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调虎离山
落日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余晖的红色逐渐被千家万户的灯笼白替代。
皇城值夜的两个将士惊讶地看着从皇城和宁门不远处开始的一片光亮,还时不时指着远方。
“快看,是条龙!”
这一声呼喊,吸引了所有值夜的将士,纷纷眺望他手指的方向。
临安城的正中间,整条御街和文市河灯火通明,延绵数里,那是上元灯会所在。
周边的黑暗描绘出了上元灯会细长,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横卧在临安城的龙,真龙。
正月十四,临安城。
赵忆南不自觉地握紧了花名册。
她知道太子下一秒的抉择关系着现场所有人的性命。
苏秉灯倒是放松了心态。
因为他知道太子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果不其然,太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着已经靠近苏秉灯等人的护卫说道:“今日上元灯会,尔等务必要保障好父皇安全,小心巡逻。”
护卫虽然莫名其妙,但纷纷表示遵从。
打发了护卫,太子言归正传。
“苏秉灯,今日就暂且记下你的叛逆之罪,来日一并责罚。至于这花名册,本太子不知道,也与本太子无关。”
苏秉灯和赵忆南相识一眼,心里都有了底。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位高权重,圣上百年之后,必定传位太子殿下。微臣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要急于一时,做出如此举动?”
“赵中郎这话何意?”
太子惊讶地盯着赵忆南,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串通黄巾军,危害圣上,不仅会丢了太子之位,更是杀头之罪,甚至会牵连太后。”
“自古君臣高于父子,皇室一样如此。”
苏秉灯和赵忆南两人一唱一和,让太子有些不知所措。
“胡说八道,什么黄巾军,本太子根本不知,更不可能去害父皇!”
听赵忆南如此一说,太子有些急了。
一旁的司马忠也连忙说道:“太子殿下最尊重圣上,怎么可能会害圣上。”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为何要派巡防营的何武阳来抢夺花名册?巡防营可受太子殿下节制?没有太子的指令,整个大宋,除了圣上外没有第二人能调动这个巡防营。刚在城门监,何武阳拦着我二人,点名要赵中郎手中的花名册,若是我们不给,他就要打开杀戒了。不知道这是太子是否知晓?”
“这……这……这本太子不知。”
太子一时语塞,神情恍惚,左顾右盼,典型的搪塞。
司马忠也纳闷,太子向来都是沉着冷静之人,寻常里都训斥他们要冷静,怎么在苏阎罗面前就变得如此慌张。
巡防营之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完全可以推脱给何武阳擅自行动,随便定个罪将何武阳赶出巡防营,没有人能阻拦。到时候在私底下将何武阳纳入麾下,重新安排一个职位,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更何况巡防营之事,与黄巾军无关。
苏秉灯见状,乘胜追击:“运河工程指挥使是太子推荐工部尚书祝枝山去的,按理说,运河工程乃圣上最为看中的工程,由工部尚书亲自主持乃情理之中,太子根本不需多言。”
“本太子推荐祝枝山,也是因为他的掌握着大宋最先进的建筑工艺,代表着技巧最高水平,何有问题?”
“总所周知,祝枝山是太子亲信,是太子殿下将此人从一个寻常工匠一路提拔到了工部尚书,他关于太子的话,还是可信的。”
“他,他说了什么?”
太子并不相信祝枝山会出卖自己。
苏秉灯顿了顿,回道:“祝枝山明确表示,花名册人员不匹配之事可以询问太子。”
太子惊讶地盯着苏秉灯,随后忍不住说了一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秉灯继续说道:“这本花名册上记录了运河工程所有人员的姓名、职业、出生地和来源,其中就有很多人并不是临安城百姓,还有一部分失踪人口,总共有一百七十三人无从对证,不知太子对此如何解释?”
太子闭口不言。
司马忠不停地擦着汗水,时不时环顾左右,盯着来人,生怕被发现。
赵忆南急得直跺脚,催促道:“太子殿下,上元灯会近在咫尺,请务必把花名册之事告诉我等!”
太子依旧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承德殿内陆陆续续传来圣上准备启程的声音。
眼见时间来不及了,苏秉灯急忙说道:“从昨日至今,黄巾军在临安城里犯上作乱,危害百姓,先烧仓基上的国粮仓,再杀击户部尚书、刺军器监编判,后又潜入架库阁和礼部,偷走了上元灯会的圣上施恩图,还插手运河工程,所有一切都指向一条,黄巾军将在上元灯会对圣上图摸不轨。我等肩负守护皇室,守卫临安之责,一定要阻止黄巾军,捉出幕后之人。其实我也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对圣上不利,还请太子殿下多加思忖,将所知之事告诉我等,助我等一臂之力。”
随后指着花名册上那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现场气氛微妙而尴尬。
所有线索都指向太子与花名册有关。
面对苏秉灯和赵忆南的逼问,太子心里十分清楚。
最终,太子哈哈一笑,神态释然。
“不管了,不管父皇如何责罚。”
苏秉灯知道,太子想明白了。
片刻后,太子缓缓道来。
“黄巾军当年是我与张谭将军一同诏安的,之后黄巾军之事,我并不知晓。花名册之事也与黄巾军无关,本太子绝对不会害父皇,更不会怀有这份心思。至于花名册上的人都是不存在的,是祝枝山伪造的,为的就是侵吞运河工程的工程款。”
赵忆南愤怒地呵斥:“太子殿下,这可是侵吞国库!”
太子无奈的摊了摊手:“外人都以为我大宋国强民富,只有父皇知道,大宋正在衰败。外,有强敌金人和北辽虎视眈眈,骚扰边疆蚕食大宋疆土,光军费就是一大笔开销;内,则有贪官污吏党争纷纭,扰乱朝廷嚯嚯根基,到处都要用钱,那些馋虫根本喂不饱。国库逐渐空虚,父皇不得不下令所有朝中用度,一律节俭。”
苏秉灯插了一句:“所以分给太子殿下的钱根本不够用,就打起了国库的主意?”
“不是的!”司马忠立马反驳,“与其被那些贪官污吏瓜分,不如让太子殿下将国库中仅有的钱保存下来。”
“好一个保存下来!”
赵忆南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对大宋的国库打起主意。
她愤怒地对太子吼道:“贪污就是贪污,说什么保存下来。太子殿下,您这样和其他贪官何异?!”
苏秉灯接过赵忆南的话:“把贪污说的如此高上,不愧是太子。”
司马忠急了,手足无措地反驳:“太子殿下才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呢!所有官员孝敬给太子殿下的钱财,都被收藏了起来,除了日常开支,每次圣上需要用钱之时,太子殿下都会主动奉上。”
赵忆南微微一惊,叹了口气:“那也改变不了太子殿下贪污国库的本质!”
司马忠沉默了。
太子也沉默了。
苏秉灯却看到了希望。
“太子殿下包含私心,顺道也做了件好事。”
至少说明太子内心向着大宋。
可惜……
苏秉灯突然意识到工部尚书没有说实话,他试图将所有人的眼光吸引到太子身上,若是一不小心把事情闹大,惊动圣上,就不会有人再关注黄巾军。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苏秉灯拉起赵忆南的手准备往回赶。
刚跨出一步,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手脚就凝固在空中。
他转身问太子:“那些军械为何当年没有给到坚甲营?”
赵忆南微微一惊,劝道:“秉灯,此事稍后再议,先追查黄巾军要紧。”
苏秉灯不为所动,甚至看都没有看赵忆南一眼,炙热而深邃的眼神盯着太子。
太子突然严肃起来,透过苏秉灯的瞳孔,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亭湖守卫战的激烈。
可这条信息他该如何诉说。
太子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承德殿,高大的屋檐飞翘着,昂首向天,一副桀骜不驯,藐视天下的姿态。看着众臣跪在殿前,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本应如此。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赵忆南身上,叹了口气,又不知所措。
苏秉灯甩开赵忆南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太子靠近。
他完全确信太子知道内幕。
赵忆南焦急地呼喊着苏秉灯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时间紧迫,阻止黄巾军要紧,军械之事稍后再议。
那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又极力克制,不能让周边的人听到。
苏秉灯回头了,质问:“圣上的性命是命,临安城百姓的性命是命,那坚甲营将士的性命就不是命吗?他们为了大宋抛头颅洒热血丝毫没有怨言,却不明不白的倒在了亭湖,这个冤如何申?!”
“不是不申,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危机尚未解除,过去的事先放一放。”
“今日我若得不到线索,明日想要再见到太子,恐怕比登天还难。”
“可是……”
“说好的与我共进退,如今刚面对就劝我放一放。”
苏秉灯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你的事,你自然不着急。”
赵忆南一瞬间愣住了,这批评的声音如此刺耳。
看着苏秉灯的坚持,赵忆南已经无法再劝,
或许再多说两句,两人的关系就会再次陷入僵局。
只见此时太子挥了挥手,打断了两人的矛盾。
他说道:“军械和援军虎贲营一同出的临安城。只是虎贲营并没有去亭湖支援坚甲营,而是直奔埠城。”
“为何?”
“因为张将军也来信,埠城急需一支攻坚力量,不日即可破城。可后来才知道,张将军陷入了僵局,被埠城守军不断逼退。”
“不可能,张将军若是还在围猎埠城,金兵就不可能出现在亭湖。”
“那时候的事,没有人能清楚。”
“所以为了胜利,你们就放弃了亭湖,放弃了坚甲营!”
“一个是大宋大片江山,北方数十万百姓,一个是已经不足百人的坚甲营,你说朝廷选谁?”
苏秉灯愤怒地捏紧双手,紧紧盯着太子,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随后转身离去。
太子在身后喊了一句:“当年定下此策略的是刘志信。”
苏秉灯记下了这个名字,亲卫郎刘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