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内外异法
“你是说，你们到现场的时候，李目交代的那些接头人已经死了？”
闵涵在法医部外，就与姜文寰面对面站着，看着姜文寰一脸阴沉，他语调依旧平静，问道。
“是的。”姜文寰用手搓了搓脸，用力得简直要把脸上的皱纹再搓出几道来，“我们一直晚了几步，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都是被一枪打穿了后脑，有的是枪械威力太大，直接把脑袋都轰掉了半个，红的白的喷了一地。这感觉就像……”
感觉就像古代的富家公子到处激情杀人，警察就是跟在后面处理烂摊子收尸的仆人。
姜文寰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专案查到这里，完全可以宣布结案，再要往下追查也不是他们负责了。
但姜文寰总觉得专案这样收尾等于重拳出击却打在了棉花上，有些不甘心。就似乎警察是在捡漏，冒领了别人的功劳，勾画着自己的成就，尽管他清楚做这些事的多半不是好人。
“这件事情，我直觉是黑吃黑。”闵涵直接道。
姜文寰并未多疑，双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向天花板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其他的都不可能有这么干净利索的效果。”
“且下手的一方势力要强得多，了解各个组织的人员网络，毫无顾忌下死手并不担心被寻仇，还处处透露着……挑衅，对警方的挑衅。”闵涵接道。
他并不打算把发现电路板的事情告诉姜文寰，但不代表他不会试探案子的水深。
“其他的我不了解，势力大得符合你描述的，我好像听说过……”姜文寰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当时这案子是闵队长在查……”
“闵队长”三个字一出口，姜文寰觉得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室外温度，而此刻窗外正在飘雪花。
他悄悄瞥了一眼闵涵，发现闵主侧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来。
闵涵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久，他马上就恢复了平和的神情，扶了一下眼镜框，离开了法医部。
一条消息已经从闵涵的手机上发出，收件人是刑侦支队支队长连丞。
————
图霖最终还是比刘若的老妈学东西要快一些，在两次的走神加三遍的讲解之后，图霖终于发出了他入职市局侧写室以来的第一封邮件。
刘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对着自己已经黑屏多时的手提电脑轻舒一口气，感叹自己卓越无比的耐心，随后又投入堆成山的文件中无法自拔。
“诶，奇怪了，”叶淼看了看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栏，“这都九点了，老大怎么还没来。”
图霖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他昨晚又没回家，就在这里呆了一夜，这会儿估计又在忙吧……”
说完他就想甩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差点儿就把昨晚上的事儿捅破了。
还好还好，闵涵因为那些与岑莱的绯闻，在同事和下属面前早已是大龄婚男的形象，百八十年前就被单身青年团组织开除了团籍，现在这么一听也只会让人觉得闵主侧——真是个大好人啊！
没再听到叶淼和刘若问什么，图霖松了一口气，但又总觉得哪里不爽。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低沉声音倏然从头顶响起，图霖浑身不被人察觉地一震，随后即刻恢复了镇定，连脸也没有抬起来去看说话的人。
再望一眼电脑屏幕上，好好的侧写报告写到一半被自己打了一溜的“h”，仿佛在嘲笑哪个智障想入非非的时候都忘了把手从键盘上撤下来。
真是操了。
图霖平静地对闵涵说：“没干什么，就是走神儿了。”
那边的刘若和叶淼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从屏幕上方朝图霖投来“大牛逼货”“我们与你同在”“祝你一路顺风”之类的眼神。
因为如果说这句话的是他们，估计现在已经离死不远了，闵涵一不高兴又会给他们派一堆活儿。
他们刚工作的时候作过一次死，感受到被压在邮件五行山下的滋味之后，就再也不敢在工作的时候说这种话了，对孙悟空生发了额外一倍的惺惺相惜之情。
那么现在是直接罚还是走流程？
只听闵涵冷哼了一声，两位老牌辅侧判断出来他打算先走流程。
两人埋头在手提电脑之后假装认真，一边心里帮闵涵数拍子数得好好的，就等着看别人也被罚一次。
谁知道八个八拍都数完了，闵主侧不但没有宣布怎么罚，反而拿了自己的杯子出去倒水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两位辅侧面面相觑，感叹老大怎么会“使内外异法”，越发难以琢——
——“哎！闵涵呢？”
喊声格外狂放，侧写室的玻璃门被人重重地拍了，立即相应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合页不堪重负地嘎吱嘎吱叫着，简直让人怀疑门就快要整个脱落并碎成渣渣。
两个辅侧吓得心都要蹦到键盘上了，看了一眼来人挤出些微笑，断断续续地打招呼：“连……连队，早！”
连丞就是个还没到四十岁的半年轻粗人，一听这些小伙子絮絮叨叨就是没有回答在点子上，又想要发作。
“应该在茶水间。”图霖眼睛都没离开电脑屏幕，干脆地说道。
连丞眯着眼看到了一个背影，点点头对这个干脆的年轻人格外赞赏：“行吧，我去找他。老涵——”
“砰”地一声，茶水间统一提供的塑料杯被重重放在饮水机下面，闵涵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你又要做什么了？”连丞一手叉腰，没好气地看着他。
闵涵轻描淡写地喝了一口水：“五年前，警属九院的案子，我想重新再看看。”
连丞上下打量了一下闵涵，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是不是神经病：“当年都没查出个所以然，你现在手里又有什么东西能支撑你查下去？”
闵涵低头，沉默不语。
连丞保持着骚包的动作：“还有什么呢？计划？线索？怀疑对象？”
闵涵对着一连串发问叹了一口气，拿下眼镜揉着眉心：“……水漫出来了。”
连丞低头看了一眼，边骂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收拾停当的时候，闵涵又戴上了眼镜，眸子里是极其淡漠的目光。
连丞不吃美男这一套：“别他妈在老子面前摆架子，你小子就是啥都没有。”
“当年就立了案，有疑点却没查下去，便是我们欠下的，总要开始的。”闵涵垂下眸子，摸了摸手上整齐缠着的纱布，掌心里又隐隐约约透着粉红的血色。
“哼，”连丞咧嘴冷哼了一声，“你要这么说，那么多当年大案都悬而未决，也没见你去档案室里抓阄拿一件来查啊。”
他把胳膊肘撑在纯净水桶上，凑近了看闵涵的眼睛，这动作自然而然带出了一股常年出警养成的痞气：“你当年伤成那个样子早就不适合再去一线啦，老涵，你这就是私人情感，承认吗，嗯？”
一位女警看着挡在饮水机前的两位尴尬开口：“连队，闵侧，麻烦……让一让。”
闵涵无动于衷地看着连丞，没动，冷冷地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会做的。”
塑料杯再次惨遭毒手，连丞猛地把它撞在饮水机上，一杯纯净水还没待安稳又稀里哗啦地洒了一地：“好啊你，闵涵！看来茶水间已经容不下我们了，既然你这么蛮不讲理怎么都说不通，那咱换个地方！”说完转身就要走出茶水间。
闵涵怀疑，如果茶水间有门，那连丞摔门能把合页直接撅断。
他还是追出去问道：“哎！去哪儿啊？连队？”
“负一楼，靶场！”
女警倒水的手都是颤抖的——当时她害怕极了。
不到五分钟，南楼北楼的同事小群瞬间被一条转发的消息刷爆：“南楼中二队长vs北楼冰山主侧，负一楼靶场，速来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