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鬼胎
那妇人手腕上，正是昨日自己见到的梅花玉镯。温润莹泽的玉镯松松垮垮地挂在妇人的手腕上，与一身粉色锦缎的华服相得益彰，却越显得包裹其间的妇人四肢枯瘦若柴火般不协调，脸色发黄，倦怠非常。一双眼睛尤为突出，血丝黄斑爬满了眼白，大而无神，雾蒙蒙的像是一双鱼眼，似乎随时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声音似乎是从妇人的口中发出，却隐隐听上去，像是个男人的声音，似铁器刮过砂纸般喑哑粗糙。
周围服侍的丫鬟却是又惊又喜，好久没有听到过自家妇人如此要求了，眼睛均恳求地看向叶素，甚至有人探手去取了腰间的钱袋。
叶素点头，“当然可以。”
便让一旁的丫鬟将其扶到水榭处坐下，盛上一碗白粥给她。
谁知，只是转身去拿调羹的功夫，那妇人竟迫不及待地将白粥倒入了嗓子眼！
叶素瞠目，一旁的丫鬟也吓了一跳，“夫人，夫人，那白粥…烫啊！”
白粥是刚刚煮好的，只是厚厚的米油阻碍了热气的蒸腾。
那妇人喉咙里咕咕噜噜，一直粗喘着，“吼吼吼…”一团紫色若青筋的东西在喉头咕噜萦绕，渐渐地沉降下去，直至沉到腹部。
此时，妇人的脸上才表现出一丝舒坦的松弛，周身那种似乎下一秒行将不省人事的沉沉死气散去了一些。
叶素默不作声，又给妇人盛了一盏粥，这次却是交给了一旁的丫鬟，生怕那妇人又直接灌下去。一旁穿着红色坎肩的丫鬟忙忙接过去，细心地吹凉了，一调羹一调羹地喂着。那妇人却抻长了脖子，急切粗鲁地往下吞咽。突出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那丫鬟手中的粥。
丫鬟的手微微颤抖着，又惊又惧，却是不敢撒开手。
如此反复，五碗粥下了肚。妇人却没有餍足的意思。
叶素拦住了丫鬟还要再去盛一碗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妇人竟在这阻拦时突然暴起，直直向叶素阻拦的手狠狠咬去！喉咙里还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叶素却是直接一个定身符，按在了妇人的额头上。
妇人维持着一种滑稽狰狞的样子，定在了原地，不动了。
一旁的丫鬟抖作一团。
叶素却无奈道，“愣着干嘛？搬到神像前许愿吧。许完愿我就可以接手治疗了。”
丫鬟们抖抖嗦嗦，无人敢动。却有一个胆大的站出来问道，“道长勿怪，我家夫人自怀孕后就吃得很少，肚子却飞速膨胀了起来…她精力不济，却觉胎儿过大，怕人前来说闲话，整日里惊惧非常，找了大夫前来把脉，却说只是单胎的脉象…实在无奈，却来拾花宗处请求一个办法…”
“虽道长已经初显神通，为夫人身体考量，小的却还是要将心中疑惑问出。”
叶素点点头，“问吧。”
那红衣丫鬟问道，“我家夫人多日食欲不振，日渐憔悴，却为何对道长这一碗白米粥钟爱有加？而且，在吃了道长家的白米粥之后，却显出了这从未有过的狰狞之态，竟似…”竟似中了邪一般。
听起来像是怀疑叶素加料了。
叶素不作声，只是自己舀了一盏喝了，也抬抬下巴示意那丫鬟尝了一口。
丫鬟有些犹豫，生怕自己也显出狰狞之态。可眼前道长眉目清明，眼神坦荡，虽穿着朴素的女冠常服，眉宇间自有一股清正柔和的气场，连方才的怀疑，也不过是怕家里的老夫人盘问起来，怕自己因没有做到周全而被责备罢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含在嘴里，不敢下咽。
可是，那香味缭绕，入口顺滑，一股子若花果般的甘甜清爽润泽了喉舌，一个不当心，却滑了下去。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再来一口！”
旁边陪侍的丫鬟却着了急，“到底有没有问题呀？”她低声问道，见那同伴仍然直着眼睛看着灶上的粥，急急地便直着嗓子要叫人来抓了这妖道：”来人呀…来…啊！”
却是同伴捅了她一下，叫停了，吞吞吐吐道，“没…没问题的。只是太好吃了罢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下，却还是决心相信眼前这女道，齐心协力地将妇人扶到了神像前，恭谨地将那手镯一并和那十枚铜钱供奉在了神案上。
叶素此次再没劝阻，毕竟所求多大，所望多深，大抵都是要看对方的所思所想的，姑且求个心安罢了。
礼毕，叶素闭眼凝神，给眼前的妇人把了个脉。她心中有个猜想…
若是以往，一定直接就给这妇人治了。可是经过封大娘一役，她觉得，凡此以后，还是妥当为好。当时，若不是贺娘子突然造访阻了那封大娘，现在她这道观大概就要被当做为祸人间的妖道据点查封了。
这回得仔细点…谨慎点…以一种香客能够接受的方式…
木秦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叶素有一种热情洋溢的声音问道，“请问你家夫人能接受打胎吗？直接打的那种。”
围着那妇人站定的两位丫鬟惊怒非常，当下就要骂出声来！
木秦却立时站到了叶素身前，春风拂面般温文尔雅地问道，“这不是黄县令家的娘子吗？多年不见，黄县令可好？”
两丫鬟迟疑了下，她两人并未报备身份，却被面前这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叫破，竟也生不出几分怒气，只能回礼道，“谢郎君关系，黄县令一切安好，却是我家夫人这胎不甚安宁。所以特特找到此间，想让这位近日里盛名在外的璇玑道人帮忙看一下。谁知…”
说着说着却还是控制不住努力，瞅准机会瞪了叶秦一眼。
“这道人却是个坑蒙拐骗的，方才给我家夫人吃了整整五碗白粥，夫人就开始发狂，她又不知施了何种妖法，将我家夫人定住…接着竟要我夫人直接打胎！”
丫鬟说着说着，手指骨吱嘎作响，看起来很想冲上来撕扯叶素一番。
她近乎哀求地说道，“我家夫人怀胎不易，是准备了许久才有了这孩子。”
叶素从木秦身后探出头来，“我没有说你们需要打掉孩子啊…”
她指了指夫人的影子，一脸无辜地笑道，“我说的是打掉这个鬼胎…”
似有阴风阵阵刮过祠堂。所有的人定睛向叶素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得地上夫人的影子，黑乎乎的一团，却在腹部周围，有一条白色的影子…若不仔细看去，定是以为那处刚好有阳光照到，才方才不见黑色…
待得叶素提醒，这才发现，白影兀自虽阳光调整着位置，此时却似乎有了贪得无厌的野心般，向着周围的黑色扩散开来，意图吞噬掉正常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