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望祖父
马车行驶在林间小道上。姜木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空气,雨后的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雨水的腥气,不算特别好闻,却是姜木喜欢的味道。姜木知道,虽然家里没有把她当成瞎子看待,但外面却经常对她评头论足。但姜木不在乎,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有爹娘就够了。姜木的性子很好,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眼睛而自卑忧郁,她这种随和自信大方的性格就吸引了随漫舒。从姜家搬来后,她们便相识了,一直到今天,都是好友。随漫舒性格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经常在一些宴会上照顾姜木。她会带着姜木外出踏青,去寺庙祈福,去脂粉铺子,去茶楼听书,不管她去哪里,都会带上姜木,姜木亦是如此,除了每月来看望祖父的日子。姜木不知道为什么祖父要一个人住在山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看望祖父,都是爹或者娘带她来,也不许她带其他人来,包括平时伺候的丫鬟小厮。可能······是祖父不喜外人打扰吧。
“小木,在想什么呢?”秋凄南看见姜木挑开帘子一直“望”着外面。
“娘,没什么,就是想闻一闻树木是什么味道,看看能不能想象出它们的样子。”姜木放下帘子对秋凄南说道。秋凄南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些小孩嬉笑玩闹的声音。这是必经之路,这里有一个小村庄,每当大人下地干活,这些孩子就会在田野里玩耍。相互追逐,嬉笑打骂。
“娘,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为什么我一直记不得呢?”姜木听见这些声音,不由地想起自己,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自己小时候,不记得娘是任何哄自己入睡的,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是像这些小孩一样天天奔跑玩闹,还是像随漫舒一样,天天被逼着学女工,习字背书。
“你啊,小时候很乖巧,有时候自己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当时我还和你爹说,这丫头不会是那次生病烧坏脑子了吧。不过,等你长大后,性子慢慢地就变得开朗大方。”秋凄南这套说法早就是想好的。但是如果姜木对秋凄南有戒备心的话,就会发现,漏洞之多,而且,秋凄南的话中,并没有提到姜木在襁褓的时期,“你记不住小时候的事情,就是因为你那次发烧,可把你爹吓的,几天没有合眼。”
“娘,我的眼睛也是因为那次吗?”姜木第一次提起自己眼睛,也是第一次询问眼睛看不见的原因。姜木从来不提,是怕让秋凄南伤心。
“······是······是啊,那次之后你就忘记了八岁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就算你生病,那么小也记不住事情。”秋凄南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八岁的姜木,还是阿华,她也确实是在被捡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将仅剩的从护泉厅跑出来的记忆全部忘记。
“夫人,小姐,咱们到了。”车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母女两人的对话。秋凄南倒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秋凄南先一步下马车,接着再扶住姜木下马车,下了马车还得再走一段小路才能到。
茅草屋内。
悔悟拿着一块碎玉沉浸在回忆中。
“东年老者,许久不见啊。”东年,正是悔悟,而说话的人是寒楚山。寒楚山用东年的秘密威胁他为自己做事。
“你?你是寒楚山!你来干什么!”东年看见寒楚山的到来感到惊诧,这里可是护泉厅,寒楚山竟然能做到来去自如?
“东年老者,这就是你们护泉厅的待客之道?”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要是滚出去,不小心把您的秘密泄露了可怎么办啊?”寒楚山对于东年的怒骂并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东年,仿佛在看一个很新奇的东西。
“我能有什么秘密。我毕生都呆在护泉厅,为护泉厅鞍前马后,人人都得敬我一声‘老者’,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我!”看着动怒的东年,寒楚山越来越觉得他是恼羞成怒。
“哦?是吗?那轻儿······又是谁呢?”寒楚山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轻······休得胡言!我根本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呢,有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个男子的家族和女子的家族是仇人,是那种不死不休的难以缓和的敌人。他们两人知道这件事不能被任何发现,所以一直偷偷地来往。这女子啊,还是家族中的继位者的未婚妻。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被男子的父亲发现了,他让这男子与女子断绝来往,不然就是死路一条,男子也因此被重罚。男子很是害怕,便将女子约出来见面,打算和女子说清楚。哪知这时候女子却高兴地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男子犹如晴天霹雳,几乎站不稳。男子知道,女子怀孕的消息一旦传出,都会必死无疑。可是此时的女子还沉浸在幸福喜悦之中。男子便问女子,”
“你不害怕吗?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一旦被人传出去,我们都得死!”
“我知道,可是,我怀了你的骨肉,你会保护我的,对吗?或者······或者,我们走吧,我们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好吗?”
“这女子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可是男子却没有这么乐观,因为他一旦走了,他将失去一切,所以男子下定决心,不能走。但是,女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都不能留。男子起了杀心。等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让女子喝了一杯下了药的茶。女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不已,她看向男子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怨恨。男子知道女子活不成了,于是转身离开。可谁又知道天意弄人呢,女子的未婚夫刚好路过,救下女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说什么?”东年满脸震惊,轻儿竟然没有死······孩子竟然也还活着······东年全然已经忘记刚刚否认过的事情
“孩子······现在在哪儿?或者说,孩子是你还是······乌乔?”轻儿的未婚夫就是异高,而乌乔,并非异高亲生,而是东年的孩子。寒楚山既然想让东年归顺自己,自然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寒楚山接着说,
“不错,乌乔就是你的孩子。父君将乌乔养的很好。不过异高现在对乌乔起了杀心,为了保住乌乔,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异高为什么突然对乌乔起了杀心?他不是一直很疼爱乌乔吗?”东年虽然很震惊,但并没有完全被寒楚山蒙骗,依然保持着理智。
“你觉得呢?”寒楚山没有回答,直接反问。
“如今众人对一片泉虎视眈眈,异高也肯定想要一片泉来统一天下。他······是不是想用乌乔来做要挟?不对不对,他想杀了乌乔,是因为自己的野心,也是怕最后乌乔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他反目成仇,然后帮着护泉厅!”东年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话前后不搭,逻辑混乱,东年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思考着。寒楚山依旧自顾自地喝着茶,没有接话。其实寒楚山来的时候,在自己身上放了药,让人闻见了会陷入短暂的神志不清,旁人只需要稍加暗示,他便会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这就是为什么寒楚山只是说了一句异高想杀掉乌乔,东年就自己想象出了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心中的愧疚,这些事情在他心中埋藏了许久,一旦见光,便野蛮生长,他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若是犯下的罪孽真的可以赎清,为什么还有十八层地狱的心魔一直困扰着世人?赎罪只是逃避罪孽的一个说法罢了,只有胆怯懦弱的人,才会想尽办法赎罪,减轻自己心中的负担。
寒楚山和东年说,让他帮自己拿一个能证明夜池身份的物品。于是在夜池外出的一天,东年将夜池时常戴在身上的玉佩拿走了,交到寒楚山手里。
“东西给你了,乌乔还好吗?”东年问着。
“想知道他好不好,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寒楚山看着手里的玉佩颇为满意,随口敷衍道。
“谁?”突然东年大喊一声,他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察觉到树林周边有动静。
“去看看!”寒楚山立马吩咐。
周思原本是奉乌乔的命出来调查异高中毒的原因,没想到看见这一幕。周思是乌乔身边的一个侍卫。
“站住!别跑!”周思被东年看见了。
二人相对而立。这时寒楚山也从树林中走出来。
“原来是你。”寒楚山立马认出来周思,这就意味着周思肯定活不了。
东年害怕这件事被揭发,立马向周思发难。
“他就交给你了,不能留活口。我先走一步。”既然被发现,那么就要快点动手了。前一次给异高下毒,没想到他还没有死,这次异高必死无疑,并且还得把异高的死推到夜池身上,不然,自己的那个傻弟弟怎么能为自己所用呢。想到这里,寒楚山加快了步伐。
东年和周思交战,只是周思远不敌东年。几个回合下来,他已身负重伤。就在东年打算一剑了结了周思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身影,东年分了神,周思见状立马逃走。
来人是育新。
“你刚刚在和谁交手?”育新落到东年身边,看着跑走的背影。
“只是恰巧碰见了近赤族的一个无名小辈罢了。算了别追了,他被我重伤,也是活不成了。”东年拦住了打算追上去的育新。一方面他知道周思活不成了,一方面他怕育新从那人口中问出什么来。
“走吧,厅主有要事相商。”见状,育新也没多说什么。
跑走的周思命大,并没有死,但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天大的变化,异高离世,近赤族向护泉厅发难,大战在即。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寒楚山搞的鬼,他不敢再回近赤族,身负重伤还未痊愈,也没有办法接近乌乔。接着,他便知道了那场灾难。他一直觉得乌乔没有死,一直在天涯海角寻找乌乔,想把这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乌乔。
从那件事后,东年再也没有和寒楚山有过联系。仿佛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直到事态变得严重。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他想要赎罪,想要保住一片泉,才告诉了众人那个法子。他也暗暗发誓,要让阿华活下去,来抵消自己心中对护泉厅,对夜池,对阿华的愧疚。他得知乌乔死在那场战乱。心口仿佛被针密密麻麻地扎着,让他缓不过气来。他从来没有见过乌乔,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祖父!祖父!小木来看您啦!”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女生,是姜木来了。他拉回思绪,将玉佩放进桌上的布袋,还没来得及将布袋藏起来,姜木便欢快地小跑了进来。不过也没事,小木看不见,秋凄南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慢一点跑,慢一点!”悔悟站起身来,过去扶住姜木。
“没事的祖父,我都来了多少次了呀,祖父这里我熟着呢!”姜木飞快地说着,可见很是高兴。
“哈哈哈哈哈这孩子,还有你也是,也不拦着点。”悔悟爽朗地笑了几声,又假意指责秋凄南。
秋凄南也不以为意,说:“这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谁管的住她啊。她一听是来看望您,昨晚高兴地睡不着。”秋凄南说完就笑了起来。悔悟非常疼爱姜木,拉她坐下,
“那今晚就在祖父这里住一晚,明早再走,祖父啊,给你烧饭吃。”悔悟宠溺地说。
“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吃到祖父的糖醋排骨了,还有小鸡炖蘑菇!”姜木手舞足蹈地说着,头上的发饰飞舞着,和泽一起,随风而动。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起来。秋凄南见祖孙俩都很开心也就没有阻挠,只是对姜木说,
“那还不谢谢你祖父。”
姜木闻言立马站起身,大致猜着悔悟的方向,行了一礼,说,
“谢谢祖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古灵精怪的孩子。”悔悟只有在看见姜木的时候才笑的最为开心。那你陪着你娘,祖父去厨房看看。”姜木满口答应。她听见悔悟起身的动静,就想着去扶一下,没想到踩着了裙摆,没站稳,朝前跌去,而秋凄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悔悟虽然反应过来,却没有完全扶住姜木,姜木摔倒在地,而整个桌子被姜木撞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也掉落下来,玉佩刚好落到姜木手边,姜木在地上摸索着爬起来的时候,抓到了玉佩。悔悟关心着姜木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姜木的动作。姜木摸着玉佩,这玉佩触手生凉,可见是个好东西,当姜木摸到玉佩上面刻的字的时候,心好像被刺了一下。这个字,好像一个华字。
“祖父这是······”姜木被秋凄南和悔悟扶起来,她举起手中的玉佩正打算问一下,玉佩就被悔悟一把拿走。
“没什么,只是一块玉佩而已。祖父去给你拿药酒来。”秋凄南和姜木都被悔悟这个动作弄蒙了,对啊,不就是一块玉佩嘛,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不过秋凄南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许只是老友的物件罢了,她心疼地看着姜木手肘和膝盖的淤青,不住地心疼。姜木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个,毕竟真的挺疼的。
悔悟拿了药酒给秋凄南后就出去了。
晚上吃过晚膳,秋凄南便催促着姜木休息。当姜木睡着后,秋凄南和悔悟才进去。悔悟将泽加固后,才放下心来。每年他都担心一片泉力量外溢,让一些贼心不死的人重新打起一片泉的注意,届时姜木,以及姜家都非常危险。
姜木觉得每次来祖父这里睡一觉,心情身体都便得舒畅了许多。
“祖父,等我下次再来看望您。”姜木坐在马车上,朝着外面挥手。只不过,她的方向反了,悔悟在另一边,不过悔悟还是说,
“回去吧。”
秋凄南简直没眼看。安及晨从到姜家之时就教姜木要听声辩位,要时刻清楚自己的所在的方向位置,这样敌人攻击你的时候你能快速做出判断,现在看着姜木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一点也没学进去啊。秋凄南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