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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镇长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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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镇长,时间差不多也就到了饭点,此刻的司农正在给一个失明的工人喂饭吃。

    “听说你们厂里有个叫马鸣的,很了不起呀!”司农边喂边聊着。

    “你说他呀,前晚我还见到他了。”

    “哦?前天晚上你也在场?”

    “是啊,要不然我这眼睛也不至于……唉,跑晚了,早点溜就没事了。”

    “那你知道那晚都发生什么了吗,那原料储存罐,是怎么泄露的?”

    “那晚主任又叫我们加班,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下来了,那时候我看见马鸣手里拿了个黄酒瓶子,醉醺醺的,就有心去扶他一把。”

    “那时候他就喝醉了?”

    “嗯,是的,喝了酒之后他拉着我聊了一会儿。他说他被辞退了,感觉很气愤。”

    司农来了兴致:“怎么个情况?”

    “是这样的,我们厂里有个姓朱的老组长,平日里霸道惯了,经常欺负人,马鸣老实本分,经常被他使唤,给他跑腿,做这做那的。”

    “然后呢?”

    “小哥,你再给我吃点饭呀。”

    “哦哦,不好意思。”司农赶忙夹起一块土豆放进他嘴里。

    “前几天,厂里办周年庆,给我们大家发了慰问品,结果这个老朱把自己组员的那份每人都扣下了一半。”

    “那可真够过分的,后来呢。”司农又给他喂了一口汤。

    “后来老朱被开除了呗,结果厂里开除老朱不算,还要把老朱平日里的小跟班也一起给开除了,说他们平日里为虎作伥。结果倒霉的马鸣也被算在里面了。”

    “他也为虎作伥了?”

    “他就是个受欺负的!就因为他实诚,听话,老朱就喜欢使唤他,这可不就被人当做老朱的狗腿子了嘛。

    那天晚上他说他觉着冤枉,路过食堂,想到老朱有一次拿食堂里做菜的黄酒喝,和厨师吵了一架,回去却拿他撒气。

    所以他想着反正自己已经被辞退了,于是就翻进了食堂,给自己罐了两瓶黄酒。”

    “哦,原来就是这么喝上的。”司农恍然大悟,“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开始吐了,我一个人架不住他,这时候有个人同事路过,我就叫他过来帮忙。结果他力气还挺大,把马鸣往肩上一靠,一个人就把他扛起来了。”

    “是哪个同事,你熟悉吗?”

    “不知道他是哪组的人,当时天已经黑了,而且他穿着工作服,还戴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口罩,看不清脸。”

    “什么奇奇怪怪的口罩?”

    “黑色的口罩,前面鼓起来的,鼓的厉害,尖尖的像只鸟嘴。然后他就叫我回去休息了,说他送马鸣回去。

    我平时是住厂的,不回家,就回宿舍了。他们有媳妇的都回家了,我们这些没媳妇的就,唉,我要有媳妇我也能躲过一劫。”

    “以后会有的,都会有的。来,吃饭,吃饭。”

    “再后来,到了大概九点的样子,我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出去一看,才知道原料罐子漏气了。马鸣正拿着水管一个劲对着罐子冲水。”

    “有效果吗?”

    “应该有吧,我不知道。总之后来罐子里动静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毒,就一个个都跑了。我是感觉眼睛开始疼了才跑的,唉,跑是跑出来了,眼睛却坏了……”

    “我不要活了,让我死,让我死!”这时从其他病房传来了叫喊声。

    司农看了一眼碗里所剩不多的饭菜,一把将碗放在了他的手里,“兄弟,我想你也应该尝试着学会自己吃饭,这对你会有好处的。”说罢,司农便离开了这间病房。

    “你好歹给我拿个勺呀!”

    司农寻着声音找到了那个病房,只见是前天那个痛失爱女的男人,他吃了点饭,有了体力,又开始叫唤了。

    司农摇了摇头,本想上去劝慰几句,可还是放弃了,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人就是如此,当你在极度的饥饿、寒冷、虚弱时,你的思维和情感都会被变得极其迟钝。你追求往往非常低,就好比在沙漠里寻求一口水,在风雪中寻找一间破庙,这些都是出于人的本能。

    而当你的身体机能得以恢复,你的大脑便恢复了运转,就好比那个男人,毫无疑问此刻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又充满了悲伤的情绪。但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吃罢饭,司农看着大家都开始午睡,他便离开了医院,准备在镇里转一转。

    “你去哪?”这时孟娜刚从外面回来。

    “你没在医院呀。”

    “灾区的余毒需要清理,我刚才去现场指导了。”

    “哦哦,我准备去镇里转一转。”

    “行啊,我带你去认一认,你等我换件衣服。”不一会儿,孟娜换下了白大褂,穿上了一件红色皮夹克,发髻也放了下来,扎了一个马尾辫。

    “顺便带我买一辆自行车吧,我在镇里可以用的。”

    “你不骑摩托车?”孟娜看了司农一眼。

    “自行车环保。”司农淡淡地回答。

    “你是不是不敢骑摩托。”

    “自行车环保。”

    “那你会不会骑摩托车呢?”

    “自行车环保。”

    就这样,他俩开始在镇里闲逛。“你别说,你们镇还挺大的。”

    “十年前人口就差不多有五万了,这几年,怕是快八万了吧。”

    “咦?那是什么,还挺气派。”司农指向一出高楼。

    “那是镇中心大楼,镇长他们办公的地方。”孟娜看了看司农指的地方,“走,带你看看去。”

    来到中心大楼面前,司农看到大楼正中间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大概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这雕像是谁?哪位伟人?”

    “镇长呗。”

    “镇长?”司农不可思议地望了望雕像“自己安排人给自己造雕像,这么不要……这么自我崇拜的吗?”

    “那可是有人自发给他建的。”

    “哦哦,原来镇长这么受大家爱戴的呀。”司农看了看雕像,又皱起了眉头,“这雕像是不是被人破坏过,咋坑坑洼洼的,好像上面还有涂鸦……”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孟娜开始讲述风车镇的过往。

    新历1038年,也就是八年前,风车镇涌来大量难民,看他们无家可归,镇长李劲松大开镇门,有一算一,将他们全部接纳,并且举全镇之力筹集物资,让他们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饭吃。

    新历1039年,难民全部得以安置,并且镇长力排众议,给他们安排落户,给予他们风车镇新镇民的身份。于是新镇民自发为镇长建造了这座雕像。同年,镇长换届选举,李劲松连任。

    新镇民多为精状劳动力,他们与原住民在风俗、生活习惯甚至信仰上都有不同。为了能在镇里立足,新镇民的用工要价比低出正常要价一大截,但他们为了立足,只得接受。

    久而久之,原住民渐渐不被聘请,除非和新镇民一样,压低薪水,但他们无法接受。终于,新历1041年,也就是难民入城的第四年,原住民发生大规模的失业情况,一场游行运动开始了。

    “这就是那场游行造成的?”司农指了指一处修补,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淡淡地涂鸦痕迹:你是他们的圣人,但你是风车镇的罪人。

    “嗯,没错了,当时很多人往雕像上扔石头,画涂鸦。后来镇长解决那次失业危机之后,大家又提出要重修雕像,镇长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

    “建造雕像本就不是他的本意,雕像被砸他也无可奈何。他说自己虽为镇长,但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他希望所有人都能从这件事中有所感悟,并且告诫大家,无论是何处何境,都要心存善念。”

    “所以这雕像就这样继续放在这里?”

    “嗯,不拆不修,这是镇长的意思。大家这次遵从了他的意愿。但是,有不少人心怀愧疚,于是晚上偷偷地来修补了一些。当然,修补得比较粗糙。”

    “那镇长,他是靠什么度过那次失业危机的呢?”

    “靠它!”孟娜伸手往远处一指。

    “农药加工厂!”司农一眼望去,正是那毒气泄露的农药厂。

    “错,那是超级工厂!”孟娜回过头看向雕像,“就是那次,镇长请来了一个大腕,在这里建造了这座工厂。”

    “造工厂需要用人,工厂造出来又需要工人,这样,镇里的劳动力一下金贵了起来。”司农钦佩地看着镇长雕像,“李劲松,李镇长,了不起呀!”

    “回去吧,午休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午要继续工作的。”

    “我的自行车还没买呢。”

    “自行车?晚上找老金,让他帮你买。”

    于是司农又开始了他一下午的护工生活,换药、换垃圾袋、扶男患者上卫生间,并把尿。“天哪,真是莫名其妙,我现在是神职人员了,混到这个份上,给神族丢多大脸。”

    下午,他看到一个病人难受得大汗淋漓,于是便搓了一块热毛巾给他,打算给他擦身,这时候,一个佝偻着的老人走了过来。

    “小伙子,谢谢你。还是我来吧。”

    “老奶奶,您这是……”

    “他小时候我也这么给他擦的。”老太太慈祥地看着自己四十多岁的大宝贝,眼里全是母爱。

    叮铃铃,这时司农的移动电话响了。

    “喂!司农!你的新闻怎么样了!”

    “社……社长……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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