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浮出水面
陈西弄是一条十分小的弄堂,临安城发展之前,此地是一个小村落,大部分人都姓陈,故名为陈家村。而这条弄堂就是陈家村西边上的泥路。
如今的陈西弄,宽不足二尺,两边均是民房,前后大门紧贴着,最多就容纳三四人同时通过。
李隆社一人一剑当中站立,便占据了整条弄堂,苏秉灯绕不过去,也不想绕过去。
正月十四,临安城。
距离上元灯会还有一个半时辰。
高展领着禁军三位指挥使匆匆跑上承德殿台阶。
“启奏陛下,上元灯会运河工程监督任务顺利完成。禁军目前已撤离工程所在地,正在部署路卡。各方来使也在禁军严密监视之中。”
“好!”
圣上拍了拍手,朝着殿外的日落望去。
临安城远处的云朵披上了橙红色的衣服,透着一丝的神奇和神秘。
随后,圣上顺手写下一张纸条,交给高展。
高展会意,飞奔而出。
陈西弄,带着些许寒冷划过一阵风。
剑,直冲苏秉灯胸口而来,透着凌厉,咄咄逼人。
苏秉灯挥动斩影剑,立在胸前,侧过身准备闪过李隆社的狠招。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功夫,李隆社的剑已经到了苏秉灯眼前。
两个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汇。
只听“吱”一声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弄堂,苏秉灯目送着李隆社在眼前擦过,那边十字剑在斩影剑上留下闪电般的火花。
李隆社拼命的招式以蜻蜓点水之式结束。
双都明白了,哪怕再拼命,也不至于让对方服败。
李隆社只好再次规劝:
“回去吧,运河工程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想不到你掌握的信息很全,知道我目的地之人,整个临安城不足十人,佩服佩服。”
苏秉灯似乎没有任何惊讶,反倒是觉得李隆社对自己行踪的了如指掌是理所应当的。
李隆社反而有些吃惊,一丝疑惑从脑海中闪过。
苏秉灯的镇定,难不成有所准备?
“天后的本事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天后?是黄巾军的天后吗?”
苏秉灯本想着乘机追问,套些信息。谁想李隆社口风紧,丝毫不愿意透露。
“我还是那句话,回去,回亲卫府,或回巡检司,都行,就是不能去运河工程。”
“我苏秉灯一个粗人,上到权威狗朝廷,下到魑魅魍魉地,没有地方不敢去,更没有不该去,就凭你一句话就想要拦住我?”
李隆社听完哈哈大笑。接到天后的任务之时,他心里就清楚,劝退苏秉灯是不可能的事。
整整十年,苏秉灯执着咬着黄巾军不放,若是一句话就能让他退去,当年在苍松岭上,就不会有那场打斗了。
“那就受死吧!”
李隆社迫不及待地宣判苏秉灯的死期。至于天后的命令,在他心中,完全没有复兴大辽来的重要。
他将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环成圈,放进嘴巴里,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一时间,两边民房墙后窜出来众多黑衣之人,将苏秉灯团团围住。
窄小的陈西弄突然变得拥挤不堪。
苏秉灯被围的水泄不通。
“糟糕,如此这般,就看不到苏帅的手势了!”
等在外围的亲卫众人有些惊慌。
原本约好,苏秉灯在明,他们在暗,暗中保护苏秉灯安全。具体行动看苏秉灯手势。
如今被黑衣人包围,手势根本看不见。
“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就去救苏帅。”
“不可轻举妄动,苏帅定有他的道理!”
不远处,苏秉灯忽然哈哈大笑:
“早该将那些隐藏在黑夜中的獠牙召唤出来,非要一个人在我面前显摆。”
“死到临头还嘴硬!”
李隆社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对着苏秉灯一拥而上,所有的剑都对着苏秉灯招呼。
苏秉灯先是不慌不忙,斩影剑在他手中舞出了无数个剑花,噼里啪啦地斩落四面八方的招式。
民房门口挂着的灯笼一晃一晃,在剑锋下被削成两半,剩下半片纸在空中飘曳。
四周灰白黑相间的墙上,青苔石砖铺装的路面,渐渐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剑痕,还有一丝血红的痕迹。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源源不断的黑衣人让苏秉灯逐渐落入下风。
先前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激烈地对抗让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缓缓流下,新的擦伤又不断叠加,一阵阵疲劳感袭来,苏秉灯身体已经难以招架。
暗处的亲卫将士暗暗着急。
“苏帅为何还不下令?”
没有人知道苏秉灯为何迟迟不让亲卫相救。
危机时刻,差之分毫谬之千里。
只有苏秉灯自己清楚,他也在等,等东南方向的一个信号,等一种鼓声,蛇皮鼓的鼓声。
哪怕再艰难,他都得等下去,否则前功尽弃。
此时此刻,东南方向的皇城司里,有一名男子悄悄潜入了判望楼监事姚江的房间,东翻西找,似乎在寻找一样东西。
房外烛火随风闪动,皇城司和望楼部分人员轮值时间一到,众人都收拾干净,整齐划一的朝着出口而去。
姚江作为轮值监察,在出口处坐镇,指挥众人做好时间差脱密工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轮值和上元灯会。
男子满怀信心,料定此刻不会有人关注他。
终于,他在姚江办公桌案中间的抽屉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姚江的印章。
男子微微一笑,拿出怀里的一张纸,在纸的右上角盖好印章,随手夹在桌案上的册子中。
册子的封面写着三个字:信息汇。
正当男子心满意足准备离去之时,姚江的房门突然打开,走进的不是姚江,而是赵忆南和夜明。
三人正面相遇。
男子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飞雪控制住。
黑色的面罩被扯下,露出那张熟悉俊俏的脸。
“护司使者步安,想要让你浮出水面,真是费了不少劲!”
步安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皇城使夜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夜使,不知属下哪里有冒犯,非要如此对属下?”
步安还想挣扎。
可夜明和赵忆南岂能放过他,他们必须速战速捷,获得想要的信息,再传递给苏秉灯。
稍晚一步,不仅苏秉灯的性命堪忧,就连整个计划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夜明当机立断,根本不容步安分说,直接押入皇城司审讯所。
赵忆南开门见山,此时她内心最着急。
当初她就不同意这个计划,苏秉灯自己去引诱内奸和偷取圣上施恩图之人,此举太过冒险!
这些黄巾军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说苏秉灯,连整个临安城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任何阻碍他们前进之人,黄巾军就一个字处理——杀!
短短十个时辰,户部尚书和军器监编判先后被杀,还有什么事他们做不出来。
赵忆南不同意,不仅仅是对于生命的敬畏,更是对苏秉灯的牵挂和爱!
“步安,此时乃轮值换岗之时,你去姚江房间做什么?”
步安似乎变得十分平静:
“姚判事今日轮值,业务繁忙,我去他房间帮他处理信息。”
“处理信息?是望楼那些汇总到姚判事手上的信息吗?”
“是。”
随后,赵忆南从一旁的人手中接过一张纸,问:“是这张吗?”
步安定睛一看,正式一柱香前自己放进姚江桌案上信息汇册子中的那张纸,上面还新印着姚江的章。
步安眯着眼睛有些惊讶,随后又强装镇定,回道:“信息太多,记不太清楚了。”
步安那些细微的表情根本逃不过赵忆南的眼睛,这么多年亲卫经历,敏感是必备的技能。
“是吗?步使者日理万机,不记得也很正常。我帮你回忆回忆。”
赵忆南拿出另一张信息记录纸,并排举在步安面前。
步安不明所以。
“仔细看!”
赵忆南一声吼,步安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两张纸上面。
“这是姚判事的签字?”
“对!”夜明将整个信息汇册子上的纸全部拿了出来,一张一张摆在步安年前。
这时候步安才隐隐感到慌张,每一张夜明亮出的纸上都有姚江的签字,唯独第一张没有。
“不可能!”
步安对望楼监的工作了如指掌,信息从望楼收集,经过传音官到望楼监公署,最后汇总到姚江手中,前后需要多少时间、记录信息所用的笔墨都算清楚,连信息记录用利于保存产自于明州溪口的竹纸这一细节他都没有忘。
步安对姚江更是十分熟悉,他的性格、作息、行为都一清二楚,特别是盖章习惯,印章方向和方位都无所不知。此次行动之前,步安还特地观察了天气,免得出现纸张干度不一致的情况,让姚江怀疑。
所以步安很自信,整整半年,没有出过任何问题,自己伪造的信息纸没有人能分别出来。
可是今日万万没有想到,姚江给所有信息纸上签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姚江没有签字的习惯!”
“对,你说的没错,姚江没有签字的习惯,是我让他签的,让他在收到的信息纸第一时间签上字,再盖章。”
“什么!?”
步安这时候醒悟过来,夜明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的小举动,更或许夜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步安此时此刻感觉十分不安,很明显,今日的信息传递极有可能是陷阱,引诱自己出洞的陷阱。他忽然感觉在夜明和赵忆南跟前像是透明人一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说吧,是谁让你潜伏在皇城司的?”
步安却死活不肯承认:“或许这张姚判事遗漏了呢?”
“胡说八道!”赵忆南十分着急,迫不及待地想要步安承认内奸的身份,因为原在两坊之外的苏秉灯此时此刻就等着她的消息。
步安越拖,苏秉灯就越危险。
想到此处,赵忆南心一狠,拔出剑上前抵住步安的脖子:“快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夜明有些吃惊地看着赵忆南,这不是他认识的赵忆南。他心里的赵忆南是沉着冷静之人,更是懂礼守法之人,不会动私刑审讯。他着实没有料到,赵忆南对苏秉灯如此重视,远超过了她的理性。
可惜此时的苏秉灯不知道赵忆南在为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