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一女两嫁
八月初三，天气有些阴沉，空气中带着些许的清凉，让人感觉很舒服，对通原城的百姓来说，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占据通原城数月的胡人终于撤兵了。
其实，城里的百姓在半月之前就听到了风声，可是胡人的凶残在他们心里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因此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有异常的举动，毕竟城内还驻扎的大量的胡人士兵。
可是，随后的两次胡人士兵的大规模撤离，百姓们突然发现，往日经常在大街小巷胡作非为的胡人士兵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只有在靠近几处军营的地方，才能偶尔看到他们的身影，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耀武扬威，反而一个个形色匆匆的样子。
正午时分，城内的胡人大营中突然想起了牛角号的声音，悠扬中带着丝丝的苍凉。
一队队胡人士兵从各自的大营中走出，沿着通原府的主干道朝着西城门而去，他们的身后，是一座座空荡荡的军营。
这些胡人士兵是留守在通原城的三个千骑队，他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人员。
按照约定，第三批撤离的万人队在七天前就已经离开了通原城前往北原府，这三千胡骑作为最后的留守部队，在通原城等候落日关守备军前来交接。
守备军进入通原城之后，他们的使命就完成了，即可自行离去，前往北原府。
通原城外五里，三个方阵整齐地一字排列，两个步兵方阵，一个骑兵方阵。
三个方阵的最前面，萧铭骑在战马上，看着尽在咫尺的通原城，思绪万千，有欣喜，有激动，有感慨，当然心中还有一丝丝的忧虑。
萧铭的身后有不少人，不但有领军前来的几位统领，残豹、张风、马戈，扬金、隐七等人。
还有布萨长老、凤儿、甚至连一直待在落日关的很少出现的邪医海崖和满脸冷酷的军法官黎方都出现了。
人群中有的如萧铭一样满脸感慨地望着通原城高大的城墙发呆，有的跟身边的人，满脸兴奋地窃窃私语。
马蹄声从敞开的城门口传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当看到来人时，萧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暮云、鲁墨、宇文泰三人。
三人在萧铭战马前停下，最前面的暮云满脸的憔悴，就连眼睛充满了血丝，还没有等暮云说话，萧铭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暮云战马的缰绳。
暮云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感动，急忙下马，“大人，不可！”
萧铭笑了笑，向身后伸手，站在身后的凤儿心领神会地将一个水袋递到萧铭的手里，萧铭接过之后打开，递到暮云的面前“这是给你们准备的。”
凤儿又将另外的两个水袋分别递给宇文泰和鲁墨。
暮云有些疑惑，也不多问，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宇文泰和鲁墨两人也都喝了起来。
暮云微微皱眉:“大人，这是什么，味道有些古怪，清凉中带着一丝微苦。”
“凉茶，海崖兄专门为你们配的。”
一旁的海崖呵呵一笑:“大人猜你们这些天势必不眠不休，担心你身体受不了，这凉茶是用几味清热去火，养气凝神的草药熬制，正适合你们。”
暮云三人急忙行礼，齐声道:“多谢大人，多谢海先生！”
海崖含笑摆摆手，萧铭也笑道:“多喝点，歇一歇，不急于一时。”
暮云急忙又对着袋口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说实话，这些天他真的是累坏了。
他带着宇文泰和鲁墨还有辎重营的一个百人队在七天前胡人第三批万人队撤离的时候进入通原城。
他们的任务就是清查胡人留在通原城的物资，这些物资大部分是胡人军队前段时间在整个通原府抢掠而来的。
还有一些是胡人从草原带来的，萧铭和石勒巴谈判的时候，特意强调通原城囤积的全部物资不允许胡人带走分毫。
面对海量的物资，暮云和所带的百人队，七天七夜，几乎不眠不休地清查，但是即便如此，也仅仅是粗略地检查一遍，根本没有时间详细筛查。
只要确认胡人没在物资上做手脚，就可以了，剩下的只能等彻底掌控了通原城之后在慢慢处理。
暮云喝完凉茶之后，长出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后说道:“大人，经过初步检查，物资的数量极其庞大，还没有最终的数据。
不过可以确定，胡人并没有在物资上做手脚，特别是粮食，我们都亲自开袋查验，甚至品尝，未发现有毒。”
暮云说完后，看了看一旁的宇文泰，宇文泰急忙说道:“主人，通原城的城墙有多处破损，特别是西面的城墙。
不过这些破损应该是之前的战斗所致，这次破损的部位，修复起来并不困难，唯一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东城的城门破损严重，导致一扇城门无法关合，修补起来需要些时日。”
暮云补充道:“我曾询问过留守的千夫长，对方只说是之前队伍运送辎重的时候，马匹受惊所致。”
萧铭皱眉，低声呢喃:“东城门？”心中不安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出来，可是经过黑风队这段时间的探查，依旧无法确定石勒巴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修复东城门需要多长时间？”萧铭始终觉得这是个隐患。
宇文泰和鲁墨对视一眼，鲁墨上前一步说道:“东城门的生铁合页断裂，需要重新打造跟换，起码也需要三日的时间。”
萧铭微微颔首:“城防器械可有损坏？”
鲁墨急忙道:“各种器械多有损坏，看损坏程度，应该是此前的攻城战中损坏的。”
萧铭沉默了，照目前暮云等人的查验，胡人还算规矩，遵守约定并没有故意破坏。
看到萧铭沉思，暮云补充道:“近期城内的百姓并没有遭受屠戮和抢掠，城内的水源经过探查并没有发现异常，我已经安排人密切监视。”
萧铭正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队队的胡人士兵从城门口出现，这些胡人士兵早已经得到了命令，对于城外的守备军方阵仿佛视而不见一般，并没有丝毫的停留，弯弯曲曲的队伍上了官道，朝着北原府的方向缓慢而行。
萧铭看着一队队从面前经过的胡人士兵，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石勒巴的确非常谨慎，最后留守的这三千多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战斗力。
除了近乎一半的伤兵之外，剩下的一些胡人看样子也只是一些运送辎重的老弱牧民而已。
这样更加应证了萧铭心中的担忧，这三千老弱伤兵注定是被石勒巴彻底抛弃的，一旦石勒巴最后的布局暴露，这三千胡人是不可能顺利返回草原的。
一个胡人骑马从队伍中出来，走的很慢，马腿有些瘸，应该是匹伤马，马上的胡人只有一只胳膊，一脸的默然。
仿佛他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缓慢来到萧铭近前，用生硬的帝国语说道:“我们的族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你们可以进城了。”
说完，也不等萧铭反应，直接拨马离开。
萧铭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这位胡人有些落寞的背影，“这算不算是史上最快的交接方式。”
众人听了都笑了笑，他们的心情很不错，马上就要彻底掌控这座凉州最重要的城池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都转头望去，两匹战马在旷野上飞奔，站在萧铭身后的隐七轻声道:“是黑风队的人。”
萧铭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自语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远处的两匹战马速度很快，但是即便如此，马上的骑士依旧不停地用马鞭抽打着马身。
很快，萧铭看清楚了马上的两道熟悉的身影，姜八和高十。
这两人带领两百多人的黑风队员，散布在整个通原府境内，查探消息，没想到现在两人居然同时出现，想必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两匹快马直到冲到方阵近前才勉强停下，马嘴中不断渗出白沫，马上的姜八和高十在战马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翻身下马。
不过两人的身手都不错，快步来到萧铭面前，双双单膝跪地，高十急促地说道:“禀大人，通原城东十里外发现军队，兵力大约五个守备营，正在逼近通原城。”
姜八补充道:“已经确认是凉州城的守备军，领军的正是凉州总督之子李仕杰和原通原城城主李景鸿。”
众人听完皆是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个时候，总督府的军队也来了通原城，看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也是来接收城池的。
隐七斜跨一步，声音森寒地问道:“为何现在才报？”
其他的几位统领也都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是啊，人家都逼到通原城十里了，才来通报消息，作为黑风队的负责人，连同隐七在内，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高十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我们负责东部的一队兄弟数日前遭到袭击，死伤惨重，导致东部的监控出现空档，幸好黎启和铁头发现异常，寻到受伤的几人。”
高十的声音有些哽咽，姜八接着说道:“得到消息后，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调派人手，就发现了凉州城的军队。”
“袭击的是胡人还是凉州城的人？”隐七的声音更加的冷酷。
“是胡人，受伤的兄弟说，对方出手狠辣，战力很强……”高十咬牙切齿。
隐七冷哼一声，打断了高十的话。
他看了看始终没有说话的萧铭，转头对站在人群中，一脸阴冷的黎方道:“我会亲自带人到军法队领罚！”
黎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不过那道横穿整个脸颊的刀疤微微抽动了一下，冷冰冰地说道:“三天。”
隐七默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场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不过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沉默的萧铭。
此刻的萧铭心中已经了然，他不得不佩服石勒巴的老谋深算，好一招“一女两嫁”之计，的确玩的漂亮。
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占据优势的萧铭陷入极端的被动之中，目前的情况的确令他进退两难。
若进，就意味着彻底跟凉州总督府以及背后的梁王决裂，接下来就要独立面对梁王势力的功伐；
若退，自己辛辛苦苦血战得来的成果就要拱手让人，何等的不甘心。
萧铭的脑海中飞速旋转，盘算着各种利害得失，最后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开始微微上翘。
萧铭看向身边的众人，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战意，看到了期待，看到了信任，唯一看不到的就是退缩……
萧铭心中一股热流勇气，豪气顿生，嘴角的冷笑更甚，轻声说道:“这座城我要定了。”
萧铭的话一出口，凝结的空气顿时炸裂一般，众人都送了口气。
暮云红着两只眼睛说道:“大人说的对，这座城是我们一年多的苦熬和血战好不容易得来的，怎能轻言放弃。”
张风一脸的愤怒:“大人，下令吧，我带人去会一会那些凉州军，在胡人面前当缩头乌龟，现在桃子熟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残豹一拍张风的肩膀，咧着大嘴，一脸的不在乎:“小疯子，我跟你一起去。”
马戈上前一步，他跟张风关系最好，这次又一起前来驻守通原城，嘿嘿一笑说道:“算我一个！”
萧铭看了看一旁的布萨长老，布萨长老依旧一脸和善的微笑，见萧铭看来，也只是微微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萧铭摆摆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他们知道，萧铭准备下令了。
“杨金，张风，防守东城门，坚守到援兵到来。”
“遵令！”
“马戈，留一个大队作为预备队，另外两个大队，分驻其他三门。”
“遵令！”
“残豹，骑兵营留在城外，伺机而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遵令！”
“隐七，派出哨骑，命北原城黎伟、韩强两营火速增援。”
“遵令！”
“暮云带辎重队，贴出告示，安定城内百姓。”
“遵令！”
“姜八、高十，带领黑风队巡视全城，若有暗探作乱，格杀勿论！”
“遵令！”
一道道命令传下，一声声回应，铿锵有力。
萧铭最后环视众人，大声道:“出发，随我入城！”
“遵令！”三军齐声呼应，声音在通原城上空回荡，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