力放下骨子里刮不掉的戒备感，由于特警一般情况下不参与侦查，他们对待刑侦队伍的战友也就习惯了以配合为主，再加上出于对老首长的信任，刘秘书说让他协助他就……
此时此刻，他看着齐妙坐在对面皱眉答话，一心二用，脑中回想的是在局里和奚望碰面时，奚望那张苍白憔悴的脸，齐妙说话柔声细语的，奚望之前的嗓音清亮干脆，可那天……她分明嗓音嘶哑，离开时还伴有轻咳，他怎么完全没注意到？
他终于明白了奚望到底为何对他态度急转直下，他在酒店门口跟着上警车前明明想过适当帮她提防着点儿地方上暴力执法的，最后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他这样，跟押好人去地狱的伥鬼有何区别？
“……那我之前给过你们的5000不作数了吗？换一片海域就又要重新收钱，那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秦乾的情绪被心底的愧疚感揪着，齐妙谈话的内容堪堪入耳，结合这一系列暗涌重重，他没再压制面对敌人的嗅觉，敏锐地捕捉到水鬼团队又来找齐妙要钱，背后一定连着更令人作呕的淤泥。
他阴沉着脸，朝齐妙伸出手。
齐妙无法抵抗他的强势，慢半拍递出。
听筒里的男人还在争取生意，秦乾将手机贴在耳边，听到他这样说：“……哎呀齐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是拿命换钱的嘛，而且钱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赚，兄弟们要吃饭、要养家的嘛，那片海域不是浴场，是属于捕捞区的嘛，我们开船过去要费用，还要这个这个打点的嘛，你就好人做到底……”
“你们救人，要打点谁？”秦乾突然出声质问，打断了对面男人的碎碎念。
齐妙发现，他声音也变得喑哑暗沉，这音质，之前两人一起守灵时，即使是深夜，也没像此刻一样，仿佛被阴暗蒙尘。
“如果你们已经发现遇难者线索，我劝你们最好直接报给有关部门，别再为了赚钱耍什么花招！你们现在是打着行善积德的幌子、触碰了道德和法律的边缘，我不知道我朋友给过你们5000，事发时你们主动过来帮忙，算辛苦费还说得过去，我提醒你，现在你们在已经有专业救援队介入的情况下还在这拿人命谈交易！这就是敲诈！勒索！”
‘嘟嘟嘟……’
四个字的罪名穿过听筒重重锤过去，对面水鬼头目立即挂断了电话。
秦乾早有预料，努力克制着，将手机递还给齐妙，轻拿轻放。
齐妙有点不懂他为何气成这样，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捏着拳头不吱声，才试着温声开口：“其实……如果他们真能找到人，五万块钱、我也可以接受……”
呼~
秦乾忽然抬头，眼睑似是刚出炉的锋刃，看过来时吓的齐妙心里一忽悠，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她忽然想起，四下望了望，急切问：“一一呢？怎么洗了这么半天手还没回来？”
提到女儿，秦乾整个人气场瞬间柔和了大半，他无意识地重新摆放了一下面前的餐具，好似重新规划了一下阵营，语调恢复往日温厚：“没事儿她戴着电话手表呢，估摸着洗完手玩儿去了，这餐厅只有一个出入口没事儿。”
说完，他轻轻舒了口气，刻意回避这些权力磁场中心的糟心事儿，岔开话题问了句：“徐总忙什么呢？还没回来吗？”
齐妙眼睫轻颤：“还忙灯塔救援的事儿呢吧，应该也有别的事儿，他生意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秦乾蹙了蹙眉：“救援？不是救援队接手了嘛，徐总过去是……”
齐妙微微疑惑，捏起手机解锁，点开拍客app，搜了搜关键词，北斗飞鱼已经不在热榜前列了，但很好找，她展示给秦乾看：“给你看，就这个，这机器人是他发明的好像，已经下水三四天了吧，貌似已经过了什么黄金救援时间了，但还在搜……”
她顿了顿，星眸圆睁：“对了，刚水鬼提到有渔民在远一点的南海海域发现疑似飘浮高跟鞋，我得告诉徐凯一声~”
齐妙想要回手机，可见秦乾认真地看着视频，毫不知情的样子，又问：“你这几天都没看新闻吗？……那你也没看见关于你救人的报道？”
秦乾顺势接过齐妙的手机，边翻看，边瓮声答：“看了一段下载下来的视频，这几天没打开微博，也没下载拍客。”
齐妙小心翼翼提醒：“不光灯塔救援，还有……好多……”
关于他的报道，流量都降低了，已经不推送了，秦乾学着齐妙的方法搜了关键词，仅能看见一些路人网友发的现场片段，热度都不是很高，但他已然隐约嗅到了这里边的功利性，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已经不单是 ‘恼火’二字可以形容的了，尤其，没有任何一个成年男性在发现自己被设计利用后，还能保持云淡风轻，何况一个心有信仰、铁骨铮铮的汉子。
一时间，他在脑子里摆列梳理坐在位子上的人们是如何进行的这一些列操作，却没法迅速精准参透个中原因，只得先默默咽下这口恶气，毕竟，忍耐于无形，也是他的职业必修课。
齐妙见他‘瞎’了几天实在有点脱节，轻声劝他把该下载的下了，试探提议：“等你回单位报到再问问热搜的事儿吧，还有就是，徐凯好像也知道一些……嗯、内情，有些话微信和电话里说都不方便，你可以先跟他联系，他会想办法找安全的形式跟你沟通。”
秦乾把手机鼓捣完，轻轻落下，稳重回应：“嗯，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神情又恢复成正直刚毅的摸样，但笑容似乎盛着自嘲：“谢谢你，齐妙，谢谢你们。”
齐妙惶恐：“谢我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你们要忙的事，我都不清楚。”
秦乾哼笑了一声：“好……”
“爸爸！妙妙老师！快看，我交了新朋友，我们拍了照。”
简一突然跑回来，擎着胳膊，展示电话手表里的照片给二人看。
小小的方块屏幕里，是一张白雪公主和人鱼公主的合影，手表相机像素不高，但不妨碍将小孩子纯真美好的笑容记录下来，简一交的新朋友，是北初。
“……是嘛，爸爸看看，唷，这是个小妹妹啊……玩儿的开心吗？还玩儿一会儿吗？”
“不了，小妹妹走了，他们明天要坐飞机……”
齐妙看着秦乾暖声哄女儿的画面心里很软，觉得他平日工作压力应该是大到无法想象的，与女儿真诚相处，或许是一种互相治愈，就跟小鸢一样，自然融入她的生活后，那温暖便不想再失去。
因为穿脱变装公主服，简一似乎累着了，出了汗还有点儿咳嗽，虽不发烧，但额角发丝都被汗濡湿了，孩子很懂事，直接说要回家休息。
齐妙望见她跟闺蜜俩坐的原餐桌已经换了新的食客，决定同父女俩一同离开。
去吧台结账时，秦乾刚好遇上有民警进门，他猜想应该就是为协调小女孩儿被卡喉一事来的，这出警速度可真……不慢。
他拜托齐妙照看女儿，走上前亮了证件，交代民警如果调监控务必保护他的隐私，便没再多管。
而齐妙也趁这工夫，用老板给的卡替他们结了账，并在秦乾返回时态度强硬地要求他拿着卡：“你不拿，难道要便宜那些无理取闹的顾客吗？你今天的角色只是个孩子家长，就是个碰巧来就餐的顾客，没有任何职业身份加持，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见死不救，被你们单位知道了都无权指责你。”
她说完，心里也没什么把握，好在，秦乾只是犹豫了两秒，便利落地接过卡，没说谢谢，只干脆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