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卷意斋与柳不柳
时间一瞬即逝,很快便步入了暑气蒸腾、荫繁叶茂的七月。
容锦变成狸奴也过了三个多月。
家中的主子和下人差不多都眼熟了她。除了见着总想逗一逗,生活倒挺自在。
每日无聊,她便寻着时机去青晏阁转转。但无论她去了多少次,白日去还是黑夜去,做了什么动作,床上躺着的人也只是安宁闭着眼,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还好她从小胆子就大。要不然一直对着自己的身体。难保不会做噩梦。
虽然没有噩梦,但容锦还是有些头疼。
一无所获的感觉令人焦躁。
又一日清晨起来,容锦伸了个懒腰,眨巴眨巴眼睛醒了。
这会子她从祖母那被移交到了娘亲的手里。
萧璃派侍女给容锦热了羊奶,准备了被蒸熟的鱼肉,鱼质细腻而无味。
这是最合适小奶猫的食物,但不是容锦爱吃的。
容锦又一次怀念宣黎的手艺,硬着头皮,无可奈何地吃了那条鱼。
“真乖。”萧璃笑着揉了她一会,去做些刺绣了。
容锦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跑去玩了。
她不是没想过像试探宣黎一样试探一下家里人,告诉他们真相,但思考良久,还是放弃了。
其一,就算是家里人相信了,也不能改变她已经变成猫的事实;其二,人多口杂,秘密保不住,只会让他们徒增担心。
夏日的天气越来越热,狸奴的毛到处掉的是,于是便有人每天为她梳毛,还为她扇风。除此以外,家里四处都有着冰鉴,怎么想都比在沭水那段日子过的惬意。
用过饭,容锦两爪并拢,蹲在窗槛上,孤独看着花园里的杜英。
一切都那样好。
她只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只猫了,一只真正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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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趁娘亲睡午觉之时,容锦又一次朝着青晏阁跑去。
虽然无进展,但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
蓬松的狸奴穿过层层花影,欣赏了一下荷塘的景色,便窜进了屋子。
除了每日例行打扫的人,门口便只有两位侍女看守。屋内是空落落的,容锦很容易就跑了进去。
她走到榻前,和以往一样,开始东跳跳西跳跳,试图搞出一些奇怪的仪式来唤醒自己的身体。
当然,一如既往,床上的自己睡得跟死猪一样。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容锦丝毫不慌,停下了动作,熟门熟路地躲到了床下。
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应该是若桃又来看“她”了。
果不其然,若桃缓步进了门,坐在了榻边,轻轻的念叨着:“小姐,今日可曾睡得安稳?今日老爷和夫人……”
这些话,容锦此前已经听她说过了,并无意外。便在床下卧成一圈,打了个哈欠,边听,边看着自己的肉垫数数。
算算日子,离开宣黎,也有三十五天了。和府里的人混熟了没什么好处,出了府肯定会被拦下来,她便以此为借口,未曾回去看过。
其实若她有心出去,是完全可以出去的。
但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去见他,容锦心中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
回去之后该做些什么呢?说些什么话?
没来由的怯懦就像一张网一样笼罩住她,让她束手束脚。
说着说着,若桃拿出了个小包袱,取了一本书出来:“对了,小姐,我才晓得苑邬街那边新开了家书肆。”
容锦耳朵尖动了动。
“他们的书挺有意思,居然是分期出的,现在只出了第一册,前八回,我便先买回来了。名字略有些俚俗,叫什么《烟雨迷情》,不过呀那文词是极其不错的,剧情看着也新奇。”
小猫儿在黑暗之中的眼睛瞪圆了。
她说的,该不会就是宣黎的书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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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柳文俊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前三十年过的困顿无比,没成想,甫一上船,便碰到了个贵人。
虽然宣弟年纪轻,但没想到是这么有谋划的。更可贵的是为人还真诚,有什么事情也不瞒着他。
宣弟家里出事,需要假借他的名义来开店,于他无损,他当然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用管,宣弟从里到外都操办好了,他只需要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写写话本即可。店里面也请了仆役来照料生活起居,吃穿不愁。
原本想的不过是互惠互利,却没有想到,这利,居然来的如此迅速。
筹备了二十多天,卷意斋刚一开张,便在苑邬街打响了名号。
一大清早,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街上的人们行走往来,以为这不过是又开了一家寻常的书肆。
经史子集、金石名录、乃至畅销的话本。虽说纸张,装订都要比别家的好些,但也没什么新奇之处。
余香糖水铺的余阿婆看着斜对面冷冷清清的那家店,摇了摇头。
这开店的是哪家的傻孩子,怎么刚开张连放个鞭炮都不会放呀?
总之卷意斋平常而普通的开了店门,仿佛生意便开始了。
一直到临近傍晚,说书人出来、店门口的布告板上被人贴上了些纸张的时候,余阿婆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书人请的是女子,带了面纱,采用的是评弹的形式。琵琶一响,声音中带了些呢喃的江南口音,戏便开场。
那文辞极其优美,娓娓道来时语句缱绻,文雅而能充分致意。而其中的故事却是缠绵悱恻,惊心动魄,甚至可以称得上大胆而出格。
来往的人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有人好奇的往那布告板上看了看,发现上面居然贴的居然就是评弹的内容。
哎,居然可以直接看?
这书正是柳文俊的那本《烟雨迷情,霸道王爷爱上我》。
关于这书名,宣黎实在是有些扶额,于是和柳文俊商量之后,便把后面那个小标题给去掉了,整体书的内容没有变。之后宣黎还帮忙润色一下文字,不至于太鄙俗,但也保留了恰到好处的风味,更能够拓宽市场面。
随着店门口的人越站越多,评弹和布告板同时展开故事,作者“柳不柳”的名号也传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评弹结束。女子回了店,而布告板上的那回书却没有被收走,仍有人津津有味地看着。
当然,这看不是给人白看的。
一个妇人和同伴驻足,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正精彩处时,剧情戛然而止,她握了握拳,“哎呀,怎么停在这个地方。”
同伴也蹙着眉:“就是,那小姐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王爷的身份啊。”
“进店里问问罢。”
然而买书之旅并没有那么顺利。虽然书的内容比外面布告板上的要多了许多,但是……
“怎么只有前八回?!”
掌柜的微微一笑:“后面的柳不柳先生还在写,一旬过后便出下一册了。客官可先买了第一册,下次准时再来,一定为您留着。”
在屏风背后的柳文俊默默喝了口茶。
说是还在写,其实书稿早就已经改罢了,咳咳。
掌柜的年纪轻,生得一副好皮相,斯文俊俏。这书又是市面上独有的,那妇人略微愣神了一会,便不埋怨了,爽快付了钱。
拿上书后,又心觉不一般。
书本装帧讲究,纸张用的是上好的白棉纸,每一页都盖有卷意斋的私戳,就算是收藏用都是极好的,价钱却不贵。
又过了一个时辰,在生意正热闹之时,店门早早打烊了,来晚的人只能等明日。
柳文俊从屏风背后出来,见一切都如宣黎所料想的那般,不免又是一阵感慨。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各自回房后,宣黎翻了会书看,拿起书桌上那个绒绒的小毛球把玩了片刻。
看着那雪白的毛球,他轻声念叨着:“小没良心的。走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来个消息。”
“我比你大一岁。”
回忆在脑海中响起,宣黎险些被茶呛住。
他饮尽了茶,看着窗外月色渐浓。
也许她这么久未来看他,是遇上了危险?还是,她根本不想见他。
宣黎叹了口气,他那天还是应该自己送她回去的,失策了。
再等两日,若她不来,他便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吧。至少,要确认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