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难以明说
“查清楚是何人所为了吗?”随漫舒坐在正厅,地下正跪着一个侍卫。
“属下无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定不是荣宝山的人,他们的打扮,更像是一个江湖帮派。”
“江湖帮派?随家小门小户,何时得罪了这些人?”随漫舒自问自答,“莫不是爹在外面做生意的对家雇的杀手?”
无人应答。随漫舒挥手让所有人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也不点灯。从随老爷出事,到今天,已经快过去十天,而随家派出去的人,基本查不到什么线索。如今爹卧床不起,而娘整日以泪洗面,家中,唯有自己,自己坚决不能倒下。随漫舒擦干眼泪,起身去看望随老爷。
“娘,爹今日如何?”随漫舒坐在随夫人旁边,伸手替随夫人擦了眼泪。
“舒儿,你爹会不会······”随夫人先是摇摇头,后又询问随漫舒。
“不会的娘,爹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上天定不会这样对待爹的!”随漫舒这句话,既是安慰随夫人,也是安慰自己。随夫人听见这句话,没说话,只是泪水不住地淌。
“安师傅,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傍晚,姜木来到安及晨的院子。这是姜木第一次来,不过对于姜木来说,反正看不见,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于安及晨来说,却是无比震惊,他现在对姜木的心思算不上有多单纯,此刻夕阳正好,余晖撒进院子,让深秋的院子蒙上一层温柔,姜木就是踏着满地的温柔前来见他。
“小······小姐有什么事直说,我定当尽心!”安及晨抱拳道。
“我想安师傅帮我查一下,随伯父遇刺的实情。”
“这······小姐怎么开始过问这些事情了?随老爷遇刺,说不定就是仇家买凶杀人,小姐还是不要涉及这些事情,免得引火烧身。”
“漫舒是我的好友,随伯父待我不薄,此时随家出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小姐还是不要······”安及晨劝阻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姜木打断,
“安师傅刚刚不是还说,让本小姐直说吗?这会儿反悔了?”姜木偏头“看着”安及晨,安及晨,晃了一下神,才说道,
“那,请小姐给我一些时日。”
“有劳安师傅,喝茶。安师傅以后可以直接唤我姜木或者,小木。”姜木微微笑着。
“小姐,你是主子,这于礼不合。”安及晨还是十分懂得分寸的,不该沾染的,绝不沾染。
“安师傅从来只在我爹娘面前在下,若是真把我当成主子,为何安师傅,从来不在我面前自称在下?还是说,安师傅其实看不起我这个盲人?”今晚姜木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安及晨不可思议,他觉得姜木哪儿都不对,可是细细一想,这些话好像又是姜木会说出来的话。
“不,不是,只是我······”安及晨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话,还是姜木直接打断了他。
“既如此,安师傅日后就唤我小木吧。随家的事情,还请安师傅挂心。”说完,不待安及晨有所反应,便离开了。
离开的姜木,嘴角带着笑意,仿佛心情很好。
三日前。
“白山,你准备点东西,我要去看望随老爷。”那日随漫舒离开后,原竹就叫白山打听到了随漫舒,原竹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望一下。
“是,主子。”白山应下。
原竹虽然是商人,但是这些年他也是漂泊无依,四处奔走,在江湖上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近来,他也是听说了江湖上有关于上古神器一片泉的传说,各大江湖门派为了打听到一片泉的下落,不择手段,也派出去不少人前去那个传说中现在依旧一片萧瑟的地方——万龙山,也就是曾经近赤族和护泉厅大战的地方。原竹想的是,如果随老爷是被江湖门派所杀,那么随老爷定然和一片泉有关,只要前去打探一番便知。
“小姐,照君阁的阁主来了。”下人来报。
“快请进来。”随漫舒正和姜木坐一起说话。
“随小姐,在下听闻令尊受伤,至今昏迷不醒,便带来一些药材,希望有助于令尊恢复。”原竹进来先是给随漫舒行了一礼,再看向了旁边的人,在看清对面之人的面容时,心里顿时惊起一阵惊涛骇浪。这巨大的冲击,几乎让原竹站不住,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但欲语泪先流,眼眶早已湿润。他张了张了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姜木和记忆中的人重合,竟是那么相似······
“原阁主?原阁主没事吧?”随漫舒看见原竹怔在原地,不由地随着视线看过去,只看见姜木坐在凳子上,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在下失礼了,请随小姐见谅。”原竹听见随漫舒的声音,勉强拉回思绪。
“原阁主这是怎么了?难道以前原阁主见过姜木?”随漫舒不禁开口询问。
“只是看着这位小姐酷似故人罢了,竟一时有些恍惚。在下给这位小姐赔罪了。”说着,就向姜木拱手行礼。姜木也听见了,再通过念想的提醒,也站起身来,微微下蹲,回礼道,
“无妨。只是我眼睛看不见,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见谅。”姜木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的幼稚活泼的一面。真正论起礼仪礼节,她也是非常端庄得体的,念想也时常说,小姐的姿态竟不像普通的大户人家,更像是贵族。
“小姐称呼我原竹即可。”说话间,知道于礼不合,但原竹还是盯着姜木看。
“原阁主也不必多礼,我叫姜木。”
“刚刚原阁主说,小木酷似你的故人,不知道原阁主的故人和原阁主是什么关系?是因何而散,说不定,小木和原阁主的故人有些渊源。”随漫舒出声打断,虽然原竹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恶意,但是一直盯着也总归不太好,更何况姜木看不见。
“这位故人,于我而言,十分重要。早些年间,家中突遭变故,我和她在逃亡途中再度遇上贼人,我被贼人打晕,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我便一直在寻找她。走过了很多地方,依旧没有她的消息。她曾说,喜欢看花,我也承诺她有机会,就带她看遍世间奇花异草。这也是我卖花的原因。我也是希望,她看见这些花能想起来,或者,听人描述这些花,也能知道我是谁,好叫她知道,我来找她了。”好让她知道后,不再害怕。原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时看向姜木,而姜木似是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听着。其实在姜木和随漫舒听来,这故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但是这话不能当着原竹的面说。只得说,
“原阁主,你这位故人定是安然无恙,而她也定在等着原阁主去接她。”随漫舒说着,举起茶杯,向原竹敬了一杯,原竹见状也举起茶杯回应。
“说起来,倒是和小木相似。小木也并非本地人,而是多年前举家搬迁到这里的。只不过,小木眼睛是小时候就看不见的。”随漫舒的意思就是,你的故人只是和姜木相似,但并非是同一人,别再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姜木了。
而原竹想的却是,正是因为眼睛·······
姜木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想起前些日子做的梦。梦里有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一直跟在自己左右,那人曾对自己说,“以后带你看遍世间的花”。原本梦里的人和自己不相似,或者说,梦里的只是一个小女孩,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自己,只是她从未在梦里看清对方的长相。说来也奇怪,自己现在做梦越来越频繁,而且梦里都是和这个小女孩有关,醒来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很悲伤,有时候很绝望,有时候很甜蜜。
“眼下是深秋,许多花卉都已枯萎,原阁主是怎样种植的呢?”姜木终于开口。
“大部分的花和其他植物都有相同之处,都喜欢温暖的环境,只需要为它们提供温暖的地方,再根据不同的花,调整浇水的量,再精心照料,便可使绝大部分的花像春天一样开放。”
“上次我在照君阁看见房内有芍药、牡丹、海棠,这些花都开在春天,但我看见原阁主的这些花在深秋都开的极好,想来原阁主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这芍药花苗需要两到三年才能开花,若是在秋季移栽的话,第二年春季就能开花。这牡丹是花中之王,花期只有短短一个月,要想开的好,让花期变长,就细心呵护,要有充足的阳光、适量的水分、保证养分,原阁主确是用心。”姜木接着随漫舒的话说。
“两位小姐谬赞了,原也没有两位小姐说的这么厉害,只是靠这个吃饭,总得有些秘法。”原竹温和地笑笑。这些也不难,用术法维持便好了。只是他房中的花,才真的是用心去养的,就是为了等待那个人。
原竹临走前,随漫舒和姜木送原竹到门口,刚到门口,随漫舒就被小厮叫走了,随漫舒向原竹致歉后便先行离开。
“姜小姐,不知道,姜小姐信神吗?或者说,姜小姐相信这世间有上古时代的人吗?相信一些难以令人相信的事情吗?”原竹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木,看见她眼睛上的白纱,看着白纱上蓝色的纹路,细看还可以发现上面的暗纹。
“原阁主这是何意?”
“小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的故人就和这些有关。但是我始终相信,她还活着,她,定会活着!”原竹自顾自地说着,只是声音有些哽咽,手因为激动也微微有些发抖。
“原阁主,你这故人定会安然无恙地活着。既然你故人和神有关,那自会有神庇护,她没有现身,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羁绊住了。原阁主的一片痴心,定不会被辜负。”原竹也没有反驳姜木口中的一片痴心,或许,他对她,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吧,或许在这些年里,他的坚持,已经变成了爱意。
“谢谢小木。”原竹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正欲走,就听见姜木又说,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虽然看着同一轮明月,但却听不到彼此的声音,愿意随着天上的明月,永远照耀着彼此。原阁主的照君阁,用心良苦,日后定会得偿所愿。”姜木念出这句诗的时候,还是笑着的,这个笑不再是客套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而原竹,猛地呆在原地,这诗······阿华也念过,阿华说:“白止,你说,这句诗怎么这么悲伤啊,共看明月皆如此,共赏人间月,却不在一处,问世间情为何物啊!”阿华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故作深沉。
昔日记忆涌上心头,原竹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想要极力控制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和想冲上去拥抱姜木的欲望。他想哭,但是嘴角却上扬,原竹看着姜木,终于泪水还是无声地滑过脸颊。他好想诉说这些年的苦楚和思念,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将阿华置于险境。
姜木也不知道怎么就念出这句诗,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什么抽空了,马上又填满,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又让姜木感到欣喜。姜木不知道自己原竹就是白止,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白止就是梦境中那个穿着褐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阿华,她无法体会到原竹此刻的心情。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说话,还是随漫舒打破了这奇怪的局面。随漫舒处理完事情,没有看见姜木,便出门寻找,正巧在门口看见她和原竹站着,心下奇怪就走过去看看,原竹瞥见随漫舒过来,转身擦了擦眼泪,随漫舒假装没有看见。
“小木,原阁主,这里风大,还是移步说话吧。”
“不了,照君阁中还有事情,在下先行一步。”说完原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姜木后转身离开。随漫舒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你阁中有事还拉着小木在这里站半天,不知道小木身体不好啊!嘴上却说,
“原阁主有时间再聚。”然后和姜木目送原竹离开。
“小木,你们俩认识?”随漫舒开口问道。
“你觉得呢?”姜木实在不知道随漫舒一整天在想什么,她看不见,好友除了她随漫舒还有谁!她自己整天不知道怎么出门,上哪儿认识人去!
“那你们聊了什么?我看着原阁主好像对你······”
“打住!上次安及晨你也是这么说的。说真的,漫舒,有时间多看看圣人的书,别整天捧着话本看,把脑子都看没了。”姜木急忙打断随漫舒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
“好吧。”随漫舒无所谓的耸耸肩。今日随老爷的病情有所好转,也难得漫舒高兴一点。只是下手之人依然没有找到。
寅时,姜木正睡着,突然被人捂住嘴,一把利刃架在脖子上,散发出来的寒光即使在夜晚也是清晰可见,但是姜木瞧不见,只能判断是一把利刃。
“别出声,不然杀了你!”来者是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男子,声音低沉,姜木从来没有听见过,但为保性命,姜木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黑衣人才放了她。
“若是想查清楚随家为何会遭此祸事,就让你府中的安及晨去查。他对你可不一般,会竭尽全力帮你查清楚真相的。”黑衣人说的是这件事?可是,这对黑衣人有什么好处?再者,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查这件事?
“照我说的做!”黑衣人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姜木只得再次点点头。黑衣人的话,在姜木心中激起千层波浪,安师傅,安及晨,对自己不一般是什么意思?就是漫舒说的那样?姜木这晚上没有睡着,一直在想这些事情。隔几天后,姜木打算去试试安及晨,就有了那一幕。
安及晨确实对姜木心思不一般,但是据安及晨调查的线索来看,此事,极有可能涉及到最近江湖流的传言,一片泉。不知道随老爷是如何和一片泉扯上关系的,但是这事若是让姜木知道了,会让姜木陷入险境。安及晨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姜木。
黑衣人回到住处,脱下夜行衣和蒙面的黑布,是向堂!这几日随府忙上忙下很乱,无人注意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向堂也是江湖中人,他在随家潜伏数年,就是为了打探到一片泉的下落。当初他知道一片泉很可能在荣宝山时,就乔装打扮来到这里,在随家一呆就是好几年,一直没有一片泉的具体下落,最近江湖中蠢蠢欲动,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一片泉的所有消息放出去,为了就是引出一片泉。那天他返回途中,遇见另一个黑衣人,两人大打出手,他们的对话被赶路的随老爷悉数听去,黑衣人便想杀了随老爷灭口,向堂心下不忍,就救出了随老爷,但是随老爷却是重伤昏迷,向堂无法,只能将随老爷带回去放在随府门口,让随府的人救治随老爷。之后他细细分析那个黑衣人的话,
“你也是为了一片泉,那你应该去留意姜府和姜府的安及晨,而不是在这里同我纠缠!”
这才有了他夜探姜府。但是,姜府真的和一片泉有关吗?姜府一直都本本分分,姜正西不在府中,秋凄南一个妇人和一个瞎子能翻出什么花样,尽管是这样想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向堂还是决定刺探一下姜府和安及晨,就从姜木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