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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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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那日在营帐里,纪决替纪榛围狐裘时异于寻常兄弟的姿势和气氛,心口登时一跳。

    纪决和纪榛并非亲血脉

    “出去说。”

    蒋蕴玉神情复杂地颔首,又深深地望了眼昏迷的纪榛,跟上纪决外出的脚步。

    纪决嘱咐护卫看好纪榛,这才与蒋蕴玉缓步前行。

    蒋蕴玉因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想而暗暗心惊,几次欲言又止才说:“沈雁清已被关在天牢,其余两位使臣亦控制住了,不日即可将沈雁清暗杀契丹王的消息放出去。”

    两国交战需事出有因,沈雁清自愿做了这条导火线。

    若没有沈雁清,这次的因不过只是“礼单有误”这等小事,说起来不足成为开战的缘由,而沈雁清却做得彻底,且毫无回旋之地。

    世人眼中的沈雁清多智近妖,纪决不知他猜出了多少,又猜对了多少。

    在纪决与对方的周旋中,无论是营帐里的交谈,亦或者是纪榛被沈雁清套话,他皆隐隐察觉沈雁清投诚之心,却连他都不料对方行事如此决绝,竟以自毁的方式表明决心。

    诸事难两全,沈雁清不惜抛却身后名,既与曾效忠的三皇子共赴难,又以肉身为太子的通途铺路,又何尝不是山穷水尽下的无奈之举?

    将沈雁清击毙在草原,死无对证当为最佳,可如此一来,目视沈雁清死于非命的纪榛将一世难安

    蒋蕴玉久不闻纪决回应,道:“纪决哥,契丹王还在等我们议事。如今消息封锁,一时半会传不回京都,这期间正是我们布局的大好时机。”

    纪决颔首,“蒋家如何?”

    “府中地道直通往郊外,届时会有人接应。”蒋蕴玉一顿,沉痛说,“父亲信中所言,若无法逃离,我蒋家也绝不会成为牵制太子殿下登基的软肋。”

    通往帝王之位的大道上堆积了太多用朝臣和百姓的森森白骨和糜糜红肉铸成的台阶。

    纪家如此,蒋家如此,乃至沈家亦是如此。

    无人可幸免。

    作者有话说:

    哥哥是真的把榛榛养得很好,榛榛很多思想也都是哥哥灌输给他的。

    王姑娘这条暗线埋了很久,终于可以挖出来了

    沈大人也不玩虚的,是真心赴死。

    第63章

    阴凄黑暗的牢房里,一道血色身影靠着高高堆起的草垛,他时不时从胸腔内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引得看守他的契丹人极其不满。

    “吵什么吵,闭嘴。”

    沈雁清充耳不闻,啐出一口血沫,微仰起脑袋对上契丹人的视线。他的眼神极冷,黑黢黢的瞳孔像是一口荒废许久的枯井,里头承载着对死生的无畏,契丹人被他这么一盯,脚底窜上一股寒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为了折磨罪犯,每隔一个时辰契丹人都会往狱房里泼冷水。北方的秋日阴冷,潮气伴随着寒气腾腾地往每一个毛孔里钻,像是长满了锯齿的小虫子一点点地啃食着骨血,连最深处的骨髓都在隐隐作痛。

    沈雁清眉心紧皱忍过从肺腑里升腾的酸疼,牙根咬得发麻。

    踏上漠北之路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料到自己会沦落至此——他的仕途之路断绝,纪榛亦对他恨海难填,活着不过行尸走肉,生生死死于他无异。

    就算他走出漠北这片阔土,想必在回京的路上对他疑窦难除的三殿下也会痛下杀手。

    是他心甘情愿地走上死路。

    牢门传来铁链解锁声,颀长的身姿略一弯腰进入狱房内,纪决垂首望着满身血污的沈雁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彼时二人同样身处牢狱,而今身份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日在京都牢中里的对话历历在耳。

    “沈大人就不怕助了我,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京都敌友难辨,今日称友明日为敌比比皆是,唯有利者可存。”

    “一日利,日日生,年年岁岁生生不息,当真走至弓折刀尽之地亦是我的命数。”

    一语成谶。

    沈雁清抬眼看着前来探望他的纪决,竟还有心思感慨,“纪大人,此情此景,当真有几分眼熟。”

    他扶着草垛缓缓起身,半靠着墙面,平静地问:“可是判决下来了,是凌迟,车裂,亦或者腰斩?”

    刺杀契丹王乃是弥天大罪,死在草原上反倒痛快,若被活捉只有受尽折磨的份。沈雁清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将要遭受这些残忍酷刑的人与他无关。

    纪决目露寒光,“你真决意赴死,也不该选在榛榛眼前。”

    沈雁清坦荡荡地回:“我要他记着我。”

    纪决是谦谦君子,极少人前动怒,闻言却疾步上前扼住沈雁清的脖子,五指缓缓收紧,厉声说:“你明知榛榛看不得血腥,却为一己私念在他面前行事,榛榛至今还昏迷不醒”

    “私念?”沈雁清启唇,他反掌擒住纪决的手腕,推开,“我有私念,那纪大人的私念是什么?”

    这一声反问振聋发聩,纪决退后两步。

    沈雁清深深看着他,“纪榛将你视为可亲可敬的兄长,纪大人呢,可只把纪榛当作胞弟看待?”

    狱房里岑寂得似是山雨欲来的天。

    纪决藏了多年的隐晦心思被明明白白地挑破,唇峰紧抿,不发一言。

    沈雁清忍着肉身的疼痛挺直站立,他摊开掌心又握住,轻声道:“那夜纪大人定已察觉我在纪榛寝室内,为何不推门进来,是怕见着什么,又怕被纪榛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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