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梅花，落了
子桑月明将二人运回西朗，亦派人将尚有一丝气息的白瑜清送回了北境。
秋去春来，子桑月明依旧在冰室中照顾着二人。
印真仙人离去时说的半年，他们醒转——大约就是这个时候了吧。他嘴角的笑容有些凄然，眼神停留在柳娇娇脸上。他真的好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一觉起来他们还在柳家庄，他还是柳时昭。那时的她，眼里心里亦都是自己。
子桑月明一身黑色的龙袍独立在春暖乍寒的冷风中，就如那夜柳娇娇醉酒之后突如其来的告白，完全打乱了他的心思，于是借带着凉意的春风吹灭他心中的悸动。而如今，他亦是在冷风中，希望它吹走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看着熟睡中的柳娇娇，忽而想起了她幼时在柳家庄的点点滴滴。从牙牙学语、黄发垂髫、亭亭玉立……她一切的一切，一点点的改变都是与自己一起。
子桑月明闭眼，她是他养大的，她的一点一滴，他都想拥有。
可是“兄长”一词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他明明以为自己可以尽力扮演一个兄长，却还是被她牵动着情绪，哪怕她心爱之人是自己的弟弟。
“三人行”？多么荒唐的想法，换作以前他是绝对不屑的。可因为她是她，他还是向她提出来了，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思考便回绝了。
她说：爱情应该是两个人发自内心的吸引，三个人对谁都不公平。
是啊。她的爱人是自己的弟弟——子桑清风亦是裴宇之，他爱得那么坦白又热烈，哪会如自己一般躲闪、隐忍、拒绝。
无论他是定北侯裴宇之，还是昭王子桑清风，他始终是将柳娇娇正大光明的摆在第一位，似乎不容旁人置疑。哪怕当初的她，只是一个南朝平民柳娇娇，可裴宇之依旧是要将自己的爱意宣告天下，遂赢得了柳娇娇的心。
这点是子桑月明根本做不到的，他太多的顾虑、太多的想法、太多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在为她好，所以才将她越推越远。此生他只做过这一件不君子的事情，那就是隐瞒了失忆的柳娇娇，饮鸩止渴、如履薄冰的渴求着从裴宇之那里偷来的幸福……哪怕是最后依然还是怀着点点希冀，希望他们二人不要想起来……可他们二人那么相似，冥冥之中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有些感情或许就是这样错过了吧，他们两兄弟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争取了、一个拒绝了。
或许拒绝的那个人认为是为她好，过后还能再弥补。可短短的几年，缘分翩然掠过，一是错过就是永远的错过。
娇娇曾对南宫瑾说过，“我只知道我不去争取、有误会不说只会将对方越推越远。”或许，子桑月明与裴宇之的区别就在这里吧。他们虽都是君子风范，可到底裴宇之和柳娇娇才是一类人，他们都是爱得坦荡又直接，根本不会逃避。
子桑月明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色，入春之后的最后一场雪应要来了吧！
曾几何时，子桑月明不再穿着银色衣衫，他誓要将她忘却，亦不再做谁的影子。可是看着睡梦中的柳娇娇，他心中那野兽似乎还是嘶吼着：朕，亦是饮食男女。朕，亦有所求。
子桑月明的心中明白，若他们醒来可能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他想就这样任性一次。
他在冰窖中坐了很久，灯火明明灭灭打在柳娇娇脸上。
曾几何时，在柳家庄时柳娇娇借口陪自己看书，却在中途睡着了，他亦曾偷偷看过她的睡颜。
“娇娇，我真的很想你。”子桑月明似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明明心动却要若即若离——真的太苦了！
他拉起柳娇娇的手，仿佛是他八岁那年在雪山上捡起柳娇娇那样。
老天，就让他……再奢侈一次，再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次，再疯狂一次！
子桑月明看着睡梦中依旧娇艳的柳娇娇，“我真的很爱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的唇颤颤巍巍覆上了柳娇娇的唇瓣，他知道……此生也许就这么一次……
而后，她是自己的弟妹，在西朗的昭王妃……
只是蜻蜓点水不带情欲的一吻，子桑月明却已然知足了。
“或许，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君子吧，竟然会在她失忆时，欺骗她说与她有婚约，又知晓她心系我弟弟时亲吻了她……”子桑月明少见的落泪了，他的眼泪似乎随着西朗的最后一场雪落下。
再睁眼时，他已经是西朗的帝王。
他离开柳娇娇的面庞，眼泪滴到了她的脸上。
再看她旁边躺着的人是他的亲弟弟，子桑月明起身。
他不再是柳时昭那个为她心动的假哥哥、那个抚养她长大的柳家庄少庄主——他是西朗的皇帝子桑月明。
一身黑色龙袍的帝王，永远失去了此生挚爱。或许他曾经那么接近幸福，却还是被他弄丢了……
他再次来到了失忆时的柳娇娇为自己煮酒的红梅树下，见白雪将梅花瓣打落了一地……
一地嫣红……
梅花，它落了……
春天，应该来了吧。
子桑月明好希望抓住手里那飞舞的红梅，仿佛抓住它们就能抓住他最心爱的人……
子桑月明此生似乎从没有流过泪，哪怕知晓父皇之死，他的眼泪亦未曾流过。可如今，情关难过，偏偏自己此生最爱的人却爱上了自己的弟弟。
他叹了口气，那温暖的雾气在雪夜中兀自散去。
这江山白雪、天地苍茫，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览了吗？
“传朕旨意：柳娇娇贤良淑德、宜室宜家，且与昭亲王相守多年，朕亦感动不已。特将二人赐婚，再赐昭亲王府邸一座。”后子桑月明想了想，柳娇娇早已没有娘家人为她准备嫁妆了，又道：“以长公主出嫁规格为柳娇娇准备嫁妆。”
原本宫人欲走，子桑月明还是将他唤回：“不，以天子下聘与皇后的规格为柳娇娇准备嫁妆！她是朕的……妹妹，必不能委屈了她。”
在宫人惊疑不定的眼光中子桑月明下了一道离经叛道的旨意……
就算柳娇娇是北境前丞相裴正之女，可现在说到底也是一平民女子。就算皇恩浩荡要为其准备嫁妆，可亲王娶亲焉能用皇后的派头。
可见子桑月明心意已决，宫人也只得照办，旁人一看也知晓子桑月明对这个新晋昭王妃的重视，或许比亲弟弟还要更甚。
子桑月明又在院中淋着雪，只是如今没有一个人可以暖他手的人与自己同行。
“盛京……真冷啊……还是南朝暖和。”子桑月明伸手接着红梅，却只接到空中飞舞的白雪。“还是锦城暖和。”子桑月明笑道。
真的只是锦城暖和吗？而不是锦城的某一个人？某一个笑颜？
这些答案不得而知，又或者是显而易见。
可是子桑月明也只得将答案装在心中。
他们——一个是西朗帝王子桑月明，一个是昭王妃柳娇娇。从此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