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受控制的心
连丞呵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输得无奈,肩背上一把老骨头像是要碎了,疼得动弹不得。
也许伤痛会引起人的感慨,连丞撑在桌上,少见地喃喃道:“都已经五年了,你还是那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多默契,你,还有魏纨青。”
“只是没想到啊,警属九院的案子,你们两个都走了。
他突然抬头看向闵涵,问道:“纨青他,是不是还没找到?”
闵涵默不作声,只是神情越发冰冷。
连丞一见他这幅样子,又呵了一声:“哦,我又忘了,你醒来之后就和他不和。”
站了一会儿,连丞似乎是歇够了,轻拍了一下桌子:“行啦,你赢了,滚去查你的案子吧。小心点儿,别像魏纨青那小子一样,把自己也弄丢了。”
闵涵刚刚艰难地把装有感应装置的背心脱下来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似乎疼得有些恍惚的样子。听到连丞让他走,就真的只是“嗯”了一声,埋头朝外面走去。
“哎,等等。”连丞又叫住了闵涵,“你怎么看出来,那不是好人靶的?”
闵涵无奈说道:“你不是刚让我滚吗?”
“少废话,烦着呢。”
“子弹角度不对,尤其是打中我的那颗,”闵涵没有回头,就站在原地解释,“再一看,就会发现靶上画出来半个枪托,所以……”
连丞以为闵涵欲言又止是想让自己去补充后面的内容,于是说道:“你走吧,去医务室看一下伤,我再去看看靶子。”
说完,连丞又踏进了沙土地里。
看热闹的人来得快散得也快,比赛结果刚出来警员就已经走了大半。
刚刚突然的怔愣,是因为闵涵看见一个人在空地上站着,正盯着自己。
“闵主侧,决斗好玩儿吗?”
图霖都要被闵涵这么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气笑了。
“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手,麻烦也可怜一下我缠得那么整齐的绷带吧?”
图霖还要说些什么,但他看到了闵涵那双深棕带灰的眸子中有一闪而过的泪光。
只听闵涵低哑地说:“不会了,没有下次了。”
图霖差点儿咬了舌头:“你……”
这是怎么了?
“……先回宿舍,把早饭吃了,冲个澡,给你换药——”
“你其实从面试那天就开始在做我的侧写报告了。”闵涵少见地打断他,问道。
图霖显然没想到闵涵会问这个,但还是坦然说道:“没错。所以呢?”
“你有什么结论?”
“操,”图霖暗骂了一声,朝着天真的被气笑了,“闵主侧,我其实总怀疑你是不是有些健忘症之类的。面试是哪天您不记得了?”
昨天面试两人才见面,他又没给图霖数据就跟他要侧写结论,若是分析瞬时情绪倒还说得过去,但若是要深刻剖析一个人,这时间是短得惨无人道了。
图霖瞥了闵涵一眼,对方似乎有些失落,自然而然又把眸子里那股悲伤和压抑勾了出来。
“抱歉。”闵涵的声音有些颤,他低下头说道。
图霖被自己几句话的效果惊呆了。
他说话这么扎心的吗?
好在闵涵并没有让他困惑太久,自己先走回宿舍去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图霖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上司。
所以那种半是嗔怪半是担忧的语气是怎么冒出来的?
真见鬼。
图霖没跟着走,跑了一趟侧写室,趁着刘若和叶淼还没回来,顺走了刚刚买的早饭和侧写室的药箱,又按照着昨晚的记忆摸到了那间宿舍。
他以为按照闵涵的性子门会被锁住的,但他轻轻地一推,门开了,年纪大了的合页还发出尖锐的细响。
他进了宿舍没停脚步,鬼使神差地又去推卫生间的门,门响动了一下,却没开。
还好,门是锁住的。不然一旦门开了,两人面面相觑,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卫生间里响着水声,门响的时候也没断,闵涵应该没有听见。
图霖腹诽自己,为什么老在闵涵面前出洋相。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指尖传来些冰凉的感觉,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把一直搭在门把上的手放了下来。
就在刚才,cqb训练场的外面,闵涵的情绪明显不是很正常。
明明他与连丞追忆过往的时候还挺放松的,为什么一转头看到自己的时候,那一双眸子里就染上了压抑和惆怅。
而图霖才与他相处了一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这些,他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自己心里流露出来的情感,又被自己感受到了一样。
难道最好的侧写师有感人的样貌和专业技术还不够,连情绪都能人传人吗?
今天真是见鬼了。
图霖郁闷地坐到某人的床铺上,看着正散发温热甜香的豆浆发起了呆。
突然,他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于是立刻站起来把脸面也丢下了,就奔过去拍着卫生间的门大喊:“闵涵!记着右手尽量别碰水啊!”
好家伙,直接连名带姓地喊领导,他怕不是要完。
一嗓子都出去了,图霖挠着脑袋追悔莫及,面门思过。
卫生间内响起了轻微的“当啷”一声,似乎是塑料梳子之类的掉落在瓷砖上了。
图霖本来还想问问闵涵怎么了,一个沉沉的声音就答道:“知道了。”
随后不久,水声就停了。
闵涵镜片上的雾气很快消散。他已经换了另一套制服,没打领带,胸前的扣子也没有全部扣好,空了两三颗,有根黑色的佩线若隐若现。
胸口的皮肤自然而然就露在图霖的眼皮子底下。
那胸膛有充满力量感的紧实的线条,但对于图霖来说,更抢眼的是几道伤疤。
几乎都是半指宽的伤痕,纵横分散在他的胸口上,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养好的伤痕泛着刺眼的白光,很明显当初刚受伤的时候伤口很深,触及了真皮层,才留下现在狰狞的模样。
他脑中已经可以想象出来,当闵涵打开花洒的时候,水流倾泻而下,滑过他的身体,在皮肤上形成无数道曲折的小溪流,在掠过那些伤疤的时候格外曲折,似乎都不忍心去触碰。
而闵涵本人却毫不在意,用毛巾并不温柔地擦拭着皮肤,因为知道它们已经不会再疼了。
一颗水珠顺着颈肩处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滑过那几道伤疤,又隐没在淡蓝色的制服下……
够了,打住。
图霖抬起头,发现那水珠并不是他的臆想,而是从闵涵耳边的碎发上滴下来的。
在闵涵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图霖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闵涵拢起制服的领口,用伤手和左手笨拙地尝试把剩余的扣子扣好。看到图霖心安理得地坐在他的床上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忍不住说道:“对这床自来熟?”
图霖顿时又觉得这人幼稚得很,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这不来报答了嘛,呐,麻薯豆浆,不知道你喝过没有。胃上挨了颗枪子儿现在还不好受吧?我想着甜的还能吃得下一些,就买了这个。”
那种混杂着恶心感的疼痛从未停止,此刻又开始刷存在感。闵涵皱起眉,不动声色用手按了一下,稳住气息道:“……你当时又不在。”
“得分牌上都标注着呢,语音总结的时候估计系统嫌麻烦,就省略了。”图霖边拆豆浆边说道。
闵涵侧过身去,用力按住了上腹。
听到闵涵忍痛的声音,图霖站了起来。
闵涵以为他只会问一两句就算了,并没有管。
谁知道下一秒,图辅侧直接略过了流程,改成了上手,麻利地把一溜扣子都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