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安德鲁的告白

    安德鲁结束了回忆，额头上浮现出一些汗渍，回忆似乎透支了他很大的体力，他摸着额头在一旁的桌前坐下。而另一边同样结束回忆的詹妮更严重，她大口大口喘气，抚着胸口，贴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迟迟无法从刚才的惊魂中缓过神。毕竟她是那场火灾的直接受害者，因此光是回忆就让她倍感痛苦。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拿出药剂，服用起来。那是安定剂，用来帮助人稳定情绪。两人在那次遭遇之后都无法摆脱心理阴影，开始服用这些药剂。尤其是詹妮，多年来，詹妮全靠它支撑到了现在。

    詹妮开始哭泣，然后彻底恸哭起来。那是撕心裂肺的恸哭。不管过了多长时间，一想到当时遭受的折磨，她都能立刻哭出来。伤口依然在痛，全身都在痛。不管怎么哭，都抚不平伤口，缓解不了伤痛。渐渐地药效开始起作用，詹妮渐渐平静下来，就那样蜷缩着倒在地上，侧脸贴着地面睡了过去。地面阴湿冰冷，却正好可以冷却詹妮刺痛的伤口。詹妮脸上挂满了泪痕，她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独自舔舐着伤口。

    另一边，画室里，安德鲁稍作休息后，开始娓娓道来。

    “詹妮死了，在我面前被火烧死了！她才二十岁，才刚刚开始人生。本来有着美好而光明的未来在等待着她，可全是因为我被剥夺了，还竟以如此悲惨的方式死去。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我亲眼目睹她惨叫，被火折磨的死去活来，活生生地被烧死，可我却束手无策。我救不了她，也没法陪她死。我看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无助感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她是被我害死了！”

    安德鲁情绪激烈，语速飞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歇斯底里。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然后我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复活詹妮。只有把詹妮复活，我才可以原谅自己。守灵夜后第二天，詹妮的家族为她举行葬礼后的夜晚。那一夜，雨雪交加，温度骤降到有零下十几度。我趁夜来到埋葬詹妮的墓园，找到她的墓地。寒风凛冽，我顶着风雪，开始用铲子撬她的坟墓。一铲接着一铲，猛烈的风雪扑打在脸上，让我睁不开双眼。寒风像刀刃一样划在我的脸上，双手上。我的双手早已冻僵，没有了感觉。可尽管如此，想要见到詹妮的执念让我不肯停下手。在这股执念的支撑下，我不知乏力，只是一味地挥动着铲子。终于看到了詹妮的棺木。我急不可耐地打开棺木，将詹妮拥入怀中。

    我平整好詹妮的墓地（已经是空壳的墓地），将詹妮抱回自己的画室，放在卧室里早已准备好的水晶棺中。从此我将与她朝夕与共。我还在画室附近的墓园里为詹妮设置了墓地，以便我每年清明节去为她扫墓。

    我到处寻觅，寻觅复活詹妮的方法。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就去做。可惜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却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在一个黑魔法教程中，我看到了一个实验。说是将年龄相仿、长相相似的女孩的鲜血注入逝者的体内，逝者便可重生。虽说有记载，但并没有成功的先例。

    我开始找寻和詹妮相似的人。然后将她们的鲜血浇灌在詹妮身上，以刺激她的细胞复活。可是没有人能够唤醒她。其实我本无意杀害她们。当初我只是想要借用她们一部分的血液，可是有时实验会走向失控，细微的操作会导致她们大量失血而死。一开始我极其小心，保证她们的生命安全。可随着实验次数的增加，依然不见任何成效，詹妮依然纹丝不动。我渐渐失去耐心了。我不再控制放血量，任由那些女孩在失血中失去生命力，倒在我的脚下。我俯瞰着那曾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她们有可能和詹妮一样，也有一个和我一样深爱着她的人，可我却把她的一切剥夺了。

    一开始，我还受内心折磨，感觉自己是多么丧尽天良。如果被詹妮看到这一切，她一定会狠狠地骂我，制止我。可渐渐的，我竟然变得麻木不仁，对我的所作所为变得无动于衷，甚至从中品尝到一丝快感。不再只有我一个人饱尝相思之痛，我也不必再独自一人承受。和我一样伤心的同伴增多了，有很多人陪着我。。。

    天哪，我竟然变成这样一个丑陋的恶魔，还恬不知耻地大谈自己的罪行。

    我承认这其中也有我的自暴自弃。我痛恨上天让我失去挚爱，埋怨詹妮始终不肯回应我。我在发泄对她的失望和不满。

    我无数次跑到她的墓前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回应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立刻回应的。可现在你却对我伤天害理的行为熟视无睹，任由我大开杀戮。你好狠心啊。

    我这样质问着，仿佛忘记了詹妮已死的事实。对，我始终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也正是因为这样，至今为止，詹妮的尸体依然被安置在我的卧室里，对，就在我的卧榻一侧。每晚睡觉之前，我都会和詹妮谈天说地，互诉衷肠。自从我们相遇后一直都是这样的。在我看来，詹妮并没有死去，她只是短暂地睡着了。她也许患了嗜睡症，陷入了昏睡中。她正在等待把他唤醒的王子。

    我就这样颓废地活了不知多少年。这十年来，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知道春夏秋冬，不知道风霜雨露。我感觉不到四季的变换，看不到时代的变化。我走了无数城市，到了无数地方，可是那些变换的风景摆在面前，我却和看不到似的。没有詹妮的日子里，我就像失了魂的人。我好像提线木偶，而詹妮就是操纵线的人。现在她不在了，我也不会动了。

    这样的时光不知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在餐厅吃饭。我被旁边的餐桌上一阵阵的说笑吸引了目光。我朝旁边看去，然后是的，我看到了你，安娜。奇怪的是，你和詹妮并不相似。不管是年龄还是长相。但不知为什么，我依然无法就这样走掉。当你结账的时候，我排在你的后面。就在我注视你的时候，你好像感应到似的，朝我回过头来。

    我本来也是把你当成众多目标的其中一个，在伞下，当你回眸看向我的时候，你确实被催眠了，接着我指示你坐在我的车上，然后载向我的画室。我的一些实验就是在那里进行的。但紧接着，我便看到你在湖边跟蓝眼泪嬉戏玩耍，好不愉快的样子。我静静地看着，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詹妮的身影。当时她也是这样飞奔在湖边，围绕着蓝眼泪尽情地嬉闹。”

    “所以你才决定对我手下留情，放我一马？”听安德鲁讲述完，安娜询问道。

    安德鲁点头默认。

    “看来我还得感谢詹妮了。”安娜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

    听安德鲁说了这么多，而且全都是围绕詹妮。而安德鲁从来不曾说过这么多话。安娜心如刀绞。

    安德鲁往门口走去。

    “安德鲁，你要走吗？”

    安德鲁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头。

    “你要离开我吗？”

    安娜鼓起勇气问到，声音轻如游丝，还有点颤抖。

    她不愿意接受安德鲁离开的事实。

    “我跟你说过的，不要继续深入探究，可是你还是这么做了。安娜，那天从你的口中听到詹妮的名字后，我对你语气冰冷，那并不是埋怨你，是因为我感到害怕啊。如果你知道詹妮的事，继而就有可能知道我的身份。而一旦知道我的身份，离你我分别之际也就不远了。

    曾经我很自然地对别的女生撒谎，编造身世还是年龄。可不知为什么对你却偏偏撒不起谎来。我无法撒谎，可也决不能告诉你真相。家族没有干涉你我的来往，也是因为你对此一无所知。因此那天我只有故作语气冰冷，以便打消你继续探究的好奇心。没想到你非但没有收起好奇心，竟然在探究真相的道路上走了这么远。我不得不承认，安娜，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现在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若继续留在这里，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安娜很想这么说。

    “如果戴安娜回来了，请代我照顾她。”

    说完这句话，安德鲁消失在门后。

    安德鲁离开我了。如果当初我没有执意去揭开谜底，如果我选择无视纸条的信号，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和安德鲁两个人还会像当初写生时一样快乐。

    安娜的心中无数次地询问道。

    那只是无知罢了。

    心中有一个声音说道。

    可是快乐啊。虽然无知，但是架不住快乐啊。

    安娜呐喊道。

    我只想和安德鲁在一起。简简单单地在一起，做最简单的事。

    黑暗中，安娜低头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