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景丰十八年
大庆王朝。
大庆景丰五年,这是极其动荡的一年。
开年之际,北境边关传来军情,靖北王率二十万铁骑兵败燕门关,北境草原王庭铁蹄南下,侵占了燕云两州。
同年三月,沧州大雨连绵不断,连下数十日。致使沧江决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饥民易子而食,白骨露于野。
九月,冀州发生惊天大案。冀州官员一连数十人惨遭暗杀,朝野震惊。庆皇震怒,派驭龙卫指挥使亲临冀州,清查此案。
岁末,江湖之中,幽山论剑。十三位剑道宗师联手奔赴北境草原,大破北庭草原联军,震惊江湖。一时间,江湖之中无数剑修纷纷赶赴幽山,将幽山视为剑道圣地。
十三年后的景丰十八年,十月,朔州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是从十月十四日那天开始下的,今年的雪比以往来的更早了些。
雪夜之下,明月已隐,鸟兽没入山林。密林之中,只见白雪茫茫。大风夹杂着雪花,飘飘洒洒向着大地而去。
几盏散发微弱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火苗飘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不多的光亮,是一行数十人的队伍。此刻正沿着小路,穿越这片山林。
“李大人,过了这片山林,再往前便是朔风城了。朔风城巡防营的薛大人会在那里等候大人,届时将由他率部护卫大人前往北都幽州。”
队伍之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拂去肩上的雪花,说话的时候紧皱着眉头。
“想不到这世道越来越乱了,这一路走来,流匪贼寇如此之多,还要多谢兵部兄弟们的一路护送了。”
为首的高大军汉拍了拍头盔上的积雪,略带歉意的说道:“让李大人一路受惊了,没想到这北境边关如此多的匪寇。”
他们这一行人原本有三百人左右,一路走来,步入北境之后遇上了数十次流贼山匪。到了此刻仅剩数十人。
“宋百户不必自责,等朔州的军士到了,这一路上也就没什么问题了。等到了幽州北都,老夫亲自为诸位死去的兄弟敬酒,我也会为死去的兄弟向朝廷请功,抚恤再从老夫的盘缠中加倍奉于。”
宋百户向着老人拱手一礼道:“我替死去的弟兄谢谢大人,早就听说大人爱兵如子。如今由大人掌北境兵权,我朝边关的安危定将万无一失。”
老人抚须道:“可惜了当年王爷一片赤胆忠心,若不是奸相弄权,我北境昔年何至于大败于燕门关外。”
宋百户赶忙提醒道:“李大人慎言,旧事不可再提。如今大人好不容易从京都还于北境,北境三州边军还苦等着大人呢。您到了北境可要多加小心,驭龙卫那些家伙无孔不入,大人一定要谨言慎行。”
白发老人哀叹一声道:“可怜我北境边关子民,饱经战乱之苦,燕云二州已失十几载,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党争频频,却不愿收复失地。如今我请命来到北境边关,便是要抬棺北上,收复燕云。”
“大庆王朝立国二百余年,世道日渐西下。太祖皇帝昔年,以江湖草莽之身率八州绿林好汉起兵,斩赤龙起义兵逐鹿天下。十二年时间,横扫中原诸州,建不世之功名。方才立朝大庆。”
“而后文和之治,武威盛世,何其壮哉。可惜元昌十六年,北羌南下犯边,侵我辽东四州。元昌帝率军亲征北羌,落了个英年早逝。辽东之地尽皆落入北羌手中。”
“如今当朝景丰帝安于享乐,沉迷于美色,宠信奸相,不理朝政。致使我北境边关丢失燕云二州。”
“沧州大水,流民四起,朝廷为了修建那三大殿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致使流民易子而食,沧州幽州数百万户军民十不存一。”
“来此北境边关,一路走来,人烟稀少。记得昔年我离开北境赴皇都之时,北境各州虽说比不上中原人口繁多,但景丰元年仍在册六百四十多万户军民。”
“如今,朔州沧州幽州三州之地仅有二百一十万户军民。我离开北境之时,北境足有六十万边军,现如今只有不足二十万大军了。”
“草原王庭近年来屡屡派兵袭扰沧州,大大小小战事起了数十次。我很担心,若有朝一日,大军来犯,以北境如今的兵力恐难扺挡。更不要谈收复燕云失地了。”
众人行进间,突然一阵轻响从林间传来。百户宋长云大声喝道:“众兄弟列阵,保护大人。数十名军汉围成一圈,将白发老人挡在身后。”
这时,只见一只白狐从雪林中窜出,众军士这才轻松了一口气。只见这只白狐轻摇尾巴,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宋长元轻呼一口气道:“李大人,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就地休整,喝口热汤暖暖身,明日一早再赶路,反正此地已离朔风城不足六十里。”
李青山点点头道:“也好,弟兄们奔袭了近一天了,今晚就在此休整下,明日一早再赶赴朔风城。”
言罢,众人支起一面军帐,拿出一些干粮,取一铁炉烧了一炉雪水,雪水渐渐融化沸腾,然后将一些羊肉丢入炉中,一时间,香气四溢,众人纷纷吞咽口水。
不多时,煮好了一炉羊肉汤,众人各自就着羊肉汤吃了些干粮。饱餐之后,众人围着火堆休息着。
清晨,一道暖阳照入林间。众人抬眼望去,风雪已停,便赶忙收拾行李继续赶路。
两个多时辰后,众人终于赶到了朔风城外。只听见一阵战马奔腾声,不多时数百名士卒披甲持矛飞驰而来。
为首的男子身着铁甲,手提长枪。一到近前翻身下马跪拜道:“朔风城巡防营校尉薛虎参见李老将军。”
李姓老人颤巍巍的将薛虎扶起身,笑道:“好啊好啊,薛猛大哥后继有人了。”
薛虎红着眼眶道:“李叔,大家都很想您,这些年您一个人在京都,苦了您了。”
李青山摇了摇头道:“老夫这些年在京都虚度光阴十余年,对不起王爷和边关死去的老兄弟们呐。”
薛虎忙安慰老人道:“李叔,若不是您这些年在京都为咱们北境边军奔波,弟兄们的军心早就不稳了,现在好了,您老人家一回来,弟兄们就有主心骨了。”
说罢,众人上马直奔北都幽州城而去。
黄昏时分,北都幽州城外,一处山谷之中。放眼望去,满山皆是墓碑。
一位老人跪在一处墓前,大声哭诉道:“王爷,您怎么就走了呢,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王爷啊,您与大军战死于燕门关,王妃为给您报仇死于塞外。可怜王爷您的骨肉,还下落不明,我有罪啊,是我对不起您。”
遥想当年,靖北王叶观世一代人杰,身为王朝仅有的三位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之一。以弱冠之年掌北境五州之边军,驻守边关十余年身经百战。
几代靖北王皆为大庆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初代靖北王叶知行跟随太祖起兵,开朝之初位列云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特封一等王爵,世袭罔替,遥领北境五州之地。
二代靖北王叶寒山被誉为大庆王朝的白衣兵圣,守卫北境三十余载,使北方草原王庭不敢铁骑南下。
三代靖北王与四代靖北王一前一后皆战死于草原王庭,第五代靖北王死于辽东之战,第六代靖北王便是叶观世。
叶观世于燕门关战死之际尚不足三十五岁,可谓是英年早逝,叶观世生前育有一长女一幼子。那场燕门关大战之后,小世子便失陷于云州境王府之内。
十余年间,北境三州刺史,各州将军皆派人偷入云州搜寻世子,却始终未有下落。如今北境幽州那座王府之中,是由那位长郡主殿下坐镇。以一女子之身,暂行王权。
说起这位郡主,不过双十年华。却使得一手好剑法,剑术名誉北境三州武林。
幽山那座剑宗的老祖宗,曾亲口说出,若再给这位郡主十年光阴,定能重现昔年其母靖北王妃之风华绝代。
说起这位靖北王妃,乃是昔年幽山剑宗之门徒,因其名为南宫明月,世人称靖北王妃为明月剑仙。
昔年靖北王战死于燕门关外后,王妃在幽山剑宗论剑大会上剑败中原诸州剑道宗师。
而后才有了那场十三剑道宗师联手问剑草原王庭,一场大战在塞外搅得草原王庭不得不退兵固守云州。
正是那场问剑,为北境其余三州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布防,才使得北方草原王庭没能继续铁蹄南下。
这时,一位身着白貂皮袍子的女子来到墓碑前,她轻声道:“青山伯伯莫要太过伤心了,如今伯伯刚返回北境,还有诸位叔伯在等您议事。”
李青山望着眼前的女子怔怔出神,好一会才喃喃道:“像,太像了,简直和王妃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老奴李青山拜见郡主殿下。”
叶世倾扶起老人,开口道:“这些年,在京都,多亏了李伯伯在朝堂为我北境奔波。如今终于回到北境,众位叔伯兄弟已为伯伯准备了接风宴,伯伯先去一同赴宴议事,今晚就下榻王府之内吧!”
言罢,二人一同前往王府之内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