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羞赧娇俏的声音
“握瑾怀瑜，好字，好字啊。”
余人纷纷赞叹着，而庄先生视线从容锦身上离开，笑而不语看着宣黎。
仪礼还在进行，宣黎很快敛下眸中的惊讶，微微垂首：“谢先生赐字。”
这种巧合着实令人难以置信，等冠礼结束，再去问也不迟。
取字后，再酌酒、与长者对饮，加冠礼便结束了。这也意味着宣黎成人了，甚至说亲也可以提上日程。
不过这些宾客们都是人精。这小少爷对于方家来说到底是外人，后话难说，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此时侍女们有序地端上了酒菜，戏子重新上场，可谓衣香鬓影、酒酣耳热。
庄先生被安排坐在了宣黎的左尊位。就座后，宣黎率先斟酒：“许久未见先生，舟车劳顿，学生敬你一杯。”
庄先生方才落座之时已喝了两杯，笑呵呵地接了他的酒，一边道：“前些日子我有缘读了你的文章，比之前大有长进，不错。”
“多谢先生夸赞。”宣黎疑惑更深了，“难道先生此前回来过沭水？”
庄明摇了摇头：“非也，友人来过，出于兴趣买了一封信。我一见那字迹，便认出是你了。”
宣黎恍然：“真是巧了，感激您还记得。”
“必然记得。你那句写的尤其妙……”于文章字句上，师徒二人久违地探讨了一番，很是畅快。
一只狸奴摇着长尾巴悄然跳在宣黎的膝上，懒懒地躺着。
又过了一会，宣黎措辞了一番，谨慎问：“不知我的字，先生拟的时候可别有什么用意？”
容锦稍微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听。
而庄明又饮了杯酒，带着些调侃眨了下眼：“无何用意，我想你兴许会喜欢。”
闻到庄明呼出的酒气，容锦有些难受，埋头钻在了宣黎的怀中。
算了，没准上辈子的宣黎也是这样巧，遇见庄先生为他拟字呢。
“可……”宣黎还想继续问，就被庄明岔开了话题。
庄明站起身，半弯了腰，用只有他们俩和一只猫能听见的声音说：“为师先回了。”
他轻点了一下容锦，“你和这猫儿，是上辈子未尽的缘，要珍惜。”
纵使容锦讨厌那酒气，此刻也嗖的一声转了头，眼睛瞪得比以往都圆。
这庄明真是奇奇怪怪！
庄明说罢，便朗声对方掌柜道：“某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众人纷纷起身送客，宣黎有心去追，但今日是他的日子，不好先走，便只能看着庄先生离去。
他捏了捏容锦的爪子，和容锦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容锦满心的纳闷，那“上辈子未尽的缘”听着玄乎，宣黎不清楚，她可是很明确自己是重生而来的。但她是在湖边游玩之时被丫鬟推落水的，和宣黎有什么关系？
所以那字究竟是不是庄明起的，好可疑啊！明明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呀。
宣黎听见那句话，心底反倒安稳了一些，他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缓缓坐下。
回去和小花慢慢商量。
·
将近戌时，宣黎才带容锦回到了家。
方氏夫妇一起送他们回去，下车前，宣白秋还在劝：“阿黎，过两日，还是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容锦的精神只够支撑到听完这句，后续宣黎又和他们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间，那些声音被梦断得一干二净。小奶猫在吵吵闹闹的地方待了一整天，又在车马上颠簸许久，早就困倦了。
宣白秋和宣黎商议之后，见他主意打定，也觉欣慰。唤侍从将今日宾客的礼物都给宣黎送了进去，便原路返回了。
狭窄的小屋中瞬间拥挤了起来，原本放书的书桌之上堆叠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宣黎一个礼盒也没有拆，他将已经熟睡的容锦放在小窝之中，又摸了摸她的头，便轻轻带上了门，前往张家。
与梨邬街的灯红酒绿相比，夏夜里的东街巷子，是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月上梢头，只身走在巷子里，可以听见各家各户传来的笑语欢声，讲聊逗闷。为了消解入夜后残留的热意，还有些人家将院门打开，围坐在院子中吃瓜乘凉。
家和万事兴。
张家并不远，没一会就走到了。院门虽打开着，但宣黎还是敲了敲门。
一家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在院子里嗑着瓜子说笑。听见敲门声，忙抬起头，发现了在夜色下显得有些陌生的宣黎。
“咿呀~”张念念开心拍手，跑来跑去。
“是小宣吗？快进来。”张大娘揉了揉眼睛，连忙起身，“今日你生辰，可是去哪里顽了？我们白日去寻你，没找见人。”
王勇和张惠娘在一旁附和：“是啊，快过来坐。”
“抱歉，今日我去小姑府上了，忘记提前跟你们说。”宣黎走过来，带了些歉意说道。
“原来如此，不要紧。”
第一次听宣黎提及自己的小姑，一家人都有些怔愣，但没有多问。
这时，宣黎走近了，坐在竹凳上，被夜色覆盖的面容清晰起来。
张惠娘进屋给宣黎拿礼物了，而剩下的张大娘和王勇，不由得都显出了惊讶的神色。
方才没看清楚，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下一看，平时熟悉之人已经变成一个发丝高束，锦绣衣冠的小少爷，还无丝毫违和感，仿佛他本该如此。
就如同四年前他们初次看到宣黎一样。
“今日换了身新衣裳？”张大娘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角，顺滑的手感，觉出是好料子，“真俊，很衬你。”
“嗯，我小姑送了我几套。”宣黎点了点头，大致说了一下今天在方家的加冠礼。
没一会，张惠娘子拿了礼物出来了。看清楚了宣黎，不免又是一阵调笑。
“哎呀，这般俊俏，让你王哥带你去个铺子好好上工，稳定一下，可以说亲了。”
“说亲……”宣黎轻咳了一声，低头说，“为时尚早了些。”
一阵笑语后，宣黎收下了张家人的礼物，是一双做的很讲究精细的鞋。
针脚细密，严丝合缝，一看就费了不少心血。
宣黎心里感动，认真道谢。又过了会，见天色已深，便说出正题。
“再过两天，我打算带着小花搬走了。”
·
宣黎到家之时已经戌时过半。月也从枝梢之上，升到半天高。
张家人见他要搬走，心上不放心，叮嘱了许久。后来是宣黎提醒他们自己本就一人生活多年，才减少了担忧。
容锦迷迷糊糊间睡了一小觉，听见推门的细微动静，悠悠转醒。
“不睡了？”宣黎打开布包，将那双鞋妥善安置。
容锦摇摇头，跑到宣黎身边，爪子点了点那双鞋：“喵喵？”
这是大半夜出去买了双鞋？做的真好看！
“方才我去张大娘家了一趟，这是他们送我的。”宣黎笑了一下，放好那双鞋。接着便起身向井边走去，打水、烧水、准备洗漱。
容锦讪讪收回爪子，想起来自己还没送出去的礼物。
唉，该怎么拿出手呀。
容锦转头，看了下书桌上堆着的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礼盒。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送了些什么呢？
宣黎打水回来，就见小狸奴眼巴巴望着书桌，似乎带了满心的好奇。
“你想看？”宣黎抱起容锦，随手打开一个盒子，“来。”
容锦嗷呜一声被宣黎抱在怀里，看宣黎一件件拆着那些礼物。
礼盒皆精致可爱，其中有砚台、玉佩，也有香囊、折扇。虽然偶尔有所重复，但都能看出是贵重之物。
宣黎神色自若，仿佛这些在他看来不过寻常。倒是容锦看得起劲，不停点着头。
这件不错，这件也不错。
完蛋，她的礼物真的是被比的一败涂地。
到后面，有些礼物包装太过讲究，不太好拆，容锦为了解放宣黎双手，干脆从宣黎怀中跳到了一个空的礼盒里，缩成一盒猫。
“好啦。”宣黎终于拆完全部礼物。见容锦乖乖缩着，便把那盒猫端到自己眼前。
和小怂猫的眼睛对视时，宣黎不免莞尔，“比起里面的东西，我看你更喜欢盒子。”
“喵嗷……”容锦尾巴甩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是盒子确实让猫舒服。
“那你先玩着，我去沐个浴。”宣黎点了一下容锦鼻尖，把那团毛球给她拿了过来，便去烧水了。
毛球加盒子，双重绝杀！
小猫咪的心一下被击中，爪子抱住毛球，傻愣愣看着宣黎的背影。
没一会儿，水声传来，宣黎开始沐浴了。容锦不亦乐乎地玩了一会，才重新找回理智。
不行不行，她还是得行动起来！
宣黎沐浴结束，身上残留潮湿的水汽，发现小猫儿已经从盒子中跑出来，安安静静蹲坐在床边，仿佛已经等了他很久。
“怎么不玩了，要不要我给你换个大一些的盒子。”宣黎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丝。
小猫儿眨巴了下眼睛，前爪轻轻拍了拍床边，示意宣黎看过去。
宣黎侧眸，就见床榻正中央堆叠着一小摞纸片。纸片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最上面的那张画了几根线条。
他放好毛巾走过去，干脆把一整摞都拿起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而容锦指示完，已经重新跳到了书桌上的盒子里，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猫眼睛。
宣黎简单翻了一下，发现那一整摞纸片上都是像第一张一样简略的线条，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容锦两只爪子搭在盒边，仍是猫猫祟祟盯着宣黎。
又翻了两下，宣黎终于发现端倪。他侧身，在空荡的榻上干脆利落将纸片一张张放下来。
乍一看去，纸片摆放的位置十分不规律，零零散散的。有的地方接连摆了两三张，有的地方则空着。
但渐渐地，纸片越放越多，空隙逐渐被填满，就看出了内里的门道。
等所有纸片都放好位置后，便可以发现，这原来是由许多张纸组成的一幅画。画的是小竹筐刚做好那天，宣黎背着容锦在院子里漫步。
画中，少年人穿着旧往的蔽旧衣衫，唇角一抹浅笑，正在院子里走着。而他头上搭着猫爪，一只狸奴正从竹箧里探出头来。
左上角是画师的落款，一枚圆润的猫爪印。
这是小花送他的生辰礼物。
宣黎内心被热意填满。
他喉头有些干涩，抿唇笑着，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他爱不释手地仔仔细细看着这幅画，突然间，脑海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颇为娇俏，甜滋滋的，带了些羞赧。
她说：“宣召瑜，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