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意偏惹事由，难回头
生命第一次以这般直白、汹涌、生寒的形式呈现，黄凉除了堵住和堵不住，脑子里空无一物只有滔天的红。
“不想死就摆出那个姿势，想起那种感觉！”
已经有些习惯却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响起，好似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黄凉下意识的就会抓住。
盘腿而坐回忆那具身体打坐时的感觉，一丝暖意顺入体内，水滴一般游到脖颈，线也似的开始缝合伤口。
黄凉心下一激动，那暖意便立马消失了。
“保持镇定，寡念平静。”
这八个字在黄凉脑子里根本形成不了任何有用信息，从危险里脱离的瞬间，他便失去了生死之时的静停，只想着用一样的办法快速逃离危险，就像溺水之人根本不会去听救他的人怎么指导，只想着抓住抱牢哪怕会一起死亡。
涂梁立不能修炼，因为黄凉那具身体不是他的，去修炼只会被排斥灵魂。眼看那具身体已经受了致命伤，他赶紧换回了自己的老身求活，纵然是饮鸩止渴。出言指点并不是好意，他还想获得那具身躯，这个黄凉心性稚嫩他完全还有机会翻身。不过此时的着急担心倒是实实在在的。
越是不想越是会乱想，黄凉心里着急更甚，那暖意就是不肯再临！渐渐的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眼前那涂老鬼也模糊不清，唯一还能感受到的就是绵长的呼吸。他再一次进入生死之时的静停，脑子里只剩下呼吸这个念头。
他全部心神都跟随着呼吸，暖意？如水？针引？统统都没有感觉，此时此刻的他就像天上的星辰，一闪一暗，恒古长空。
涂梁立察觉到了黄凉伤势又在好转，心里那个高兴啊！
伴随着一种水满天明自然醒的感觉，黄凉睁开了眼睛，周遭一切仿佛都更加清晰，他甚至看到了对视过来涂老鬼眼里的……激动？
黄凉想要站起却还是少力。
“你虽然无碍却也失血过多，还要休息才行。”涂梁立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
见黄凉满脸鄙夷，他也不生气，一副坦然的说道：“你赢了，把我带走吧，带到荒山野岭再杀。”
黄凉可没想过杀人，刚才严格意义上说他是在杀自己，而且还是为形势所逼，但这不妨碍他希望涂老鬼死。
“你都活不长了，我等你死就可以，干嘛要带你走还杀人呢？”
涂梁立心里窃喜，话勾子勾到了。
“不带我走等我死也可以，就是要苦了溪沙村的百姓。”
爹娘自己都是溪沙村的，关乎村里的事黄凉不得不在意。
“为什么这么说？”
涂梁立耸了耸松垮垮的肩，一副人之将死的模样，“你在我身体里待过，我这具身体已经朽败，我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怎么能换灵魂呢？放任我死去，这具身体就会朽败附近田地的灵气，以后你们村种庄稼是别想了。”
这话真假难辨，不过涂老鬼的身体确实是朽败的厉害，加上这可能关乎整个村子的生计和未来，黄凉也没意识到自己又被带着开了口。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这时候把选择权交给对方就行，涂梁立长叹一声，“信不信由你，我反正人之将死了。”
黄凉没说话只是盯着涂老鬼看。
涂梁立自然也看着黄凉，看到他脸上的纠结顾及迟疑，涂梁立很满意。
“对了，你怀里那锭银子是件法宝，等我死后你再用灵力去接触吧。”
黄凉一直注意着涂老鬼的神色，方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些忌惮害怕，虽然一闪而过却被黄凉捕捉到了。
“你很怕这锭银子？”拿出银锭的黄凉晃了晃。
涂梁立露出了一个僵硬的表情，又被黄凉发现，随后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我不怕，怎么可能怕呢，我就是随口说说。”
一直秉承涂老鬼想做什么就捣乱的思路，黄凉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这老鬼明显怕这个，那就用它来试试他说的会朽败田野是不是真的。
“别！别！假的假的，哪里会朽败田野呢，都是我胡说的。”
涂梁立倒是第一次求饶，这让黄凉的心气更甚，他今天非要把这个老鬼灵魂都扒干净才行。
将不多的暖意顺入那银锭，银锭瞬间变得水缸般大小，直接把黄凉压趴在地。
“哈哈，”涂梁立高兴的笑着，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哀伤和认命，“给你个主次混乱、给你个自以为是，你就以为真相如此？”
那银锭压得黄凉只能活动四肢和脑袋，活像一只翻了盖的乌龟，他也觉得自己真是乌龟，笨的一塌糊涂，被人牵着鼻子走，顺着套往下钻。
很快，涂梁立的笑声停了变成了骂声。黄凉却笑了，笑得很开心，“哈哈，那绑手脚的绳子还是您动的手呢！”
只割开了右手绳套，双脚左手都还被绑着，镜子碎片被打落，涂梁立也不过是只被锁住腿脚的老鸟而已。
“你有娘吗？你没有，我有噢。”几度形式大好都被反转，黄凉虽然很是受伤但吃一堑长一智。
“小鬼，等我弄开了绳索，我会让你也没有的。”涂梁立很愤怒也很无助，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的情况叫搬石头砸自己脚！虽然回到了自己身体很适应，可这具身体老了太多，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老鬼，”黄凉尝试用涂梁立的方式来思考，“天可不早了，我娘下一刻就可能会敲门，让我回家吃饭。看着这满地血迹，你觉得我娘会相信谁？对了，你说过的，超过认知的就算是真的也是假的。”
涂梁立有些急躁了，根本解不开那绳套。
“你看，当初非要绑那么严实，这下好了，解不开了吧，”黄凉诱使道，“要不学我那样倒地，捡个镜子碎片试试？”
涂梁立早就想过，只是他清楚这身体再摔绝对是要骨折的。
“咯咯咯”敲门的声音响了。
涂梁立一动不敢动，仿佛听到了鬼敲门。
“嘿！”黄凉突然咋乎了一声。
涂梁立差点连人带椅往后翻。
“别紧张，是我在用手敲地板。”黄凉还以戏谑的神态。
涂梁立不再挣扎去管绳索，兀自的闭上了眼。
“咯咯咯”又是一阵响动，虽然猜到可能是黄凉的把戏，他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果然，那小鬼正得意的晃着手指。
“娘！”
这一声几乎是扯开了涂梁立的眼皮，是的，再一次上当。
黄凉却不如明面上那么轻松，他隐隐感觉到涂老鬼在酝酿着什么，所以各种捣乱挑衅打断，可惜那老鬼很快就不理会了。
突然，涂老鬼睁开了眼，他右手揪向眉心似乎在拔什么，在黄凉震惊的眼神里，真的拔出来了！是一簇虚白色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跟着他一点点的往外扯，很快黄凉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涂老鬼的灵魂！
涂老鬼右手抓住灵魂软泥偶般往银锭上抻，那虚白的灵魂顺着银锭就往下涎爬，跟鬼无二。
黄凉被银锭压着根本挪不开，他试过手脚用力的。眼见那鬼东西就要流到身上，他顾不得灵力会不会再次让银锭变大压死自己，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孤注一掷！双手弯曲抵着银锭，所有暖意都顺到了双臂，弯曲伴着骨裂的“咔嚓”声陡然绷直，水缸般大小的银锭直接弹飞了出去，携着那马上就要碰到他的鬼东西，带飞了拿着鬼东西的涂梁立。
“噗”银锭没能砸穿那堵白墙就恢复了本来模样，却也没砸在墙上。砸在那个被挂在木楔子上的身体后，跌在了地上，“当啷”一响。
“好歹在这墙上挂点字画什么的啊！”
“你想挂什么就挂呗，我都行。”
这回倒是真在挂上了他。
双臂骨裂的痛楚黄凉疼得哇哇大叫，他用肩膀蹭着地面坐了起来，可惜手疼得根本定不住那个姿势，只得站起想着赶紧回家。
“咯咯咯”这回是真的门响了。
黄凉激动无比的喊到，“娘！”
轰！门被粗暴的整个踹开，砸晕了本就痛苦难熬的黄凉。
“叫谁娘呢！”
倒在地上的黄凉听到这句分明不是娘声音的话，看到了从上而下洒落的阳光里正收起腿来瞧不清容貌的倩影。
一股淡淡的香味闯入鼻子，像是兰花又像是烤鸭，这奇怪的组合顺着鼻子捅入脑子，黄凉猛地惊坐起来，周围一片黑暗自然会追寻光源，火堆旁的那个却盖过了所有光。
陶词儿知道自己此刻很美，跳动晃悠的焰火撩动着她俏丽的脸庞，噼啪脆响的柴声点醒了这夜色温凉，挽一挽耳旁的鬓角那个人已经陷入痴迷。他几乎是慌张的朝着自己靠……过去了？还带走了那只鸭子。
所以，鸭子胜过了自己？那还是只公鸭！
陶词儿一把夺过烤鸭，啃了一口宣示主权，咬牙切齿道，“要吃自己烤！”
黄凉这才看到旁边有人，然后才发现双手好了，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太饿了！
抢人东西吃自然是不会的，找吃的这种事难不住农家孩子，只一会儿黄凉便也烤上了，蚂蚱知了串在一起，火堆旁还搁了两半大的红薯。
陶词儿虽然一脸的嫌恶，心里却消了气，这人喜欢丑的难看的，被他吸引夸赞才不好呢！
五只蚂蚱七只知了两个红薯，黄凉终于从饿死鬼的状态抽离了出来，连珠炮似的发问，“姑娘，你是谁啊？我们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陶词儿小口小口的吃着鸭子并不想理会，简单干脆的回答，“明天回宗门了再说。”
宗门？黄凉不明所以还想问，被瞪了一眼便老实了，他无端生出一种笃定，眼前这姑娘最起码能打三只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