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卧龙湖
暖阳和煦，天空如手染的青布，鎏云精雕细镂。
流云间，一袭青衣的浮长川飞掠而过，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清风，向那青空泼釉！
“师弟，等等我！”奋力追上的惊秋，一把将浮长川拽住，喘着粗气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啊，至于着急这样？”
“逃命能不着急嘛？”浮长川浮于云端：“趁张癞子闭关，咱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过去修为不精，怕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住。如今咱们都能御风，说不准真能逃出生天！届时再找个山林隐居修行，耗也能将他耗死。”
未料话音刚落，挂在他腰间的葫芦摇晃，一个腐朽的声音响起：“老夫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惊秋怔怔瞧着那葫芦，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将壶公带出来的？！”
浮长川摘下葫芦放在掌心，咧嘴一笑：“出门时顺手就拿了！我跟前辈有过约定，若是咱们真逃了，可不能留他一人在这。”
“听老夫的劝！”葫芦在掌心摇晃：“纵使张癞子在闭关，你也不可这般胡闹！况且以他的心思，岂会毫无防备，任凭你们乱来？”
“话虽如此，但难得遇着这样的机会，若不试上一试，我不甘心！”浮长川目光坚定：“至多被揍一顿，再关上几天禁闭，没什么大不了。”
惊秋微愣，随之浅然一笑，道：“都到这儿了，再跑跑也没事，走吧。”
“你们？！”壶公还想劝，却被浮长川塞到宝囊中。
风乍起，二人御风穿行于流云之间，掠过云石山，径直朝北方飞去！
山水变幻间，他们不知飞了多久，但觉离那云流观愈远，心情就愈发畅快，时而如鹰雕般直上苍穹，时而像一只小蝴蝶，缓缓低飞。
偶遇山林溪涧，就不时贴近它，掠过那闪着细碎光影的水面，香风飒来、神清气爽，飘飘然遨游天地间。
“师兄，你感觉如何？”浮长川朝惊秋喊着，惊秋笑道：“我见过无数次山川大湖，却从未如今日心醉。”
浮长川听罢大笑，脚下骤然发力破空而去，朝百里外的瀑布疾驰而去！
瞧见那般激动的模样，惊秋唇角衔笑，心想：‘若能活下去也挺好，等境界小有所成，再回来找大师姐，或可更从容些。’
他瞧着浮长川即将闯入那飞悬的瀑布，刚想追上时，那道青影竟是突然停住，仿佛撞上了一面墙！
“怎么回事？”惊秋心神一顿，追上时就见浮长川一脸懵然，怔怔注视前方，试探般伸出右手往前戳。
他不明所以，盯着那只缓缓前伸的手，突然间指尖一顿，竟似触碰水面般，有一道波纹以手指为中心荡漾开来！
“这是……”惊秋大吃一惊，忙用手触摸那道堵在身前的空气：“墙？！”
此刻浮长川也是一头雾水，瞧向同样懵然的惊秋，道：“恐怕只有壶公才能给我们答案。”
他托起宝葫芦，一道浅淡的虚影在葫芦口若隐若现，片刻虚影散去，葫芦摇晃：“这显然是一道结界，用以隔绝内外两个世界。”
“只不过……”壶公沉吟片刻：“这结界上残存的气息，比之张癞子高出不知多少境界，显然不是他布下的。”
“不是张癞子的话，还能是谁……”浮长川咬着手指思考：“莫非清流镇境内还有其他隐世高人？”
“不可能。”葫芦摇晃着反驳：“若有其他隐世高人，老夫不会不知。更何况真有老神仙的话，那般高的境界，又怎会放任张癞子胡作非为？”
惊秋抿了抿嘴，喃喃道：“该不会是祖师爷设下的吧？”
此话一出，壶公、浮长川皆是一愣，又觉得有几分可能。
浮长川曾试图从镇民口中探听到张癞子的过往，可他们一听到‘张癞子’仨字，就立刻发疯乱窜，压根沟通不了。
故而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祖师爷’是谁？
只晓得这‘祖师爷’教出张癞子这样乖戾的徒儿，显然不是啥好人，为了遮掩徒儿的罪行，设下这结界也在情理之中！
“壶公，我们有可能破掉这结界吗？”沉默了一会儿，浮长川忽然开口问道。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长久沉吟，半晌后才听壶公沉声道：“非但破不了，还可能因此惊动张癞子。”
“……”
轻松的氛围在瞬间凝固，绝望如水般一点一点淹上身来，须臾没过口鼻、封住耳目，带来滞重的窒息感。
“我不信！”浮长川不甘攥紧拳头：“不信他能将整个清流镇都罩住！”
下一瞬他化作流光沿着结界往右飞去，试图找到这座结界的缺口。
然而不管他撞向何处，那结界宛如倒扣的琉璃碗般，始终挡在他的前方，将他困在这‘牢笼’之中！
‘罢了，无望。’
浮长川浮于云端，远眺着沉甸甸压下来的岑寂，哀哀叹了口气。
随之回返云流观，度过颓丧的一夜。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惊秋还未醒来，就被浮长川拽着往山里跑，一直跑到那熟悉的湖岸边，才稍稍喘了口气。
“师弟，你……”惊秋咽了口唾沫：“大清早拽我来这儿做什么？”
浮长川望向那翡翠般的山湖，浅然一笑：“挖仙草！”
“仙草？”惊秋有些吃惊地盯着他，昨夜颓丧的模样犹在眼前，禁不住问道：“师弟你没事吧？若是难受，咱就发泄出来，别憋出病来。”
浮长川一愣，‘噗嗤’笑出声来：“我很认真的，没犯病。”
不消片刻，他已将前因后果告诉惊秋，笑道：“昨夜睡不着，枕着胳膊想了一夜，既然逃不掉，那就撞上去呗！”
“还有两年时间，只要咱们刻苦修行，再有天材地宝的滋养，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紧紧攥住拳头，目露坚毅：“纵使天道绝了咱们生路，我也要截取一线生机！”
瞧见浮长川斗志昂扬的模样，惊秋也松了口气：“行！既然你下定决心，我就陪你走一趟。”
“真的？”浮长川喜上眉梢，但很快又拧紧眉头，仿佛有什么顾虑。
惊秋瞧出这份犹豫，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不用纠结，你根骨甚佳，冰焰玉蕊理应让你服下，不用考虑我。”
生或死，于惊秋而言没什么所谓，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死前找到大师姐，哪怕是尸骨也无妨。
而在浮长川身上，他则清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对于生的渴望，遂无需纠结，他乐意成全浮长川！
“明白。”对于这份善意，浮长川并不感到惊讶或扭捏。
他了解惊秋的脾性，在这段难熬的日子里，也是有了惊秋的无条件支持，他才能稳住心神，不至于崩溃。
“那些矫情的话就不说了。”浮长川朝惊秋一笑：“按照壶公的描述，这片山湖就是卧龙湖，玉寒洞就藏在湖底，师兄……”
“懂！”惊秋会意点头，手捻剑指朝湖面一点。
顿时湖面漾起波纹，一泓清水飞临他的指尖，涌动着骤然散作一张润薄丝滑的‘布’，分别包裹住二人。
“有了这壁障，水下也可自由呼吸。”惊秋笑着，又从怀中掏出一颗赤红如血的果实，递给浮长川道：
“这果实长于水下，名唤沙棠，食之可御水。若是壁障破裂，我又不在附近，可吃下沙棠果应急。”
“嗯！”浮长川收好沙棠果，视线移向那深不可测的湖水，道：“壶公提到过，千年前曾有青龙坠入这山湖中，盘卧湖底夜夜发出愤怒的龙吟声。”
“时清流镇还是个小山村，那龙吟搅得村民心绪不宁，只恐龙神发怒降下灾祸，遂以活牲为祭，祈求龙神平息怒气。”
“这般祭祀了七天七夜，直到最后一天夜里，村民瞧见一道流光溢彩的龙影飞出湖面，吟啸着腾空而去，消失在月影之中！”
“那之后时有村民瞧见龙影卧于湖底，以为龙神将此当做洞府，遂取名卧龙湖，并时常在湖边祭祀，祈求龙神保佑。”
浮长川说着瞧向惊秋：“师兄，你说我们会在湖底遇到真龙？”
惊秋摇着头：“师傅说过，凡界龙族稀少，大多蛰伏深潭秘境，不大可能卧于湖底。你想想，若是有龙，清流镇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倒也是……”浮长川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青空：“或许只有飞升上界，才能遇到真龙吧。”
“行了，等你逃出生天，还怕碰不到珍禽异兽？”惊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多想，先办好眼前的事。”
浮长川点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收回，纵身一跃钻入那湖水之中！
因为周身包裹着碧水凝成的壁障，二人并未觉得湖水冰冷，如两滴融入碧湖的水滴般，穿浪冲波，直往湖底泅去。
但见阳光照耀之处，繁盛的水草随波摇晃，错落有致、流光溢彩，仿佛一片奇诡神秘的水下森林！
浮长川好奇于这般光怪陆离的景色，不自觉靠近那繁茂的水草，方想伸手触摸，突然！
一张苍白肿胀的脸蓦然出现在水草之间，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高高凸起，与他四目相对。
浮长川骇然失色，忙喊道：“师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