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夜
沧霖穿着那件鸦青色羽绉面狐狸皮鹤氅,嘴边还留着丝丝血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
斯羽环顾四周,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将夜明珠飞速放回怀中,以免光辉变亮被人发现,咬紧牙关将沧霖扶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洞中走去。
斯羽摸黑将沧霖放在洞中的茅草上,又轻声轻脚走到洞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洞外脚步声一阵一阵,细细碎碎,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远远传来:“天色已晚,明日在找。”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响起,约摸着人不少。
斯羽屏住呼吸,只听得“滋滋”的声音在洞口附近徘徊,心也跟着咚咚跳动。
一盏茶的功夫后,四周又恢复了如死般的安静。
斯羽松了一口气,轻轻将洞边的长茅草铺在洞口处,一排排铺满,洞口有了两层遮挡显然让她更为放心。
她害怕附近还留有人,不敢用夜明珠照明,便摸着黑一步一步走到茅草边,蹲下身,伸手探索。
依稀摸到一个手臂,她顺着手臂摸到了沧霖的鼻子,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又顺着鼻子摸到了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发烧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斯羽默哀一声,手掌被擦破的痛感此时一阵一阵袭来,令她又多了几分无奈。
她找到身旁的背篓,拿出水壶,揪掉壶盖,指尖沾了点水,找到沧霖的嘴巴,将水一点一点抹上去。
手腕被一股绵软的力给捉住,斯羽吓了一大跳,猛地抽回手,却没想到怎么也抽不回来,
只能任由他抓着。
都受伤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斯羽心中腹诽,又压低声音说道:“是我啊,斯羽。”
手腕上的力明显松了一下,斯羽抽回手,凑近了点,问:“你的伤重不重?”
“可能、有点。”
沧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那我先喂你喝点水。”
斯羽小心将沧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又将水壶放在他嘴边,轻抬了一下壶底,而后听到喉咙轻滚的声音。
“刚才外面有一堆人,以防万一,我现在还不能点灯,你先躺一会休息一下,待会我出去看看动静。”
斯羽放下水壶,正要将肩膀从沧霖背后挪开,好让他躺下,只听得沧霖“嘶”了一声。
斯羽立马一动不敢动,紧张地问:“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沧霖轻嗯了一声,斯羽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了。
她将披着的斗篷扯出来一截,盖在沧霖身上,说:“你别多想,我是看你受伤了,才勉强照顾下你。你是惹到什么仇家了吗,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沧霖似乎舒服了点,话也说得顺畅许多,只是说得还是有些吃力:“应该是,仇家太多,都不知道对方是哪家。”
“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饼子?要喝水吗?我还带了一壶酒。”
“不用,这样、就很好。”
沧霖像是没有力气再说话,斯羽也不再问,只用肩膀抵着他的后背,给他足够的支撑,自己的后背则靠在了岩壁上。淡淡的雪松气味混合着血腥味笼罩着她的鼻尖,四周静得只剩下两个一轻一沉的呼吸声。
黑夜中的时光流逝得让人难以察觉,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透过洞口的藤蔓和茅草渗入洞内,带来一点点稀疏的亮光。
洞中微弱的月光让她的动作不再凌乱,斯羽探了探沧霖的额头,还是很烫,她柔声问:“你睡着了吗?”
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斯羽说:“我现在去外面看看,你烧得有些厉害,我去收点雪给你降温,你好好躺着。”
斯羽轻轻将肩膀移开,又扶住沧霖的肩膀,让他能慢慢躺下去。
起身至洞口,悄声听了一会,除了雪落的声音,万籁俱静。斯羽将洞口茅草拨开,轻手轻脚出了山洞。
月华正盛,冷凌凌的光洒下人间,使人更加感到寒气袭人。
山林中的雾气已经消散,借着凄冷的月光,斯羽找到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上面附着一层厚厚的雪,雪面在月光映反射下发出淡蓝色的光。
斯羽解开斗篷,冷气随之钻进身体,她一阵哆嗦,用帽子装了一兜雪,借着月光飞速地回了山洞。
将洞口的茅草铺开,斯羽掏出了夜明珠,行至沧霖身边。她将斗篷和夜明珠放在沧霖身旁,撕下自己衣服下摆的一块布,将斗篷里的雪捧出来一捧,放在布上,将布上的雪拢平后,又将布对折起来,置于沧霖的额上。
沧霖的额头太烫,每次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布中的雪就融化掉,斯羽只能不停地给他换布,一晚上去洞外取了三四次雪,反反复复用雪降温,又用湿布擦拭沧霖的手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沧霖的额头终于不烫了,斯羽深呼一口气,将夜明珠收好,但并不敢睡,她像只疲累的小狼,强撑着身体,默默守护着躺在身旁的人,直到耗完最后一丝气力。
清晨时分,沧霖醒来,看到眉头紧蹙、瑟缩在一旁的斯羽,以及那搁置在她身旁的斗篷。他伸手将斗篷拿起,欲盖在斯羽身上,湿重的斗篷以及昨夜额上冰凉的触觉让他瞬间猜想到发生了什么。
沧霖挪了挪身子,让斯羽靠自己近一些,又顺手将自己的氅衣扯出来,轻轻盖在斯羽身上。
潜意识里的紧张让斯羽睡得很轻,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她惊醒,猛地起身,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视线落到自己腿上,见一袭鸦青色氅衣盖着,不自觉地寻那人身影,又见沧霖躺在身侧触手可及之地,眉目温柔得如同坚冰融成一汪秋水,斯羽不由得愣了神。
她是极其不适应这种眼神的,总觉得里面有些灼热的东西在烘烤自己,脸上又不受控制地爬起一滩红晕。
“这洞中也太热了些,你觉不觉得?”斯羽压住心头的跳跃,装得一派淡定的样子,她自诩自己是一等一的装镇定高手,向来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断定沧霖看不出异样,又打着岔问:“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刚醒。”
沧霖唇色苍白,声音依旧有些嘶哑,看起来伤得很重。
斯羽将纷杂的思绪甩出去,下意识伸手探了探沧霖的额头,蹙着的眉头松了下来:“还好,退烧了!”
她想起昨夜照顾沧霖到半夜,心中又紧了紧,除了青临,自己还从未对一个男的如此细致,这要是被知道了岂不是容易引起人误会,便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情,还随意找了个由头掩盖:“不愧是神族,身体素质没得说。”
沧霖看着她,一双眼轻易看穿了所有,他知道她的担忧与尴尬,既然她不提,那就当做自己不知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