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千山暮雪,我只影向他去
因着龙体受损急需太医诊治,白瑜锦只得先行一步。三人在马车里,一路上锦瑟默默的给崔珏上着药,柳娇娇心里很是愧疚,连八卦之火都没有心思燃起来了。
三人到达养心殿时,白瑜锦半坐在龙床上,一头黑发散落了下来有些妖异的妩媚,他的气质真的很独特,妖媚又不娘气,像一只千年赤狐狸精。
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显然是比柳娇娇包扎的兔耳朵好看多了。
见此情景锦瑟和崔珏有些犹豫,帝王的睡容又怎么是他们能看的。崔珏想着姑娘是侯爷的挚爱,哪怕今日皇上真的要将姑娘纳入后宫他也一定要拼死一搏。锦瑟想的则是若皇上吩咐自己去外头候着自己也绝对不离柳娇娇半步,不管是皇上深夜寝宫单独召见小姨子还是单独召见表妹,只要有心人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了。
白瑜锦嘴角含笑,眼角弯弯仿佛看出二人的心事,便吩咐宫人给三人赐座。待宫人离开后锦瑟、崔珏二人对望一眼也就坐下了。
“你们若不在,表妹是不会留下的。”白瑜锦语气如常,只是柳娇娇听出了他话里落寞的味道。白瑜锦人是很很好,可是柳娇娇不得不与他保持距离。他们曾有婚约是其一;白瑜锦对自己的想法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其二;裴月芜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姐,她对裴宇之心慕已久迫于无奈嫁给了白瑜锦,算是替自己代嫁了,不管是寻爱还是被爱都没有得到,她到底还是个可怜人是其三;最重要的是自己与裴宇之已经两心相印一往而深了,绝无其他选择!
“朕,希望表妹能不要怪皇后。”白瑜锦言语淡淡,目光倦倦。“月芜也是个可怜人,以至于用此手段。”
柳娇娇三人大惊,刚刚在街上遇袭的事居然是裴月芜安排的。
“皇上如何得知。”柳娇娇真是想不到裴月芜竟然恨自己到这种地步,居然在飞刀上淬毒,只是自己灵珠在体百毒不侵之事没有旁人知晓,裴月芜到真是白费功夫了!
“宫中探子来报见到皇后宫里的芳华有异,若非如此朕也无法这么快来到你身边。还好赶上了。”白瑜锦眼神隐隐有些担忧。“皇后只是一时糊涂还好没有将此事闹大,表妹请看在皇后即将临盆的份上别将此事告知母后。朕也绝不会亏待表妹,与此事一干人等朕自会处置。”
柳娇娇知晓白瑜锦一边想救自己,一边想救裴月芜。知他在中间的难处,虽然裴月芜不父亲的亲生女儿,但她腹中的龙子确是姑母的亲生孙儿啊,也是自己的亲侄子!
柳娇娇思索了一会儿复道:“今日之事多谢皇上,若非皇上我们三人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你若谢我,不如……”白瑜锦的眼眸顾盼生辉。
不如?
“还是别叫我皇上了,就叫我表哥吧。”
房内的其他三人一口气差点没下来。柳娇娇唯恐白瑜锦说出她最不喜欢听的话,只得应道:“皇帝表哥。”
三人走后白瑜锦嘴角依然噙着笑,“能被你唤一声表哥也值了。”
待柳娇娇与锦瑟回到丞相府时已经是三更。丞相府仍灯火通明,裴正坐在大厅柳娇娇有些莫名的心虚,她自知贪玩误了时辰,只得低着头唤了声父亲,不敢看裴正的脸。
“娇娇。”裴正抬头,声音有些说不出的悲戚,柳娇娇这才注意到父亲的神色有异,屋内炉火明明是那么暖和,可裴正的双鬓却像是沾了霜华,他几近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娇娇陡然一惊,从没有见过这样颓然的父亲,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裴正一直有着贵家公子的气质,在人群中即使不言不语也是最闪亮的存在,如今这样颓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种惊惧、不安如同惊涛骇浪在心中翻涌,眼前的绝望如化在水里的墨汁,一点一点将水染黑。血液涌入头顶的感觉让柳娇娇声音不自觉的颤抖——“是不是宇之……出事了。”
“没有,只是见你回来得晚了有些担忧。”裴正敛了敛眼眸,仿佛如常的样子。
柳娇娇下意识地舒了口气,但心里那种虚无的感觉,隐隐约约并不真实,让柳娇娇觉得很不安。
就这样过了半月,柳娇娇听闻大军已经回城并且由皇帝亲迎,犒赏三军、风光无限。柳娇娇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家等了三日,那三日柳娇娇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好几次午夜迷迷糊糊好似看见了像那日坐在床边的银白色身影,惊醒时看向窗户,只是那月色下的少年郎还是没有出现。
这日,柳娇娇翻来覆去睡不着。
“裴宇之!”
柳娇娇终于按捺不住,偷偷摸摸去到了定北侯裴府。
望着那高墙柳娇娇一个轻功上去,她早就不是第一次闯侯府的柳娇娇了,她现在知晓裴府所有的机关。她穿过海棠园子偷偷摸摸翻窗子进到裴宇之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裴宇之的卧房,就着月光看见屋内装饰很简单根本不似他本人一般华贵,有几本兵书放在案上,想必是他平日里爱看的。柳娇娇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想捏住他的鼻子给他做个鬼脸,待她看清床上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有些始料未及。
柳娇娇看见床上放着自己做给他的围脖,不由地有些羞涩,那围脖是自己一点一点做的,做工是有些粗糙,自己可费了好大功夫,他出征的时候一直带在身上的,他人定是躲到哪里想看自己笑话呢!
柳娇娇从房门大摇大摆的走出,她到要看看裴宇之你能躲到哪里去!平日里学着那些文人写些小人书同款情信,怎的现在没勇气出现啦!哼,什么意思嘛。
正好碰见几个值夜的家仆路过,他们看清柳娇娇的脸时表情有些怪异,柳娇娇懂的,自己的不羁肯定是让这些人觉得不矜持了。
“嘿嘿……”柳娇娇尬笑一声“我就是路过……”
“崔珏!”柳娇娇眼尖看见水池边举着火把急匆匆走过的崔珏,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崔珏看清是柳娇娇时有一瞬间的失神,迟疑了半秒,脑中好似思考了一下方才喊了声姑娘。
崔珏平时最会察言观色,所以裴宇之才会将府中大小事务交予他,今日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态被柳娇娇捕捉到了。
柳娇娇这才看见崔珏身后跟着几个家丁,而且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东西,有经幡有衣物,柳娇娇拨开人群,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她不相信!她眼中只有家丁手中的衣物,她要知道!
“姑娘!”崔珏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忍不住想制止,他知晓柳娇娇定会崩溃,可是已经太晚了。
柳娇娇看到了!
她只觉得眼珠随着心跳而颤动着,眼前的一切毫无生气,天地间只留下了血色——那耀眼的银色华服在月光之下静静躺着,一如初见之时那傲气张扬的定北侯。
“你们……在干什么?”柳娇娇艰难地开口,她望向崔珏,仿佛自欺欺人似的笑着,嘴角的颤抖却忍不住出卖了她,她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询问着崔珏:“定裴宇之让你们故意这样整我的,对不对?”柳娇娇笑得很惨白,她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希望崔珏说错相反的,如此期望、如此卑微。
崔珏与一种家丁不忍柳娇娇这般癫狂,几乎是无法说出真相,沉默着回应。
柳娇娇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满怀期待的看向周围,仿佛下一秒那个银色华服的恣意少年郎会披着月光走出,用折扇悄悄自己的脑袋笑话她怎的这般痴傻,真就被唬住了!就如同云城那万千明灯,他却踏着月而来。
“裴宇之,你出来!不带这样整我的!”柳娇娇的声音既伤又颤抖。
周围静悄悄的……唯有风中摇曳海棠树枝上的残雪随着风吹落。
“我不相信!”
“他明明说了要娶我的!”柳娇娇声音嘶哑了,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保持着清醒。
是何时开始裴宇之这三个字就如同刺青一样刻在了生命里?
那个初见时他身穿银色华服阳光打在他身上的耀眼夺目如天人下凡?还是洛水镇时他明知是死还要来救自己的那一瞬间?又或者是云城那个绚烂夺目的灯火之夜踏着月光而来的他?他给了她太多感动、太多的期盼,再也无其他人可以做到!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随着柳娇娇声嘶力竭的呼喊,她不相信那个和自己相知相守的男子会离她而去!一口甘甜从喉头涌出,一头乌发在瞬间变成了银丝。
“他在哪里,我能救活他!”柳娇娇几乎癫狂似地抓着崔珏的衣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崔珏见柳娇娇这般,也落泪:“那奸细在侯爷饭菜里下了药,侯爷身中数箭被流沙吞噬,连尸骨都未曾找到……”
“奸细?什么奸细!”柳娇娇的牙齿几乎咬碎,口中吐出鲜血活像个妖怪。
“是西朗军叛军的奸细此人藏在军中十年,这次与残余旧部联合起来似乎是为了什么珠子才给侯爷下了药,若他们正面交锋侯爷必不会死在这种小人手中!”崔珏脸上的泪痕未干。
珠子……柳娇娇反应过来,是身体里的灵珠成了裴宇之的催命符!
她曾经想过要与裴宇之一同上前线,只是遵着礼法不敢妄为,若是她在!她在就好了!
柳娇娇心中的悔恨如鲠在喉,鲜血喷了一地,墙角的白雪被染上了一抹妖异的红。
“那奸细现在在何处?”柳娇娇啐了口中的鲜血,银发在银色的月光下如同鬼魅一般。
“兄长拼尽全力一战杀掉二十余人,还是被那始作俑者逃走了。”崔珏不敢看向柳娇娇,他知晓柳娇娇与侯爷早已缘定三生,如今二人天人永隔任谁都无法接受。
“告诉我奸细的名字。”柳娇娇的泪不知何时变成了血泪,她现在只想替裴宇之报仇。
“姑娘没用的,皇上已经派人去剿灭他们,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崔珏看柳娇娇,他知道柳娇娇想替侯爷报仇,但他们武功高强柳娇娇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他们现在已经躲起来了,天大地大怎么找,柳娇娇去无疑是送死!
“我以己之身为心爱之人报仇,若得偿所愿也是死得其所,若不得那便也是成全了我们的天上人间。”柳娇娇仿若未闻,喃喃地说着。
轻衣灿过海棠红,上京白雪为其融。
黄沙轻舞月如弓,相逢如梦情渐浓。
不悔问情洛水东,云城情定月色溶。
如今相思都成空,碧落黄泉与君同!
千山暮雪,我,只影向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