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剑光如长虹
日光高照，将竹林斑驳的影子打在地上。
桓机就在这阴影中潜行。
他轻功绝顶，步履生风，永安口已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就在他以为逃出生天之时，忽听见前方不远处一声轻叱。
“站住！”
男子白衣飘飘，手中一柄漆黑长剑，已在他必经之路的正中央站定，似乎正等待着他。
桓机停下脚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楚少侠可真是执着。”桓机带着一丝笑意，讥讽道。
楚天涯将剑横在身前，凛然道：“魔教之事尚有不明之处，在下还有问题要请教桓机掌门。”
桓机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喃喃道：“快了。”
他望向楚天涯，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楚少侠铁拳大会之上一番精彩推理，在下很是佩服。不知还有什么事是连楚少侠都猜不到的？”
楚天涯道：“永安口血案我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但唯独张家酒馆那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敢问也是桓机掌门一手策划的？”
桓机沉默。
“我一直觉得张家酒馆那次我脱身的太过容易，以桓机掌门的缜密心思，若真要置我于死地，我又怎能活到今日？”楚天涯道，“那个醉汉看似无端闯入，是一场意外。但我冥冥中总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晚的主要目标其实并不是我？”
桓机没有搭话，但他心中知道，自己把楚天涯这个人想的过于简单了。
“张家酒馆一事发生在五宫山之后，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也是针对我而来的。但现在我却不这么想。假设张家酒馆那次我其实是偶然闯入，苍山渔隐觊觎湛天剑也只是临时起意，那场战斗根本就是一场巧合。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
楚天涯说这话时，一直留意观察桓机的表情，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山露水，着实让人看不透。
桓机仍是沉默，他很清楚这时候给与楚天涯任何的反馈，都有可能将他引向那个正确的方向，倒不如虚虚实实来的好。
楚天涯继续道：“如果张家酒馆对付我是个意外，那么魔教众人聚在那里，一定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一件我还不知道的、更为重要的事。”
桓机始终沉默。
楚天涯道：“我猜这件事情，一定跟魔教重建山门有关。”
桓机眼中似乎有些变化，楚天涯不敢确定。
“挑起神拳帮和一字门混战，对于魔教重建山门来说，只是一个有利条件，但绝对不是最必要的条件。最必要的条件，应该是其他什么东西才对。我说的不错吧？”
桓机手中弯刀出鞘，笑道：“这些疑问，恐怕等楚少侠下了地狱，就有充足的时间好好想了。”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凭我自然不行。”
哒哒哒——
楚天涯身后一阵脚步声靠近。
他回头望去，见那人衣着华丽，一袭白色长衫，衣角边上绣着淡淡金线，略显凌乱的发丝下，面容英俊却沧桑。
他手中的剑银白发亮，雕纹是梅兰竹菊，很是精致。
“你是那日提前离开的魔教中人？”楚天涯问道。
柳君寻，前魔教右使，楚天涯已认出他来。
“楚少侠，我不想以多欺少，你放过此人，今日我们就不动干戈。”
柳君寻这话说的直接干脆，好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桓机却不满道：“右使，你我联手，楚天涯今日命丧于此。千万不能像上次一样放过他了？”
柳君寻望着楚天涯，没有理会桓机的主张，淡淡道：“我没有问你。”
桓机自觉受辱，拳头捏紧吱吱作响，但始终保持沉默。
楚天涯道：“上次张家酒馆柳公子没有乘人之危，在下这边先谢过。只是我不懂，你既知道天净教已成历史，何苦今日还要助纣为虐，帮桓机掌门行此倒行逆施之事？”
柳君寻道：“这不关你的事。”
楚天涯道：“你有得选。”
柳君寻道：“现在是你要选。是放过他，还是死在这里？”
楚天涯道：“要是我不选呢？”
柳君寻道：“那我就当你选了。”
楚天涯正不解其意。
此时，柳君寻突然对桓机道：“你快走，这里交给我。”
桓机质问道：“你我联手，杀了楚天涯。我们”
柳君寻粗暴地打断他的说话，“我再说一遍，你先走。”
“这”桓机仍在犹豫。
柳君寻怒叱道：“走！”
桓机虽千般不情不愿，但也只得收起兵刃，转身便要遁走。
“站住！”
楚天涯叱声未绝，剑已出鞘。
“铮——”
剑尖在桓机面前三寸骤然停住。
梅、兰、竹、菊
——华丽精致的雕纹在楚天涯眼前一一闪过，随之而来，便是一道剑光如虹。
杀人之剑，瞬息之间，竟能如此华丽优雅，楚天涯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立马反应过来，持剑的手腕向上轻轻一挑，便将柳君寻的长剑震开。
柳君寻回身再刺，刹那间，七八道剑影已将楚天涯包围。
楚天涯下意识转动长剑护住周身。
“叮叮当当——”
伴随着兵器碰撞产生的声响，无数零星火苗在两人周身炸裂开来。
那精致的剑鞘还在空中旋转，他俩的剑则像是两条互相缠绕的毒蛇，已死死咬住了对方，谁也不肯先松开口。
两蛇相争，必有一伤。
而他们要争的那个人，桓机，已不在这里。
两道剑影仍在空中飞舞，一黑一白，交织成一幅迷人的水墨画。剑法中的刺、劈、撩、挂，此刻就是墨笔的点、钩、染、挑。
他俩的交锋先是锋芒毕露、以快打快，然后是相互拆招、斗智斗勇，最后不知怎么的，竟像是舞蹈一般、行云流水展开。
随着深入交手，剑中的杀意逐渐被晕淡，却有股诗意从中弥散。
直到剑鞘落了下来，直插入地，一道裂缝横亘在两人之间，打断了他们的战斗。
楚天涯和柳君寻各自退了两步。
杀意已止，剑意未绝。
他们站立的姿势像是两座大山，握剑的手都异常地稳，但手中剑却在微微震颤，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战斗。他们之间，竟隐约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感动。
楚天涯道：“柳公子的剑，与我见过的世间剑法相较，皆不相同。”
柳君寻道：“楚少侠，与我见过的所有剑客相比，也很独特。”
楚天涯道：“你的剑很华丽。”
柳君寻道：“你的剑却很简单。”
楚天涯道：“因为我本就是个简单的人，做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
柳君寻道：“我跟你不一样，不论对错，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
楚天涯道：“既然桓机已走，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我们之间就不用再战了。”
柳君寻道：“但愿吧。”
他随即插剑入鞘，转身离开。
“慢！”
楚天涯挥手叫住他。
“虽然我不理解柳公子今日所为，但我还是有句好言相劝。”
柳君寻迈开步子，开始向前走。
楚天涯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话？”
柳君寻停下脚步，淡淡道：“不用，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听的。”
他继续向前走，步履轻盈而优雅。
楚天涯道：“魔教之事我会继续查下去，查到一切水落石出。”
柳君寻没有停下，甚至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我知道你对天净教复兴一事并无执念。但倘若你有其他事情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柳君寻似乎顿了顿。楚天涯没看清楚，只看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竹林深处。
走出竹林，柳君寻仍在思索，楚天涯的话还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想着想着，他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喃喃道：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