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尊地卑乾坤定
正如穷奇所说,齐今安没有和我们一起去。
漫步走到漠北的边界,已经将近午夜。
望眼望去,雪是那么洁白,覆盖着大地,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一切显得那么宁静。
终于,我看到了穷奇口中灿烂美丽的极光。
我被壮丽的景象迷得睁大了眼,惊得说不出话,着迷般眺望远处的天空。
在那皑皑白雪之上,一条条璀璨壮丽的极光划过夜空,颜色以绿、白、黄、蓝居多,偶尔也会呈现艳丽的红紫色,曼妙多姿又神秘难测。
星空与极光同框,如梦似幻。
它如绸缎一般在夜空最黑暗的时候展开,曲折的飘带闪烁着各式的形状,最后消散在空中。
“澹露零空,好风光袂,月华飞入觥筹。万里凉霄浩渺,使星共、南极光浮。从今好,一秋长醉,直醉过千秋。”穷奇低头看着我顾盼生色,笑容欢愉:“萋萋。”
我看着天空的笑意愈浓,听到他叫我转过头看去:“嗯?”
猝不及防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穷奇捧着我的脸直直的吻了上来。
我害怕的闭上了眼,用力推搡着他,想要离开。
可是他抱的愈发紧了,我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他的舌头轻轻伸进我的嘴,撬开我的牙齿,探索着我嘴巴里的每一个角落,温柔的摄取着我的气息。
直到我的眼泪落在他脸上,他才放开我。
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穷奇紧张的说道:“萋萋。”声音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歇斯底里地喊道:“看到我难过你很开心是吗?!我情绪崩溃你就可以更好地吸食我的气了是吗?!”
眼泪从眼中滑落,等到了下巴处就被冻的变成了一小块冰,掉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他颤抖的手想要拉住我,想要给我拭去脸上的泪,他斟酌着开口,到了嘴边只剩下叫我的名字:“萋萋。”
我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低着头站在我面前:“对不起。”
“为什么?”我淡淡开口问道。
他怔了一下:“啊?”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再一次问道。
他开口:“情由心生,情不自禁。”
我的脸色阴晴不定,并不接受他这种说法,淡淡开口:“你是精怪,不是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动物。”说完我抬步离开。
他忙不迭地追上来:“我错了,萋萋。”
我实在是不想说话,走到下午才到了总兵府。
齐今安见我们回来,招呼下人做了一大桌子菜。
看着我和穷奇相处淡漠的模样,在饭桌上就和穷奇打起了眼色。
我开口:“没什么事儿,四皇弟不必担心。”
他只好讪讪的安静下来。
在总兵府的日子还算平淡,和星儿去看念绮的时候听乳母唱着儿歌哄孩子:“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过几天, 漓漓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 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年鸡,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除夕的饺子年年有。”
我听着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歌?”
乳母憨厚地笑呵呵说道:“回小姐,这是俺们这边的忙年歌。”
星儿也跟着解释:“腊月二十三的时候,家家户户买糖瓜祭灶王爷,同时还要祭祀、户、宅、门、井五神。寓意着灶王爷吃了糖瓜后,嘴甜上天多说好话,说坏话时糖瓜可以将嘴粘上。也有“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说法。
二十四要擦窗户、写福字、贴楹联。要扫除一年来不顺心的人和事,图个吉利,清心欢快过大年。擦去一年窗户上的尘土。擦去污垢,使新的一年心明眼亮。福字倒贴,表示福气到家。
二十五就要把几乎所有素菜置办全。二十六炖猪肉寓意着新的一年方方正正,四面八方都是幸福生活,盼望来年肥的流油。
二十七宰公鸡是因为过年桌上都要有只鸡,图个一年大吉大利,再配一条整鱼,叫年年有余。二十八白面发就是在这天开始发面,做各种面食来驱邪纳福,年发白财也是年发百财。二十九蒸馒头寓意蒸蒸日上。年三十就是除夕夜了,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守岁。”
我点点头,以往在重京都是宫里举办除夕宴,别的都有下人去做,我也没有在意过。
这次和穷奇出远门见识了很多平凡人的生活。我才发现原来我一只簪子就是平常人家几年的吃食,原来菜是那么便宜,原来还会有人十几口都住在一个小小屋子里,在冬天一件厚衣服谁出门谁穿,也不是人人都看得起大夫,还有世上拜高踩低的人之多也有心善手软的人在。
在酒馆里听说有人会把刚生下来的小女孩折磨死,这样就不敢再有女孩托生到他家来了。
还有的人家里还算富足,家里的男孩壮的像头猪,而小姑娘却连一口热乎饭都没有吃过。把男孩当宝贝养着,小女孩却只有打骂。
“为什么女孩在这世间的地位如此之低呢?”我皱着眉问穷奇。
他淡淡开口,仿佛这些人在他面前就是街边的草一样:“男尊女卑。”
我说:“‘男尊女卑’本来自易经,《易经·系辞》中说的是‘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天尊是说天空高远,公正无私;地卑是说大地踏实亲切,不分净污贵贱。”
《易经》中就有“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之说,卑是使人感到亲切的意思。男尊女卑的含义是男人有男人的特质,女人有女人的特质,决定了男女在家庭中社会上分工的不同,男女恪守其位,家道自然兴隆。
“男尊”是男的要做到品格高尚,正直,做到让人尊敬,尊重。女的要做到谦和,包容,使人容易亲近,“男尊女卑”是倡导自然和谐,阴阳各安其位。
所以“男尊女卑”是讲男女在人生与婚姻中应该如何和谐生活的道理,而并不是男女不平等的涵义。
穷奇笑着开口:“萋萋真棒。”
这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故而浅浅的白了他一眼。
我算着日子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四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对他们二人说道:“明天是二十四,咱们一起擦窗户、写福字、贴楹联。”
齐今安说道:“皇姐,明天我要去营地看看士兵们。”
我微微一愣:“你今天去了刚回今天又要去?”
“今天去的是前军营地,听闻有的士兵家里快要过不去这个冬天,我又带着一小队侍卫去近处看望了一番。这几日怕是都要出门。”齐今安解释道。
我问道:“漠北关一共有多少营地?”
齐今安看了一眼穷奇,穷奇说道:“那我先退下了。”
等穷奇走后,齐今安接着说:“漠北关的军队分为前军、后军、中军、左军、右军还有破敌军。”
我吃惊道:“那你这六天直到除夕都不能休息了?”
齐今安点点头:“我虽然被贬漠北关但是也算是一个王爷啊,过年士兵们都不能回家,我多去看看让他们心里也知道朝廷还记着他们,有助于稳定军心。”
我点点头说道:“不惧万仞山,笑傲千里雪。咱们大齐的士兵都是好样的,你也是。”
齐今安笑了笑:“皇姐的书是读的最好的。”
我想着齐今安这府中的诸多琐事问道:“念绮还这么小,你就没想过续娶?”
齐今安摇摇头:“皇姐放心我这边一切安好。”
我郑重其事说道:“念绮若是个男孩我也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可是小姑娘的很多事你这个当爹的并不了解。”
齐今安笑笑说道:“真心十分,我就用十二分去爱我的念儿。”
我看着面前极其慎重地齐今安,微微笑道:“是我多虑了,我齐家的女儿自然一生顺遂。”
话说出口,我却想到我一个被阴谋害死的人怎么说出一生顺遂的话来。
时间眨眼就到了除夕夜,饭桌上只有我、穷奇、四皇弟和念绮。
想到以后这里只有齐今安和念绮了,我心中不由得泛出酸楚来。
穷奇看到了我神色中的悲伤小声说道:“孩子长大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四王爷有的是时间和小念绮相处。”
我点点头,想着这里虽然苦寒,但是远离京城的争斗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晚间守岁,我抱着小念绮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梦里是瓢泼大雨,我背着背篓在丛林里跑着。
转眼就回到了在重京上学堂的时候,我还是个不到大人腰间的小团子。
阳光照的刺眼,我伸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太子哥哥和杜宇走进问我:“萋萋,你这背篓里装的是什么啊?”
我摘下背篓给他们看,里面竟然是个酷似小猫又长着翅膀的动物。
那小动物抓起我的衣服,就带着我飞到了空中,我竭力挣扎。
它开口凶我:“你干嘛?!”
我说:“你看下面死了好多人我要去救他们。”
小动物说道:“你下去就会死的。”
我好似想到了什么,张口叹息:“我已经死了。”
它坚定的说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飞上云端,我看见了一株参天的花,花瓣有七彩的颜色。
当我走进,它又张口把我吞下,我质问它:“你为什么要吃我?”
它说:“你不是要回人间吗?顺着我的身体向下走就是人间。”
在无边的黑暗中我走啊走,走啊走,走的我累的精疲力尽,我醒了过来。
怀里的小娃娃睁着大眼看我,穷奇和齐今安也围在我身边。
我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穷奇摸上我的脸笑着说道:“没什么,祝你做个好梦。”
我摇摇头:“没事儿。”
……
四月初本是海棠初开的时节,漠北地处苦寒,虽没有什么花,却有一种树。
白桦树是漠北最常见的树,它们随处可见,成片、成雄,周身雪白而纯洁,仿佛躲藏在雪地中的保护色一样。从外形看,白桦树有点像重京的白杨,挺直、伟岸,如剑直插长天。偶有一两株、三五株长成枝桠分又、树冠圆阔大树的。
白桦树有时会与落叶松、獐子松混生在一起,以一种齐整的英姿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白桦树的树皮质地柔软,色泽很好,浅黄色,带着淡咖啡色的细斑点,又十分坚初,有金属的质地,剥至薄如蝉翼,也不容易撕开。
齐今安说:“每年夏至前后,一天12个时辰几乎全都是白昼。午夜向北眺望,天空泛白,像傍晚又像黎明。夏至前后以及深秋朗月夜,常常万里晴空。”
漠北有自己的严寒也有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我想着自己是不能一直住在总兵府的,崇安三十七的五月我和穷奇启程准备回重京。
那里还有我心中未了解的执念。
重京的六月,月季开的最盛。
公主府的院墙虽大都衰败、剥落,但那隐于庭院内的缕缕花香,浸润着岁月的味道,新鲜弥漫、春秋不散。
院子里的月季高者有两米多,低者及地。差不多都是大朵,花瓣重重叠叠,华美、逍遥。或艳红、或月白、或粉红、或橙黄,如诗眼、如夜灯、如秋月、如妙目、如慧心。不论高矮、不分花色、不管花形,驳杂、凌乱、肆意地开放着。
我淡淡开口说:“杨万里有诗说月季‘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
当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时候,我潜意识里总觉得重京的一切与我无关。
可当我再一次走进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心里的浪没有一刻不翻腾着,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过去的日子。
自己动手把无忧阁和惜月馆收拾了出来,穷奇出门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