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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冬雪落满头(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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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丁不怕死,难道他无月明就怕了?

    无月明赤目通红,低吼着钻进了季丁的怀里,爆炸威力最强的雷法在季丁的胸前炸开,蓝紫色的雷光再一次包裹住了二人。mshangyuewu

    “月明!”远处的朱玉娘凄然地呼唤着,这样的斗法,就算无月明赢了,恐怕也只有半条命了,心里虽急,但她却无能为力,比素梨人先一步赶到的,是闻着血腥味赶过来的睚眦,朱玉娘精通的道法是保护而不是伤害,让她与这些睚眦作战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她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但若放着这些睚眦不管,只会让它们冲到无月明那边,她只好尽力拖住这些睚眦,可赶来的睚眦越来越多,杀掉的速度远不如来的快,渐渐的,她也有些力不从心,就这一走神的功夫,就又有两只睚眦在她身上留下了伤口。

    雷光散去,季丁和无月明再次显露出了身影,和上次比起来,这次的战况更加惨烈,季丁整个胸口都被炸开,露出了森森白骨,那颗有些肿胀的心脏在肋骨之下“砰砰”直跳,另一边的无月明也好不到哪去,季丁的爪子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举了起来,四肢几乎要被季丁的利爪切成几段,肌肉跟腱全部被斩断,松松垮垮地耷拉在空中。

    一口乌黑的血从季丁的嘴里吐了出来,刚刚的爆炸伤到了他的内脏,但他毫不在意,恶狠狠地盯着无月明,挂着血水的嘴角让他的笑容更显狰狞。

    无月明像一个没用的稻草人一样被季丁丢在了地上,现在的他全身上下也只有脖子和头能动,再也没有了和季丁对抗的能力,他只能看着季丁一步步走向朱玉娘,而他除了嘶吼和骂人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朱玉娘远远地看到无月明如此模样,更是心乱如麻,慌乱间露出了破绽,被睚眦抓住了机会近了身,短短一瞬间,白裙就被鲜血染红了。

    走到一半的季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地上成堆的睚眦尸体里拎了几具出来,把它们的爪子撕扯了下来,然后又回到了无月明的面前。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在恢复着,但这一次季丁占了上风,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无月明,低下头凑在无月明奋力抬起的头前,说道:“你看看你,不是人却非要假装和人一样,如今既不是人,也不像我一样强大,软弱的人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也终究只能是个废物。”

    季丁说到最后,已经说不清他到底是在说无月明,还是在说自己,无月明希望得到人的认可,就像他曾经希望得到睚眦的认可一样。

    无月明仰着头,嘴里的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你冲我来!我让你冲我来!”

    “好啊,”季丁晃晃脑袋,扭头看了看苦苦挣扎的朱玉娘,“哥哥的要求,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不满足呢。”

    说罢,季丁高高举起刚刚扯下来的利爪,依次刺入了无月明的各处关节,将他钉在了地上,这样就算他伤口愈合,也很难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季丁!我让你冲我来!”无月明无力地对着季丁的背影吼叫着。

    季丁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朱玉娘,谁会理会一个不能动的废人呢?

    正在攻击朱玉娘的睚眦们见到季丁走过来,纷纷低下了头,退到了两边,松了一口气的朱玉娘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季丁径直走到瞪着他的朱玉娘面前,也没有废话,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转身回到了无月明的身前。

    被钉在地上的无月明不断说着“放过她”、“朝我来”之类的话,可季丁完全不关心,他掐着朱玉娘的脖子左右转了转,仔细地打量着朱玉娘有些惨白的脸,啧了啧嘴说道:“你到底还要让多少人为你去死呢?先是伯甲,然后是顾西楼,还有和她一样的那些人,哦对了,还有那些你留在药园的弟弟们。”

    无月明泄了气,不再吼叫,脑袋也低垂了下去,“你还活着,那他们呢?他们还活着吗?”

    “你是说你的弟弟们?他们当然是死了啊,他们的脑袋都是我亲手拧下来的,当然死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你见过他们后来的模样吗?”季丁眯起了眼,不屑地看着无月明。

    无月明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个雨夜里一声声叫着自己“哥哥”的怪物,他没有说话,更不敢抬头看同样是怪物的季丁。

    “我问你见过他们后来的样子吗?”季丁一脚踩在无月明的背上,但是季丁的脚早就变成了睚眦的利爪,切豆腐般刺入了无月明的血肉。

    “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死,与其受尽折磨,不如痛快一些,那些没受完的折磨,就由他们的两个哥哥来承担吧,你觉得呢?”季丁语速很慢,沙哑的声音像是一架年久失修的风车,他缓缓地抬起脚,还不忘扭一扭。

    背部的剧痛让无月明闷哼了一声。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很不讲道理?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小时候因为你的软弱,伯甲总是帮着你,直到他替你去死。后来是顾西楼,那个废物总是喜欢和你这个废物待在一起,结果呢?你眼睁睁得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就因为你害怕自己断掉一只胳膊。再后来呢?你把我们留在药园,一个人逃走,躲在这山里,还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季丁伸出手摸了摸朱玉娘的脸,锋利的指甲的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伤口,“你一定过得很幸福吧?在他们面前装好人、把他们骗得团团转你很得意吧?现在呢?这些人的死真的会让你难受吗?你不过是在他们面前装装样子而已,等到他们都死完了,你就再找一些人,和他们一样傻的人,再让他们替你去死。虚伪软弱、毫无用处的人,你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就杀了我,放她走。”无月明放弃了挣扎,他不想再解释,他只想让朱玉娘活下来。

    季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然后越来越大声,背后的爪子都晃了起来,“不不不,杀了你可以,但放了她不行。”

    “季丁!我求你,杀了我,放她走!”无月明再次扬起了头,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季丁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无月明,开心地大笑着。

    “那就杀了我……放他走……你要折磨他……就杀了我……放他走……”被卡住脖子的朱玉娘微弱的声音在无月明的驽吼和季丁的笑声里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季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着朱玉娘,金色的眼睛里有几分困惑,他不知道这个握在自己手里的女人为何还会有如此坚决的眼神。

    “不!季丁,听我的,杀了我,我让你杀了我啊!”无月明也听到了朱玉娘的话,他心里最后一丝冷静消失不见,转而被恐惧填满,他知道这样的事朱玉娘真的做得出来,这让他更加地害怕朱玉娘的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的人愿意为你去死?”季丁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体内的两部分又开始争斗,属于人的那部分似冬日里被野火烧过的荒草,春风吹而又生,但睚眦的兽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你要死!她也要死!你们统统都要死!”

    季丁的脸再次狰狞,金色的眼瞳闪起了冰冷的光,寒光一闪,一只利爪洞穿了朱玉娘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从朱玉娘的背心喷涌而出,洒落在无月明的脸上,后者疯狂地挣扎着,流出了两行血泪,“不!玉娘!”

    “看在你还是我哥哥的份上,让你们留个遗言吧,”季丁对无月明的反应很满意,他得意地把朱玉娘丢在了无月明的身旁。

    朱玉娘颤抖地伸出手,摩挲着无月明的脸,想要把连成线的血泪拭去,她不是无月明也不是季丁,这样的伤若是短时间内没有治疗,她必死无疑,“月明,不要听他的,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的存在当然有意义,不要随意地就说出死字,你死了,会有人伤心的。”

    无月明努力地用自己的脸贴近朱玉娘的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声声地唤着玉娘。

    “你若真是我的儿子就好了,有这么好的儿子,到了那边我也能给夫君一个交代了。”朱玉娘看着无月明,满眼皆是温柔。

    “玉娘也是娘!”无月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卸下了自己所有佯装的坚强。

    朱玉娘嘴角抽了抽,微笑起来,肩膀缓缓地挪动着向无月明靠近,直到将额头贴在无月明的额头上,用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说罢,耀眼的乳白色光芒从朱玉娘的眉心处爆射而出,眨眼间就形成了一个茧,将无月明包在了里面。

    察觉到不对劲的季丁嘶吼一声,利爪应声而下,砸在巨茧之上,发出一阵蜂鸣声,而巨茧却毫发无伤,愤怒的季丁一下又一下地攻击着巨茧,但这次的茧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坚硬,无论他如何使力,用多少的灵力都无法伤其分毫。

    制作出茧的朱玉娘瞬间变得羸弱不堪,这个茧不仅耗尽了她所有法力,更是消耗了她的三魂七魄。

    杀掉无月明的计划被朱玉娘这个必死的人打乱让季丁愤怒不已,他不知道这个盾能维持多长时间,但再拖下去,性命不保的可能就会变成他自己,他只能把气撒在朱玉娘身上。

    季丁朝身后呼唤了一声,聚在不远处的睚眦群怪叫着聚了过来,他低下头对无月明说道:“你最好想想,下次遇到我的时候,你要让谁替你去死。”

    无月明气得浑身颤抖,他紧咬着牙关,剧烈地挣扎着,对季丁怒吼道:“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季丁冷笑一声,抓住朱玉娘的脑袋丢进了身后的睚眦群里,自己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娘!不要!”无月明惊慌失措地看着朱玉娘慢慢飞向睚眦群,他猜到了之后要发生的事。

    重重地落在雪地上的朱玉娘留给了无月明最后一个笑容,就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温柔,从容,似乎在告诉无月明:“放心,这个盾很结实,它们伤不到你”,而后她就被汹涌而来的睚眦淹没了。

    “啊!”无月明剧烈地挣扎着,当想象中的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他接受不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冲出去,把这些睚眦敲骨吸髓。

    但季丁插下的断爪是如此的牢固,结结实实地插在地上纹丝不动,想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无月明低声嘶吼着,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终于,他扯断了自己的四肢,从季丁设下的囚笼里逃了出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朱玉娘献祭生命换来的盾从外面打不开,从里面同样不行。

    他用断掉的四肢支起上半身,大声地呼喊着朱玉娘的名字,用头一下又一下地锤着茧,断肢也挥舞着砸在巨茧上,但这茧却纹丝不动。

    不远处,红色的血从拥挤的睚眦群里流淌出来,染红了大片的雪地。

    风自东来,雪落西山,外面的睚眦渐渐散去,密林重新陷入了宁静,只留下了被鲜血染红的雪地,成堆的睚眦尸体和一具白骨,但只要雪还在下,这些都会被掩埋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会从这里走出去的,是跪在茧中喃喃自语,用嘶哑的喉咙一声声呼喊着“娘”的无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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