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可有婚约?
“你说,这次黑衣人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斯羽用手拨弄着火堆,已无半分睡意。
“应该是冲着我跟火融石来的。”沧霖淡淡回答,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斯羽凑到沧霖身边,伸出手腕:“火融石再借你用一用,伤口好得快些。”
沧霖抬眸盯着斯羽,眼中尽是耐人寻味的目光。
斯羽眨巴眼睛望着他,想要读懂这眼神的含义,然而这眸光转瞬即逝,她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犹豫半晌,沧霖轻轻握住斯羽的手腕,凝神静气,吸收着火融石中潺潺流动的灵力,虚沉的身体逐渐被能量填满,伤口处残留的一丝破坏力也似被这场漫灌而来的灵力洪流冲刷而去。
手心传来的温热让斯羽觉得紧张又欢喜,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爱喝蜂蜜的熊,偶然间偷得猎人家的蜜罐,一面喜滋滋地享受美食,一面又紧张害怕被猎人抓包,这其中的紧张刺激令她分外着迷。
从前她只觉得自己爱喝蜂蜜,但当有一天她发现蜂蜜是猎人特意为她取,才觉得恍惚又慌张,蜂蜜是猎人特意为她设置的陷阱吗?自己究竟是爱喝蜂蜜还是想见到猎人?
经历了两次生死考验,她终于明白了。
自落难之后,除了青临,她便不再信任任何人。见到沧霖的第一眼,她不明他的身份、目的,因着火融石的缘故,时刻害怕自己掉入他的陷阱,不能全身而退。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一定要与他划清界限。
此后,总想着抓住机会回报了他的恩情,却又常常对他视而不见、言语相讥,一点好意都不愿意接受。
她觉得,这样或许就安全了吧!
但是沧霖几次三番冒生命危险相救,她才了悟,她所担心害怕的,不是沧霖的身份目的不明,设置陷阱让她跳,而是她的心会不受控制,轻易敞开大门迎他而入,明知是陷阱也往里跳。
现在,她仍然没有看清沧霖的身份和来意,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心明白,她喜欢的是送她蜂蜜的猎人。
当心沦陷,所有的防御便顷刻瓦解。溃不成军也好,缴械投降也罢,她只想让另一颗心知道,想要与之一起跳动。
一炷香的功夫,沧霖疗伤完毕,他的手依旧牢牢地握着斯羽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斯羽唇角溢满笑意,心中也尽是甜蜜,只任由他握着。半晌后,她抬眸看他,满脸真挚地问:“你为何要入水救我?”
一旦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去打开那蜜罐。
早一点尝到甜甜的蜂蜜,有何不好?
沧霖神色微怔,他缓缓睁开眼眸,任由火光在眸中跳跃,神情中蕴含丝丝落寞和迟疑,半晌后,终于回眸对斯羽说:“朋友之间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斯羽只以为他羞于开口诉说原因,便循循善诱:“当然需要,如果你不会飞,见到同伴跌下山崖,一反应也会是跳崖去救人吗?”
不会,正常人通常都是去找绳子或者想其他办法救人,绝不可能用最没用且要搭上自己性命的愚蠢法子。
沧霖眸光变幻,巨大的漩涡在眸中掀起,击沉了航行的孤舟,片刻后,所有的一切又云淡风轻地淹没在这浩瀚无际的洪流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你想问什么?”
斯羽极尽耐心,她只想从他口中听到那句话:救你是因为心念,是因为欢喜,一切顺其自然,只因为是你
但她也明白,这要求似乎太高,他沉闷少言,只做不说,这话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便不是他了。既如此,最重要的一步,就由她来迈吧!斯羽这样想。
“你第一次救我,我们素不相识,我以为你对火融石有所图,心中对你有些忌惮,只想着快些将这恩情还掉,不想与你产生任何瓜葛。”
“我被云香束住手脚,差点被她欺辱,你及时出现,拦下了那一巴掌。我当时心中对你仍有芥蒂,虽感激你救人于危困,却依旧口不择言,只想着与你抬杆。”
“在锦韵坊,你让我帮你选衣服,后又送我衣服,男子送女子衣服,我只觉太过亲密,有所不妥,便难以说服自己收下。云舟山上,没有我的拖累,你明明可以轻易逃脱,却选择和白衣男子决一死战天青山上也同样如此,凭你的实力,定然可以全身而退,却不顾凶险,随我跳入水中,你明明不会水”
斯羽将心中所知所感娓娓道来,回味间只觉心中微醺,脸上不自觉泛起一团绯红。
她鼓起勇气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开,话到嘴边却有些烫口,直直打了个转:“你可有婚约?”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可是喜欢我’,但是心中始终没有十足的把握,便说出这么支支吾吾的一句话。女子询问男子的婚约之事,如此坦诚布公,意思也很明了,任谁都知道其中含义吧。
话说得虽不直截了当,但斯羽只觉得自己积攒了一生的勇气都在此刻花光了,心又开始怦怦地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手心、额头、脖颈处没有一处不在冒汗,整个人更是僵硬得如同一根木头,在这屏息静待的瞬间,一点一滴都如同万年。
沧霖眼眸低垂,只沉默着,一晌、半晌过后,斯羽耳边都空空荡荡,她心中疑惑,猛地转头去看他,只见他低垂的眸和紧抿的唇,晕染出一身的沉重。
她再问了一次,声音清亮,没有半分迟疑:“你可有婚约?”
沧霖抬眸看向她,半晌后微微点头,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无声的沉默,在斯羽心中惊起巨浪,打翻了她怀中的蜜罐。
她焦急地想要留住点什么,迫不及待挖出蜜尝了一口,却惊讶地发现蜜罐中装着的不是甜蜜,而是苦入骨髓的毒药。
耳边随即响起轰鸣之声,斯羽整个人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呆若木鸡,眼中浮起一丝雾蒙蒙的水汽,浑身罩着一层甩不脱的沉重。
是她看错了吗?第一次将心赤裸裸地捧于人前,这颗热情、赤诚的心前一刻还怀着期待和欣喜怦怦跳动,下一刻便被打入地狱,失去了生命力。
是她错了!她如梦初醒,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狼狈,脸上噙起了一抹苦到掉渣的微笑,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巨浪、雷暴和风雨,却觉得头重脚轻,刚起身便踉跄地跌了下去。
腿上的伤口又沁出了丝丝血迹,她吃痛地看了一眼大腿,想到他在水中奄奄一息,想到他近在眼前的五官,想到自己烧红的脸和那么奋力想要带他逃脱危险的心
心似被活生生撕成了两瓣,鲜血直淌。她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咕噜地爬起来。面对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一时半会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哪边才是正确的?哪边没有危险?
正犹豫着,突然间左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她脑中只有一个拼命想逃的念头,便奋力将手中的东西甩掉,不料那东西越缠越紧,心中痛意便转化成怒火,熊熊的火焰燃烧着,烘得整个人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间脑子不辨方位,忽而脚下一轻,又重重跌了下去。
她挣扎着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耳边传来低低的呻吟: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转过头,瞬间清醒了过来,强压下心中翻滚地情绪,撑着脸上那一抹笑意,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既然有婚约在身,怎么不早说?还以为你是黄金单身汉,正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呢。”说完盯了沧霖一眼,那眼神含着极地的冰霜,让沧霖浑身骤凉,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此刻也如隔了万年光阴之远。
他默默松开了斯羽的手,斯羽旋即挣脱他的怀抱,迅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对他说:“早点休息,你的伤好得快,我们才能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婚约,这可笑的婚约!
至此之前,沧霖从来没有把这个婚约放在心上,此刻却如鲠在喉,恨不得立马单方面毁约,为何会如此?
他心中既感到愤怒,又觉得恐慌,好像即将有重要的东西要失去,却怎么也抓不住留不得。如她所说,那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皆他所为,难道真是因为心中有意才次次舍身相护?
不,不是这样!不能被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他告诫自己,他要做的事情和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为父母报仇,救她只是想要了解火融石,无关其他。
一旦说服了自己,所有的不解和沉重皆消失,他敛了敛神色,立刻恢复昔日般从容,开口道:“再过三日,便可带你离开。”
斯羽停下了笑容,只觉脸上有些发酸,心中更是酸涩。那颗种在心上的种子,经历一场冰雪风暴,芽落根枯,应该再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困扰了!
如此这样,甚好。
她不再言语,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蹲靠着岩壁坐了下来,离他不过三步远,身近在咫尺,心却如同相隔天涯。她沉默地闭上眼睛,洞外雨疏风骤,却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