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趁星落（正文完）
那辆小车随着操作面板一起摆在了窗边的小桌上。
无数个夜，她曾在这里望着和他窗边同样的景，看着那杯牛奶中长出的野花，如同自己疯长的野望。
只如今，只剩一点寂静，还有这桌上的一抹亮色。
他真的复原得毫无破绽。
流线的弧度上，所有的漆一如既往的崭新光洁，他定是细细抚摸过每一寸角落，打磨过所有纹理，如她一样。
耳边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好似带着她的手走过每一部分，为她讲解里面所有的设计是在怎么样的灵光一现中提笔落墨，为她说明这些机械结构的精妙绝伦。
眼眶湿润，这段时间过多的泪已经烫伤了眼睑，又酸又胀。
她站起来，将小车捧到了地面，复而拿起平板。
小车亮灯，启动，驰骋。
停车、变道、加速、减速、倒车、巡航。
这里并不具备测试场那样的条件，可以说是跑得磕磕绊绊。
小车在狭小的空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却不知疲倦地看着它往前奔去。
引擎声嗡鸣。
掩盖住了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
温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狼狈地呜咽。
没有裂缝、没有摔下来破碎的表面，就连所有功能都如出一辙。
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小心触碰到了最后的按键。
她心里陡然一惊，想要停下，却见那小车在屋内转着圈，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场景。
并非是程序失败的前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站起身来，拿着一边的小桌和箱板，临时搭建了一道“陡坡”。
小车终于寻到了符合功能的条件，缓慢地攀爬。
随着它登上最高，温洱的心脏也跟着高高悬起。
她的眼睛都没敢眨，直到看着小车一冲而下。
那抹亮色，从高高的坡顶，疾驰往下，顺利地完成了一次俯冲。
几乎忘了呼吸。
不知道当年晏澜清的车，是不是也是这样从盘山公路的最顶端，如同不灭的火光，燃烧到了山脚。
眼泪好多好多，整张脸都是痕迹。
温洱忽然笑了起来，又哭又笑，这之间，小车依旧不知疲倦往上攀爬，往下坠冲。
某一刻，一刹那，又或许电光火石。
她关掉了面板，往外跑去。
房门被大力关上，整个走道都是回声。
她似乎第一次没有害怕电梯的上升，没有失重感、没有变得渺小的恐惧、没有窒息感——
她跑得好快好快，这条路明明很近，她却感受到了难以接受的漫长。
一直到门口，她还没做好准备是否敲门，就见那扇门压根就没关上。
晏澜清正倚在门口的柜子边，指尖夹着细长的烟。
烟雾缭绕，唯有他的沉郁的侧颜如此清晰。
温洱站在咫尺之间，胆怯忽而升起。
但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抬眸那瞬，已经将她的位置收入视野。
那脚步轻到都没有唤醒感应灯，一片漆黑中，他却认定来人是她。
“……温洱？”
晏澜清收起烟的速度很快，旁边就是烟灰缸，里面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烟头。
他走前一步，又停住，迟疑了一会：“要进来吗？”
他不确定她这样跑过来，是出于彻底拒绝还是给予希望，以至于行动格外内敛。
那个初次见面中云淡风轻的人，居然也会有这般踟蹰之时。
温洱忽然就捏紧了手指。
往前了一步。
又往前了一步。
直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灯光模糊中，她苍白如月的脸颊上，噙满了晶莹的泪。
“你……”
晏澜清的错愕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她的力道往前推去。
那风甚至带得房门都合上。
“碰”的响动。
可无人在意。
因为他已经尝到了她的泪，很苦，满是涩意。
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橘皮的味道——可他又好似吃出了酥糖的甜味。
明明是她先吻上的，对着他的薄唇，但是最后却是由他掌握了主动权。
是谁失而复得，吻得这样不留余地。
他的手扣在了她的脑后，然后逐渐下滑，紧紧抱住了她的脊背。
一片恍惚中，还能听见他的发问。
“温小姐，我可以认为，是你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答应他可以不用放弃吗？
温洱泪又落了下来，以至于晏澜清不得不再尝到这湿热。
她松开了他的臂弯，说出口的是断断续续的抽噎：“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要修得这么仔细，你、你还改了我的代码。”
“因为我爱你。”
他说得好轻易，可是她又觉得他说出口的承诺好重。
“你、你为什么恳求我、我，我不讲道理、我好坏，我、我那样拒绝——”她说不下去了，抽泣得无法言语。
“因为我爱你。”
晏澜清贴着她的额头。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赏夜、一起喝酒、一起互相继续了解，我想你来接我、与我一同看电影、逛街，一起放烟花。”
他收不回私心，做不回那具浑浑噩噩的尸体。
温洱嚎啕大哭。
她不是恶人，无法听他这么卑微，那样捏紧了她的四肢百骸，痛苦哀恸得喘不过气。
“温洱，我有好多钱，但这也可以为你点燃一夜的烟火，让你随时许愿，若是这样，能不能让你不要这么抵触？”
“我不是夜晚的银河，我只想做夜幕下最普通的人，等着你随时落下，落在这里。”
晏澜清抓着她的手，像那晚一样，放在他的心上。
好用力。
好大声。
他的胸腔震动，一跳一跳。
“这里面原本什么也没有，空荡荒芜，只为等待你坠落。”
他说，双眸中盛放着比那天还要璀璨明亮的焰火。
“所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恳请你，就落在这里，成为我的星星？”
温洱几乎失声。
声带被泪水填满，但是她依旧抓着他的手，他的胸口，咬着牙，用尽力气。
“好。”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