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道
“陆先生请息怒。”
烟火袅袅。
关士淳从烟尘中走出。
相比第一次见面，他少了几分中气，多出几分孱弱，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飘走的虚无之感。
“息怒？”
陆元一只手放在兜里，捏紧五雷符，面色冷淡：“你今日之做法，也配称为一村的守护神吗？你堂堂关神，竟搞出这等冤假错案，无端让一名读书人蒙羞。”
“陆先生，您请听我解释，我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初来归乡村，有所不知，那王力生今日根本就不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偷鸡，他只是想借此事，名正言顺杀妻而已。”
“我若不如此判，那王妻，必会死于刀下。”
关士淳愁着脸，叹口气：“此番做法，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反观张孝祥，不过是受些冤屈而已，既然想前往神都参加科举，不中榜则已，若是中榜，他日朝中为官，若连这点冤屈也无法忍受，如何在诡谲的官场中生存？我冤他一次，既能救王妻，又是对他心境的一次提升与考验，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陆元听后，脸色稍稍缓了一些。
关士淳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他有一点不理解。
“王力生能随意杀人？没人能管？”
“以前倒是有官府能管，可如今朝纲已乱，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力生在镇上官府中又有些许关系，打点一番也许拘留几日便又重归自由。”
“那你呢？你不管？”
陆元问道。
“陆先生不知道吗？……也是，陆先生自小跟随师父山中修行，自是不知道这人间情况。”
这是陆元两个月来给自己编造的身份，身为乡野之神，关士淳自然能够听闻，他稍稍组织语言，道：
“关某只是乡野小神，生自三百年前，因为归乡村做过些事，村民自发为我立像，供香，后又侥幸得到朝廷敕封，如此才得以避开轮回，避开朝堂当做淫祀邪神铲除，成为得到认可的正统人间神。”
“神是人所造，我乡野小神，法力低微，轻易干涉人间事，轻则神魂受损，重则魂飞魄散，两月前我仅仅是托梦孟玉德，让他照拂照拂你，便是遭到反噬，不得退居神像中吸收香火恢复，然一月前又有一小鬼想闯入归乡村作乱，我奋力除之，如今也是神元紊乱，这也是陆先生数次前来小庙，我未曾接见的原因。”
“而那王力生煞气颇重，就算是我全盛时期强行干预，恐怕也要享二十年香火才能恢复，何况如今身体孱弱，皇权不稳……”
“我若插手他的家事，恐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关士淳娓娓道来，既是解释，也是为陆元科普。
“乡间小神也好，大城城隍也罢，但凡享香火神道者，都不会轻易插手人间事，真要插足，也只能通过一些媒介，尽量减少人道反噬，比如今日陆先生您见到的扶乩者投掷杯筊。”
“这样么……”
信息量有点大，陆元需要消化消化。
关士淳提到香火神道，提到人道反噬，让他思绪万千。
如此看来，做神倒也不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比如这关士淳，既不能直接插手人间事，又离不开归乡村。
简而言之，他的神位，和‘人’息息相关。
得罪人，受反噬。
人若不供奉香火，实力会衰弱。
朝廷不敕封，算不得正神，会被朝廷的人铲除，得到朝廷敕封吧，实力又一定程度会受到皇朝气运的影响。
套他猴子的，这算什么神？
陆元暗暗吐槽。
亏他还一直想着成神什么的，真要他做这种神，比杀了他还难受。
“关神，适才是我孟浪了，给你道声不是。”
陆元微微行礼表示歉意。
“陆先生切莫行礼，小神当不起，您初入人间，想来尊师传授的也是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仙道，而非神道，自是不知晓神道之事。”关士淳并没有丝毫怪陆元。
他今日的判法，说到底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适。
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谈不上错，更谈不上对。
“仙道？”
陆元怔了怔，随后瞎编道：“不瞒关神，关于仙道，我倒也不怎么了解，从小师尊传我术法，却未曾告诉我是什么来路，仙道和神道，有什么区别吗？”
好累。
既要求学，又要不暴露自己是个菜鸡、凡人的身份，陆元感觉说起话多少有点心累。
关神倒是没有多想。
说到底他虽然是神，但也只是个农村人，成神之前没有去过太多地方，成神之后，更是不敢去太多地方，离得归乡村稍远一些都有种会随时烟消云散之感，哪里会知道那些山中高人是什么脾性，教弟子会怎么教？
“陆先生，关于仙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世间除除了香火神道，还有各种各样的修行方式，如那妖鬼，能吸食人的魂魄提升实力，又如一些传闻中的方外之人，修仙者，神通广大，自由自在，不受约束，这世间之广袤，修行之法众多，道法万千，再多的，我也不大清楚。”
“好吧。”
陆元些许颔首。
这里只是个边陲乡村而已。
关士淳知道的不多，也正常。
随后他又开始询问一些关士淳更加了解的，香火神道的事。
关士淳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陆元仔细聆听。
丝毫不知庙子外，一个小孩正目瞪口呆，捂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孟云眼睛瞪得大大的。
在他眼里，陆元只有一个人在对话，叽叽咕咕，不知道说着一些什么，时不时的还做出一个动作，和神经病无异，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啊’的怪叫一声，撒丫子就跑了。
陆元被这声惊呼打断，回头一看，见到孟云灰溜溜、哭着逃跑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这小子，做什么？咋咋呼呼的。”
这些日子，陆元和老村长的小孙子处得还不错，见他吓得惊慌失措、慌不则路，多少有些好笑。
“他见不到我，以为陆先生凭空说话，大概以为您见鬼了。”关士淳也和蔼笑道。
“……好吧。”
陆元再次谢道：“今日多谢关神解惑，不知能不能帮我弄一些关于香火神道的书籍，我想更深入的了解此道。”
“没问题。”
“还有……下次关神如果再遇鬼物擅闯归乡村，或可想法子通知我，如今我也是归乡村的一员，又承蒙您的关照，若能帮您一二，陆某人在所不辞。”
“那小神就先替归乡村村民谢过陆先生，小神确有一事，之前不想劳烦陆先生，陆先生如此说，小神也就不客气了。”
陆元眉毛一挑。
能收回刚刚说的话吗？
好在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道理，当即道：“关神有何事，尽管说，只要陆某人能做到，当仁不让。”
要是陆某做不到，那就不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