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听话的小狸奴
初夏天气里，鸟鸣阵阵，惠风和畅。
四月中旬，热闹的集市上已是人来人往，临近沭水河的私塾里读书声朗朗。有贵家公子哥打马从街上走过，惊起阵阵香风。
宣黎找到旧常习惯的位置，一个冷落少人的街角，摆好摊。
容锦懒洋洋躺在宣黎的竹几之上，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云朵般柔软的长毛在太阳下泛着金光。
简而言之，可人极了，十分吸引眼球。
不得不说，当狸奴真的有些舒服。容锦又翻了个身。
国公府大小姐起居坐卧是有好些规矩的，但容锦自小不怎么安分。只是相较之下她哥更不安分，从小就猴，衬托得她格外沉静。
这下可算是给她机会放飞自我了。
宣黎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一边等着今日第一单生意开张。
但是他还没看两页，生意就来了。
是不远处开豆腐铺青春俏丽的小何寡妇。
“一封信五文。”宣黎抬笔蘸了蘸墨，抬眸问她，“请问是写给谁呢？”
小何寡妇看着容锦笑着说：“我想请你给我家那死鬼写封信。对了，这只猫儿是你养的不？好乖，我可以摸摸吗？”
容锦不知道她口中的“死鬼”是谁，但是宣黎心里门儿清，这死鬼真成了死鬼。
听到后半段，宣黎有些不高兴了，怕是小何寡妇意不在此。
他顿了顿，把还在晒太阳的容锦揽入怀里，秉持职业操守问道：“是写诔文吗？”
容锦躺得正安逸，突然被抱走，用爪拍打宣黎胸口，以示不高兴。
小何寡妇压根注意不到宣黎沉郁的面色，看容锦看得眼睛都直了，愣愣点了点头。
宣黎没用什么时间思考，蘸上墨，龙飞凤舞，下笔成章。容锦玩得无聊，就探头看宣黎写的什么。
不过一刻钟，宣黎停笔。容锦细细看下来，行文谨严，哀婉动人，情真意切。孀妇对亡夫的思念溢出纸面，虽然行文还有些稚嫩，但无疑是兼具情感与文采的佳作。
特别是一手好字，风清骨峻。
容锦第一次直面未来状元郎的才气，又抬头看了看宣黎面无表情的脸。
“……”什么情真意切都是假的！
小何寡妇没想到宣黎这么快就写完了，爽快付了钱，却还恋恋不舍看着容锦。
好可惜，不让摸。
没想到在她拿信的那一刻，容锦伸出小小的肉垫，在她手上拍了拍。喵了喵：“谢谢惠顾！”
噢！我的玉皇大帝！
小何寡妇开心坏了，心满意足拿着信走了。
宣黎有些无奈，揉了揉容锦的头。他悄悄在容锦耳边说：“谢谢你呀。”
容锦懵，谢她干嘛？
路过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宣黎怀里抱着的这只亮闪闪的狸奴，但像小何寡妇这么热情的很少。反而通过小狸奴，知道了这里有一个信摊。
仔细一看，那抱着猫的的少年郎，虽然衣衫……确实蔽旧了些，仔细看去也是眉眼清俊，唇红齿白。
少年郎头发束起，干净利落的下颔线和紧抿的唇角，相得益彰。
宣黎整日里气质阴郁地低头看书。以前很少有人注意，更遑论细细观察了。许是今天心情好，抱着狸奴，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明亮了。
此前去宣黎去买茶的茶水铺老板看见他，有些明白宣家小子的变化是为何了。
年轻人还是要有个伙伴。
自小何寡妇始，宣黎的生意淡了一上午。但过了晌午，突然就红火了起来。
有喜欢狸奴的，也有好奇宣黎本人、想试探一下这个年纪轻轻小秀才的，也有真的急着要写信读信，被行人告知“东街口第二个拐角”有个抱着猫的少年人，慕名而来的。
虽然各有目的，但那些想试探宣黎的人仔细看这少年的文字词章，文采斐然，很是意外。
是个不可多得好苗子。
是以宣黎摆摊的一下午，写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信。
容锦还给每位女客都拍拍爪，说“谢谢惠顾”，虽然她们听不懂，但都是开开心心离去的。
容锦也高兴地不得了，五文钱、十文钱、十五文钱、好多好多钱！
她在那拨弄着铜钱数钱玩，一边想着今天是不是又可以买好吃的了。反倒是宣黎，脸色越来越沉。
他的小花今天摸了好多人。
容锦背对着宣黎，丝毫没觉得什么不对劲，毕竟她早就习惯了宣黎对她笑。
这个时候，李三和赵贺巡街路过宣黎的信摊，看见他这边人挺多，好奇过来看看。
宣黎还在写信，被人遮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单手继续写着，左手紧紧抱住自己的猫。
容锦被禁锢在宣黎怀里，听见了他加快的心跳声。宣黎在担心她。
她摇摇头，示意宣黎别怕，然后猛地扭头，直勾勾盯着李三。
李三只是过来看一眼，就发现一只蹲在宣黎怀里的白猫，凝视着他。
黑漆漆的猫眼睛，泛着精光。
昨夜的经历闪回，李三冷汗布下，“啊”了一大声，战战兢兢退了两步，飞快撒腿跑了。连官刀都落在地上了，还是赵贺帮他捡起来的。
容锦内心暗笑，没想到赵贺胆子还要大一些。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捧腹笑了。
“这狗三居然怕猫哈哈哈哈。”
“这么小一只都怕，啧啧。”
“看他还仗着自己是捕快仗势欺人。”
“呸！恶吏！”
宣黎见李三仓皇奔逃，神色渐缓，抱着容锦的手松了，抚了抚她脑袋，继续写完剩下的信。
这些人到底是凑热闹过来的，看了一会，渐渐地散了。宣黎桌前恢复了冷清，毕竟大家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虽然天色尚早，宣黎掂量沉甸甸的荷包，还是准备收摊了。
今天因为小狸奴生意这么好，正好给她多买点东西。
宣黎看着在几案上翻来覆去玩得无聊的容锦，唇角微扬：“走，带你去逛街。”
容锦眼睛亮了，腾地爬起身。
走！
·
宣黎摆摊的位置在东街口的角落，再往西走一点，就到了妙苑，一个颇热闹的集市所在。
东街这边之所以人来来往往，也是因为妙苑。妙苑旁还有一家书院，有些穷苦人家会攒攒钱，给先生束脩，送孩子来认些字，以期未来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
但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还是大多数。
穿过妙苑，再过两条街，就是四味斋所在的梨邬街。再往西走还有一大片居住区，是很多富商所居，除此之外，还有商川许多达官贵人的别苑。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很多都是把先生请到家里来教学。
从西至东，一条长长的河流贯穿而过，名为沭。沭水城也因此得名。
宣黎带着容锦穿过两条小巷，先回家了一趟，将沉重的竹箧空下来，再一身轻松带着容锦往外走。
他计划买几斗米、小半只鸡，添些纸墨，再给小花买一个舒舒服服的棉花垫。
一人一猫很快又出了门。容锦被宣黎抱着，好奇地睁大眼睛观察世间。
她渐渐习惯了作为猫的生活，也习惯了宣黎温暖舒适的怀抱，把第一天来时“登徒子”的称呼全然抛之脑后。
宣黎这个时候才十四！就当宣黎是她弟！她弟抱着她怎么了！
很快，到了集市。容锦拍了拍宣黎手，示意自己想下去玩会。
躺了好久了，该遛遛弯。
宣黎大概懂她的意思，但看着人来人往，还是不放心。他家小狸奴这么可爱，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容锦眼巴巴看着他。
容锦两只爪子合十，又拍了拍他的胸口。
容锦喵言喵语一大堆跟他讲道理，其实本小姐已经二八年华了，本小姐跑得很快，本小姐身手敏捷，手下还有一堆小弟。
可惜她喵一大堆，宣黎根本听不懂。
……容锦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听不懂，但宣黎也明白小狸奴在试图说服自己。一人一猫僵持半天，宣黎叹了口气，弯腰把容锦放在地上：“去玩吧，别离开我太远，要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可以吗？”
好耶！
容锦开开心心喵了一声。完蛋，她被她小弟们传染了。
宣黎任她去玩了。他依照原来的计划采买东西，一边分神留意容锦的动静。
容锦只是东看看，西看看。
上辈子在她在商川活动，来沭水也只是一家人踏青，还没有逛过这边的集市。
这边临近河岸，靠近码头，远远可以看见很多还沾染着水汽的劳工搬运货物。临街的店肆有贩胭脂水粉的、有贩各类香料的、还有点心铺子、酒坊、米铺、成衣铺和书肆，一派热闹。
容锦东转转西转转，一身惹眼的白毛不免又吸引人们的眼球。
妙苑来往的人可比东街多多了，很多人看见她都手痒，想摸。
和在宣黎怀里的时候不一样，这时候的容锦就像只无主之猫，随时可以被拐骗的那种。
于是有些特别喜欢狸奴的，看见她，还专门买了肉干试图勾引。
容锦防不胜防，跑来跑去，没一会就把自己跑远了。至于宣黎的叮嘱，早已抛之脑后。
路上她还遇见了大橘，原来大橘它们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据说能蹭吃蹭喝不少。
大橘带领容锦走来走去，一边介绍：“大姐啊我给你说，这个铺子的烧肉饼特别好吃，但是鸡肉味的一般般，这家店的糖水很甜，还有那家店，做的烤鱼特别香……”
宣黎买纸墨的时候容锦还在，进米铺买完米的时候，回头一看，小狸奴已经跑没影了。
他唇角微抿，一路走，一边找她。
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