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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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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三爷这些年行走江湖,就总结出一点:千万别掉进别人的节奏里。

    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否则就如狂风揽叶、巨浪卷萍,最终失去自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何时候都要有主心骨,不可随波逐流。

    他冷静地判断了一下眼下的时局:

    首先,大脚皮暂时不会要他的命,这一点是确定的,命有了,一切皆有可能。

    其次,四大荷官也好,四大保镖也好,无非是看守自己的狗狗,没有皮爷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天津的事,鞭长莫及,只能等消息,既然无法操盘,暂时不想了,静下心来,专心搞上海的事。

    确定了这三点,陈三爷朦朦胧胧有了个计划,第一步:搞定这四个荷官!

    搞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是和她们上床,玩1+4的游戏。

    而是:摸底!

    陈三爷终于静下心来了,在炽热的夏天,诡谲的脑瓜又开始转动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得把上海滩的赌场风云、水深水浅,彻底摸清,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四个美女荷官,就是他的探路之石。

    当然,他也知道,这四个人都是聪明绝顶,不好拿下,但没关系,魔术师出身的陈三爷,最大的特长就是取悦他人,深谙交往之道。

    要高雅有高雅,要庸俗有庸俗。

    人与人的接触,往往是这样:

    高雅的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够了珍馐佳肴,反而想吃一口青菜。

    卑贱的人,受够了萝卜咸菜,厌倦了榆钱饼子,就想饕餮盛宴。

    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幼享受下人的庇佑奉承,突然出现一个江湖浪子,口不择言,她反而觉得新鲜,愿意与之交往;

    穷苦人家的丫头,忍饥挨饿,遭受冷眼,恨不得嫁入朱门、官宦之家,一旦有公子哥抛来橄榄枝,便喜不胜收、投情忘我。

    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芹菜掐两头,以相反的方法对付两个极端,就是攻破人之防线的利刃。

    于是乎,骗子就诞生了,疯马燕雀,金皮彩挂,投其所好,每投必中。

    当然陈三爷不是骗子,他设局做套,都是自保。

    目前为止,还没有陈三爷拿不下的人。

    尽管昨晚,蓝月用英语劈头盖脸一通喷,但无所谓,陈三爷肚子里的货多着呢,他的阅历就是一张大饼,四个荷官最多四只芝麻。

    扬长避短呗,你英语说得好,我不跟你拼英语,我又不是翻译家,英语好怎么了,爪哇语你会吗,爱斯基摩语你会吗,非洲土着语你会吗?

    陈三爷也不会,但他会编,随便像怪兽似地捂着嘴叫两声,你听得懂吗?

    念及于此,陈三爷嘿嘿一笑:“天儿真热,哈?”

    蓝月、红袖、珠珠、采薇,均一愣,接触两天来,陈三爷都是面容冷峻,心事重重,突然换了一番颜色,貌似很高兴的样子。

    四人莫名其妙,蓝月说:“那陈三爷快洗澡吧,你洗完,我们也洗。”

    “急啥嘞?这一天,累得腰酸腿痛。”陈三爷说着,突然把衬衫脱了,随手挂在了衣架上,光着上身,晃荡晃荡地站在四人面前。

    四个姑娘大惊,目光躲避,羞于直视:“你……”

    陈三爷走到沙发跟前,四仰八叉躺在了沙发上,皮鞋一脱,二郎腿一翘:“开个会!”

    四人面面相觑:“开会?”

    “对!开会!总结一下今日赌场的工作!蓝月啊,你先说说吧!”陈三爷说。

    蓝月一愣,心道:我说?我说什么啊?侬这一天晃来晃去,啥也没干,我们都跟在你屁股后面溜腿,有什么可说的?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沉思片刻,道:“赌场一切运转正常,陈三爷管理有序。”

    陈三爷哈哈大笑:“好——说得好!那你再说说明天的计划吧?”

    蓝月皱眉道:“全凭陈三爷吩咐!”

    陈三爷叹道:“哎呀,别这么拘谨,别这么客气嘛,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说什么,承蒙皮爷厚爱,愧领经理一职,鄙人敢不殚精竭虑以效犬马之劳?!你们作为我的下属,得为我分忧啊!”

    蓝月冷冷一笑:“三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陈三爷豁然大笑:“蓝月啊,你口才不错!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皮爷派来监视我的,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做荷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终极目的,就是赚钱!你们敢说不对?”

    四人沉默。

    陈三爷继续说:“挣钱,不丢人,财乃养命之源嘛!我佩服你们!作为民国女性,比大多数男人混得都好!这是你们的本事!那句民间小调怎么唱的来着?男子无毛贵如金,谁说女子不如男!”

    四个女子忍俊不禁。

    陈三爷突然话锋一转:“但你们绝对不敢对家中父母说你们在赌场工作!”

    四人身子一颤。

    陈三爷笑道:“因为你们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差事!”

    四人脸一红。

    陈三爷继续敲打:“我知道你们都是贫民出身!别看穿得光鲜亮丽、混得人模狗样,其实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四人默不作声。

    陈三爷怎么一言断定她们都是贫民出身?废话!富人家的女孩子谁进赌场做荷官?

    浩大民国,恢恢江湖,你见过哪个富家女儿在赌场、妓院、烟馆工作?

    工资再高也不去啊!

    这都是捞偏门,不是人间正业!

    陈三爷直插心扉:“我和你们一样!江湖上都称我为赌神!其实我屁都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死掉!我比鸡蛋都脆弱,鸡蛋还需要磕一下才能碎,我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四人抬眼看了看陈三爷。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陈三爷说这些大实话。

    陈三爷茫然道:“我作恶多端,骗人无数,赌场本来就是骗术,你们都懂,我的声名鹊起是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的基础上的!我有罪!身上沾满血与泪!”

    这句话点到四人心坎上了,她们也有罪,也是骗人无数。

    陈三爷瞥了四人一眼,又道:“穷人家的女儿,能识字、懂英文、成为精算师,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下了大本钱,我猜,就是皮爷!你们是皮爷养大的!或者是皮爷供你们留洋读书!”

    嚯——这句话把所有遮羞布都扯掉了。

    洞察心扉,陈三爷的绝活。

    他能喷,但从来不是瞎喷,必是看透了对方的死穴。

    他喷过潘召、七和尚、龙海升、蔡猫、孙二爷、北平三老,每喷必中,是因为喷到了他们心坎上。

    这一次,又喷中了。

    自从昨晚,蓝月那一番英文陈词,陈三爷就开始琢磨了,蓝月有苦衷,其余三个女的必然也有。

    进而又想起甜甜、柔柔,当初在医院讲述进入长乐坊当荷官的原因,都是因为家庭不幸、出身贫困,才孤注一掷,走上邪路。

    一个屌样!

    包括陈三爷自己,也是如此。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越作越惨,越作越贱。

    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

    只有一种情况值得可怜:就是被人设了套,做了局,身不由己,进入赌场。

    但目前,四个女荷官是不是这种情况,陈三爷还不得而知,所以,需要继续摸底。

    陈三爷擦了擦额头汗:“好热啊,上海真热,比南洋都热,我去过南洋,十四年前,那时我才十几岁,就学会了一句南洋话,萨瓦滴哈!南洋人黑不溜秋,如丛林猴子,全国上下都会说一句英文:money!伸手就要钱!”

    四个女子嗤嗤笑起来。

    陈三爷在调节气氛,刚才喷得太猛了,怕把四人喷急了,所以开始打趣。

    蓦地,陈三爷在沙发上起身,毫不犹豫把裤子也脱了下来:“不行,太热了!这风扇也不管事啊!扇得都是热风!”

    只剩一个裤衩。

    当然,那时的裤衩可不是三角裤衩,民国时期男人的裤衩和女人的裤衩,都相当于现在的短裤。

    即便这样,四个女子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下咒骂:什么东西!这就是津门赌神陈三爷?纯粹的流氓啊!

    蓝月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浸透的湿发,不悦地说:“陈三爷,我以为您是个体面人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体面不能当饭吃!我快中暑了,身体第一!哎?你们不热吗?”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四个女子要热死了,本来当天就是多云,傍晚又隐晦起来,乌云层层叠叠,密布上海滩,又闷又热!

    四个女子的汗哗哗往下流,但热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和你一样,脱得只剩个裤衩?

    红袖实在忍不了了:“三爷,有话待会再说呗,先冲个凉,我们也随后冲个凉!换身衣服,咱们慢慢聊!”

    陈三爷不置可否,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民国十四年,我在去暹罗的船上中暑了!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迷糊了十几天,差点死掉!这个中暑啊,中医上叫热伤风,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说道,六经辨证,先从太阳经治疗……”

    珠珠擦了擦脖子上豆粒大的汗珠,道:“三爷,三爷!先别聊了!我们想冲凉!”

    “你说啥?”陈三爷眨眨眼。

    “我们得换衣服,冲凉!”采薇闷闷地说。

    采薇算是四人之中话最少的,最腼腆的,也热得受不了了。

    “哦——”陈三爷一愣,“那得我先去,这是规矩!”说完,从沙发上鱼跃而起,走进了卫生间。

    一洗就是两个小时,就是不出来了,哗哗地冲啊,边冲还边唱:“天涯啊,海角,觅啊觅知音啊……小妹妹……”唱着唱着声音戛然而止,吐了一口痰,“噗——舒服!真舒服!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四个女子在门外听得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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