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们姓陆的到底是不是人
宋新明当时正在临市谈生意，接到姜奶奶的电话，事情谈了一半就快马加鞭赶回洛西，去她家里接人。
送走宋执后，姜奶奶再也没了看电视剧的兴致。
于是思量半晌，她给姜穗岁打去电话。
“……”
听她奶奶讲了这么多，姜穗岁惊得有点嘴瓢。
“他真的……真的要把他妈妈的名字，从他爸爸墓碑落款上删掉？”
“嗯，说只留他自己的就行。”
“他叔叔答应了？”
“不答应他就不回去上学，他叔叔能怎么办……”姜奶奶叹息一声，“这孩子倔起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住。”
确实，姜穗岁这几天就见识过了。
他倔起来，宁可吃药都不找她。
不过，她还是觉得宋执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有点过激。
她记得他们小时候，她有一次无意间向他炫耀了她妈妈送给自己的礼物，然后意识过来后，她立刻就向他道了歉。
但宋执却一脸云淡风轻，非常不屑地说：“没必要道歉，我早就把那个人当作陌生人了。”
当时姜穗岁也不太相信，可后面那么多年，她确实也没在宋执身上发现一丝半点想念妈妈的痕迹。
于是渐渐的，她就真信了，觉得他已经对过去释怀，重新开始。
那既然已经释怀，就单凭一个拒绝续约的电话，怎么可能让他气成这样？
而且，墓碑去掉她的名字，对于一个狠心的女人来说，根本就影响不了什么。
宋执这么做，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奶奶，”越想越觉得蹊跷，姜穗岁询问电话那头的奶奶，“关于他和他妈妈，我是不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事？”
姜奶奶应了声，终于把发生在今年夏天的那些事，全部娓娓道来，说给她听。
六月中旬高考季，洛西多家自媒体曾经上传过一个高考考生考场晕倒，被迫提前结束英语考试的短视频。
而视频里所说的这个考生，就是高考冲刺阶段每天复习到凌晨两三点的宋执。
其实以他平时的成绩，只要发挥正常，国内名牌大学基本想上哪所就能上哪所。
可宋执的目标，却不是为了超过哪所学校的录取分数线。
他想冲击的，是省理科状元的殊荣。
再不济也要做个洛西市的理科状元。
若是只为升学，他完全可以跟姜穗岁一样，直接接受保送机会，没必要再舍近求远。
只是万万没想到，命运还是不肯眷顾他。
让他准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能顺利地向他母亲陆薇羽一家证明自己、证明他爸。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这样的机会还可以再有，只要他耐住性子，再复读一年。
于是从病房里醒来，宋执立刻下床去找宋新明。
而那时的宋新明，正暴跳如雷，丝毫不顾个人形象地站在走廊里，对着手机大骂。
“孩子弄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要是你们没抛弃他，没诋毁我哥，他能憋着股劲儿，把自己学到医院来？”
“医生说了，他也就仗着年轻，要是再大个几岁，这种熬法儿，他今天就得猝死！”
“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来看他，你们姓陆的到底是不是人啊！”
旁边的王淑静也早就忍无可忍，一摔病例，她抢过宋新明的手机，泼妇骂街似的，连爆粗口。
就连一向和蔼可亲的姜奶奶，都被气得满面怒容。
可能是王淑静骂得太难听，陆家很快就把电话挂了，她再打过去，对方也没再接听。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气得原地转圈，结果一回头，发现了安静矗立拐角的宋执。
画面定格一般，三个大人愣在那里，惊慌无措地看着一身校服，脸色苍白的少年。
须臾，少年先动了下，他微微侧身，准备返回病房，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前，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我没事了，回家吧”。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四个人坐在车里，很有默契得都没提那通电话，但压抑寂静的氛围却让三个大人浑身紧绷。
宋新明最先受不住，故作轻松地开口：“宋执，叔叔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你知道吧？所以你也别担心成绩的事，大不了，我出点血，给你打点打点，捐栋楼什么的。”
“捐楼？你以为你是邵逸夫呢。就你赚得那点小钱，顶多捐个澡堂！还是说点儿实际的吧。”
吐槽完丈夫，王淑静转头看向后座的宋执。
“你弟你妹的水平，你也清楚，准落榜生一对儿。婶婶未雨绸缪，在他们中考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好了高考复读的事。咱们洛西目前最好的复读学校是慧晨教育，虽然离你家远点，但离我们家近，你要是去了那里，以后就直接搬到我们家住。姜奶奶照顾你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对对对，接下来一年，就让你婶婶照顾你，顺便也学学怎么照顾考生，回头思学思宁上高三，她也不至于抓瞎。”
前座两口子说得热闹，宋执也一副在听的模样，但就是一直没有表态。
等车子一路绿灯开到小区院门口时，他推开车门，一边迈腿下车，一边又用之前的平淡冷静口吻简洁宣布。
“我不复读。”
也从车里出来，三个大人齐刷刷看向他，眼神十分矛盾，好像他的决定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夏日午后的阳光被院门口的几棵法国梧桐筛得粉碎，满地斑驳，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筒。
而身处光影中心的少年，则像一道冷白的寒光，划破眼花缭乱的一切，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甚至背道而驰。
“保守估算，今天英语虽然没考好，但我其他科目发挥不错，分数加起来能超南川农大去年的分数线。姜奶奶不是不放心姜穗岁一个人去南川吗，不如我也报考那里。”
医院走廊上的那通电话，让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关于他要证明自己这件事，陆家对他的关注是数字前的那个1，他的所有努力是1后面的那些0。
但如果最前面的1根本就不存在，后面的0自然就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他已经当了十二年，够久了。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