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以后怎么讨老婆？
洛西南山。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野花繁茂，远远看去和夏天时差不太多。
但驶入其中，随风涌进车窗的味道却像调整了成分比例的香水，变得截然不同。
非清明假期的墓园里人烟稀少，宋雨明所在的十三区就只有宋执自己。
翠绿松柏间，一座落款只有爱子的新碑矗立，底座水泥还没干透，颜色比旁边的地面略深几分。
宋新明最终还是妥协了，为了让侄子不耽误功课早些返校，出了双倍价钱让刻字师傅加急。
宋执也说话算话，在来这里的路上，订了返回南川的车票。
置于底座的香烟燃尽，最后一节烟灰掉落的同时，烟蒂也随着它一起掉落，滚到宋执的脚边。
他垂眸睨了一眼，抬脚将它捻在脚底，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点燃，重新放到底座上。
宋执的模糊记忆里，他爸是有烟瘾的，只是因为陆薇羽不喜欢，他才强迫自己天天嚼不喜欢的口香糖，把烟戒了。
那时他还跟幼儿园的小朋友攀比过，别的小朋友说自己爸爸很爱自己妈妈，送了一大束玫瑰花给她，他就立刻站出来，说自己爸爸为了让妈妈开心，把烟都戒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起升到育红班后，曾经的炫耀就变成了讽刺的笑柄。
“宋执，你爸爸爱你妈妈，但你妈妈好像并不爱他呀！”
“不光不爱他爸爸，而且也不爱他呢！”
“那岂不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
“不是呀，我听我奶奶说，是因为他爸爸很坏，到处跟人打架，所以他妈妈才离开的…… ”
嗡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在安静墓园里显得格外洪亮，宋执思绪被它拉回，瞄一眼来电显示，知道宋新明是催自己下山，没有接听。
他耐心等待这一支烟燃尽，才不慌不忙收拾好地上的烟蒂，把剩下的烟，连带烟盒一起放到碑前，全留给他爸。
那个人的喜欢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和她，也已经彻底没有任何关系。
宋执从山上下来时，先他半小时下山的叔叔婶婶正在吃着刚收下来的祭品。
洛西的风俗，说是吃了祭拜已故亲人的祭品会变聪明，所以他们对这些东西一点忌讳都没有，而且吃得很开心。
宋执没什么胃口，上车后扣好安全带，便像睡眠不足似的合上了双眼。
王淑静从副驾驶座伸手递来一盒点心，有意活跃车里的气氛。
毕竟墓碑换了，不愉快的一页也该彻底掀过去了。
“吃两口吧，你早上本来就没吃饭。而且，这点心吃完，你肯定能变得比穗岁聪明，赶超她，期末考试的时候拿个专业第一！”
“……”宋执掀了下眼皮，露出一种介于警告和提示之间的眼神，“不想吃。”
“我就说吧，他不爱吃这种酥皮点心。”宋新明自作聪明地嘀咕一句，然后从自己手里的袋子中掏出一盒水饺，“吃点这个，那天去接你的时候，你姜奶奶给带的，胡萝卜羊肉馅，虽然凉了，但依旧好吃！”
对待叔叔可没对待婶婶那么客气，宋执直接两把眼刀送上：“车里唯一一个需要提高智商的，就别谦让了。”
“嘿，你这孩子！”
虽然早就被侄子怼惯了，但在外高低被人尊称一声宋总的宋新明还是为了炒热气氛而反击。
“嘴这么毒，以后怎么讨老婆？我跟你说啊，要是你以后真的打光棍了，我和你婶婶可不养你老！”
“你最好有点觉悟，趁早改一改，然后趁着大学里女孩儿多，赶紧找一个脾气好，能包容你那些坏毛病的。不然等以后女孩思想成熟了，都开始追求情绪价值的时候，就你这个性格，脸再好看也白搭了！”
“哎，我说的你听见了吗？宋执？”
不理宋新明的絮絮叨叨，宋执又合上眼，靠到车窗上闭目养神。
宋新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王淑静一个眼神制止。
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一声车窗玻璃外传入的鸣笛。
渐渐地，宋执产生了一丝困意。
这几天回到洛西，他的情绪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状态，尽管没犯肌肤饥渴症，但也总是在安全线上反复横跳。
如今想做的事也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放松下来了，可就在这段回去的路上，他却做了一个有陆薇羽的梦。
与其称之为梦，不如直接说是童年记忆的回放。
宋执在梦里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了自己五岁前，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幸福场景，也看到了失去父亲后，自己和陆薇羽是怎么混混度日的。
后来他所谓的外公外婆推门进屋，年幼的他开始憧憬他们会帮他和陆薇羽重新振作。
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光没等来救赎，还等到了诋毁他爸和他的恶毒语言。
他们说他爸是诱拐别人女儿的地痞流氓，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说他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的祸害累赘，带着地痞流氓的基因，长大后也一定是个惹是生非的败类。
而他们说这些话时，陆薇羽就站在他们背后，从始至终没有开口为丈夫和儿子辩驳一句。
即便他泪眼模糊地哀求她，求她帮爸爸正名，说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再后来，她就走了，跟她的父母一起回了她出生的地方。
而他，像她一件都没带走的旧衣服，被留在了满是伤痕的南川。
叔叔婶婶想把他送去跟堂弟堂妹一起生活，但他没有答应，他执拗地要留在老宅，也倔强地不让他们碰陆薇羽留下的东西。
他幻想着她有一天会回来，但一梦就是十几年。
高考在考场昏倒后，他终于清醒过来，一回家就扔掉了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
车身晃荡，宋执一下从梦里醒来。
窗外已经是车水马龙的景象，没了南山的踪影。
宋新明嘀嘀咕咕吐槽刚才别他车的那辆跑车，王淑静比他火气还大，非要撵上去骂他们两句。
宋执在后座打量他们，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是不是经过春江楼？我想给姜奶奶买点点心。”
“行啊，”王淑静被顺利转移注意力，侧头看向他说，“别光想着你姜奶奶，也给穗岁带点啊。我记得她比姜奶奶还喜欢吃春江楼的点心呢。”
宋新明也插话道：“说相依为命有点过，但你和穗岁都是第一次离开家，所以在外面一定要多多关心照顾对方，别跟在家似的，不香不臭，不远不近的。”
宋执眉宇微蹙，从内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报到前，你已经说过了。”
“那你照做了吗？你和穗岁现在关系处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