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计中计
祝枝山的恐惧来源于天后的威严。
黄巾军纪律严明,任何破坏今晚大计之人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丢掉性命。祝枝山十分清楚天后的手段,黄巾军的势力太广泛,下到无名百姓,上到朝廷重臣,都有他们的身影。军中曾有也出现过不少人因为影响计划推进而不得不退出黄巾军之人,最终都是同道中人唾弃,沦为丧家之犬,无处觅生。
祝枝山还记得最初加入黄巾军是为了一口气,那一口不服输的气。
那一年,黄巾军的左将军找到了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身在朝廷高位的左将军居然会为他出头,教训侮辱他最心爱的技巧的人。从那以后,他全身心投入黄巾军,仕途和军中职位也不断飞升。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脱离黄巾军。黄巾军就像是一棵藤蔓,从一颗小芽生长成了与大树融合一体的藤蔓,紧紧缠绕,无法分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胆战心惊,深怕被皇城司发现。每次做事都小心翼翼,反复检查好几遍才安心。
一直到了现在,他也释怀了,恐惧并没有用,做好事情才是王道。
正月十四,临安城。
走进运河工程大营营帐者,不是别人,正是苏秉灯和赵忆南。
“你们怎么又来了?”
祝枝山揣着明白装糊涂。
凤凰游布局图乃黄巾军上元灯会大计顺利实施的关键,绝对不能落在官府手中。故而他才一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为了就是赶在眼前这两人前,消除残片。
他怎么会不知道两人为何而来。
“祝尚书倒会说笑,我们还没有问你,你反倒问起我们来了。”
“你有什么好问我的?”
随后祝枝山指了指营帐外的几具尸体,说:“我倒要问问二位,为何无缘无故杀人?临安乃天子脚下,岂能让你们乱来?”
苏秉灯头都没有回,说道:“祝尚书还知道临安乃天子脚下呀,那你们黄巾军为何要犯上作乱?”
“无端指证实属污蔑,什么黄巾军,休得满嘴胡言。”
“祝尚书不必狡辩。只是俺没有想到,太子居然真的与黄巾军有关系。”
“太子?”祝枝山飞快地思索着,“此事又与太子何干?”
苏秉灯没有回答,放下营帐,指了指祝枝山身边的那个火盆,说:“不用找了,布局图碎片不在那里。”
祝枝山还要假装无知,扭过头去避开苏秉灯的眼神。
“你收到的消息是我故意放出来的。你一进入运河工程大营,就在亲卫的监视下。”
原来苏秉灯早就料到运河工程中必定有一个重要官员背后便是黄巾军。一个时辰前他们进入运河工程大营百般受阻,加上营帐里销毁证据,都暗示着背后之人位高权重。而苏秉灯初步判断,便是留在大营的指挥使祝枝山,只有祝枝山将线索引到了太子身上。
于是他请皇城使夜明让步安假传消息,用营帐里发现的布局残片引蛇出洞,一来确认祝枝山是否真的是黄巾军,二来弄清楚太子与运河工程有何关系。
吕梁带着亲卫冲进大营,随后四处分散,布局监控,任何进入大营之人都不会遗漏,更何况是原先的猜疑目标祝枝山。
祝枝山按消息进入营帐便说明了一切。
于是,吕梁便带着亲卫悄无声息解决了营帐外放风的几人。
苏秉灯和赵忆南特意在外等候了片刻,才进入营帐。
祝枝山惊讶地看着苏秉,眼前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消息来自皇城司内部人员,从没有错过。别说苏秉灯一个亲卫狼牙将,就连亲卫郎都没有权限知道皇城司内部的消息。
难不成苏秉灯已经拿到了布局图碎片?
他试探性地问道:“在下身为运河工程指挥使,来大营处理事务那是理所应当。至于阁下说的布局图碎片,在下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若是阁下视为珍宝,藏好便是,何必说出来。”
苏秉灯早就看穿了祝枝山的小伎俩,从怀中掏出黑鬼令,放在桌案上。
这黑鬼令整个大宋朝廷,但凡是有些权势的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宋的官员看到黑鬼令比看到皇令都要恐惧。
被皇城司盯上的官员,都会被剥层皮,露出那些不堪回首的污秽之事,依律处理。
祝枝山见到黑鬼令,一下子双脚瘫软,用手支撑着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立在苏秉灯和赵忆南跟前。
那滑稽的模样与原先刚毅赖皮的姿态完全不同,赵忆南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轻声说道:“你有这么厉害的令牌,一早拿出来不就没那么复杂了吗?!”
“我这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道他不把握。”
两人在祝枝山面前唱起了双簧。
缓缓道出事情原委。
“实话告诉你,你们安插在皇城司的内奸早就被我拔除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不可能,信息还一直在传递,他的家人还好好的生活在临安城里!”
这时候赵忆南才明白,为何苏秉灯要让她安排两个与步安妻儿身材相似之人在他家照常生活,就是为了不让黄巾军发现皇城司的内奸已经暴露,以免打草惊蛇。
这般深谋远虑,着实让赵忆南惊叹。
苏秉灯拍手叫好,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想不到这黑鬼令这么好用!
“既然你自己承认了,那就说吧,大家省点时间。”
祝枝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他思索着如何应对,看了看营帐里只有三个人,便微微一笑:“我承认什么了?”
先前只是他的内心应激反应,如今回过头来想想便明白了。
若是承认事实,就死路一条,不承认任由皇城司调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忆南怒了:“祝枝山,混账东西,圣上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入黄巾军?”
祝枝山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加入黄巾军。
苏秉灯将赵忆南拉到一边:“祝枝山这是在拖延时间,黄巾军上元灯会肯定有计划,他在等黄巾军得手。”
“那怎么办,他死活不承认,就算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从太子那边入手。祝枝山既然提供线索让我们注意太子,肯定有他们的目的。”
两人达成一致,便问祝枝山有关太子与运河工程的关系。
果不其然,祝枝山居然开始滔滔不绝谈论太子。
“其实这一切都是太子安排,当初出任运河工程指挥使一职也是太子向圣上举荐的。一方面是因为本官既不是文事派,也不是武事派,另一方面在圣上看来工部尚书任工程的指挥使没有什么不妥,自然就应允了。”
“这么说来你是太子党?”
“那是太子欣赏本官的才华。”
原来祝枝山出身小商户,父母凭着一份手艺,生活倒也殷实。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技巧十分感兴趣,也立志要凭着自己的手艺走遍天下。初来临安城之时,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根本没有人关心他的手艺,只在乎他的财富和权力。要不是太子发现了他的才能,将他召入尚书省,此时估计还在底层生活。如此一说,太子也是他的伯乐。
这一点,苏秉灯与祝枝山产生了共鸣,两人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赵忆南噗嗤一笑,似乎不太认同祝枝山的描述。
祝枝山不以为然:“想当年,大宋上上下下的技巧,小到农具,大到攻城器械,绝大多数出自我手,甚至连太子座驾也是本官打造。知道十年前的征北之战吗?为何能所向披靡,一路杀到巢湖以北,最大的功劳当属本官督造的器械,包括前方大军攻伐利器和后方粮草补给运输工具都是出自本官之手。只可惜,华夏土地上,历来不看好这些手艺。唯独当今太子,对本官很是赞赏。”
苏秉灯内心一惊,祝枝山一句无意间的话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
“你对十年前的征北之战有所了解?”
“那是自然。当年朝廷上下一心,兵精粮足,圣上下旨让本官准备器械,自然不敢怠慢,把最好的都送往了亭湖,配给了当时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坚甲营。”
“可当年亭湖守卫战中,坚甲营并没有拿到任何军械,也没有任何援军,甚至粮食都未曾补足。”
祝枝山惊讶地盯了苏秉灯好久,忽然紧张地不知如何诉说。
苏秉灯在祝枝山脸上看到了疑惑。
“我想起来了,难怪我看你有些眼熟,原来你是十年前坚甲营指挥使,人称苏使!我说呢,怎么对坚甲营之事如此了解。”
苏秉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祝枝山或许知道十年前有关坚甲营辎重之事。而此事关系到整个坚甲营兄弟曾经的命运。
征北之战在大好形势下败北,其中原因赵忆南并不知晓。她先前并不了解征北之战,也没有询问过苏秉灯关于坚甲营在征北之战中发生的事,唯一知晓只是皇城司记录的信息。民间传言,征北之战之所以惨败,是因为坚甲营私自投降金兵,被金兵偷袭了后方,大宋前线将士不得不回守疆土。
可赵忆南明白,传言都是当政者想让百姓知道的,并不可信。
她疑惑而又专注地听着。
苏秉灯也管不了赵忆南的情绪,追着祝枝山问:“你说的那些军械为何当年没有给到坚甲营?!”
祝枝山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你得问太子!”
“又是太子!”
赵忆南从苏秉灯的话语中似乎听出了过节和怨气,兴许苏秉灯与太子之间也有某种关联。
听完祝枝山的话,苏秉灯心中渐渐有了计划。
“运河工程花名册上有百余名不存在的人,为何?与太子有何关系?”
“额……”
“说!”
“确实与太子有关!”
苏秉灯与赵忆南二人一同跺脚,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