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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马山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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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冰解雪消,满山葱茏,郁郁葱葱,五马山又成了绿色的世界。槐水潺潺,漫山绿芽,春风在帅旗上柔和地飘拂,然而春天没有来到五马山人们的心中。他们心情沉重忧郁,因为马扩派来了第二次密使,带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他好容易向黄潜善争得了五千兵马,宗泽老相公又送给他三千副铠甲和许多兵器,可是被金军阻截,不得渡河。他先来到滑州渡口,对岸满布金兵,相持数日,终不得渡。又移师向东至大名府,对岸李固渡一带,也有金国重兵防守。原来这时金太祖第二子斡离不已死,第四子兀术执掌河北兵权。听说马扩率领宋军增援五马山,便派兵处处堵截,同时命令乌延蒲鲁浑率领十猛安,计一万多人,进攻五马山,指望在马扩渡河之前,一举消灭信王的大本营。

    蒲鲁浑在屏风关前用云梯攻打了十来天,都被三娘子和头关统领刘泽、孟威指挥义兵用弓箭、灰瓶和石块击退。又用油脂浇灌云梯,点火焚烧,金军惨败,一个个从云梯上摔死下来。蒲鲁浑大怒,驱赶兵士再攻。自己策马在后吆喝驰骋。这一回他小心翼翼,戴了一顶坚厚的铜盔,连耳朵和口鼻都护住了,只有双眼露在外面。三娘子觑得真切,拈了铁弹,嗖地射去。本可巧巧地击中他的左眼,不料蒲鲁浑座下的栗色蒙古马忽然被石块绊了一下,颠了一颠,恰恰救了他性命。那弹丸哨地击中头盔,蒲鲁浑吓得魂不附体,拨转马头,向后便逃,退兵十里驻扎,不敢再攻。次日,各路义军约齐时日都来解救五马山。山上大开关门,憋足了气的义军将士在三娘子和大将刘泽、孟威统率下,如虎插翅,飞奔下关,内外夹攻,把蒲鲁浑杀得大败而逃,一万多人马,三停里折了停半。

    信王、赵邦杰等兴高采烈,少不得摆了庆功酒,邀各寨首领上山欢宴一番,又椎牛宰羊犒赏众将士,聚了三日,方才各自散去。自此以后,山上便不甚把金军放在心上,有这等固若金汤的关隘,金人插翅也难飞上山来,只是马扩久无消息,大约凶多吉少。一日,邦杰在王府书房中与信王夫妇商议,派人下山打探马扩的下落。三娘子果断地说道:

    “打探到下落又怎么样他搁在河那边,咱们还不是白瞪眼,干着急。依咱瞧,不如派一支兵马去渡口,攻打金军后背,打得他们鬼哭神嚎,官军不就可以乘机渡过河来了要是打得顺手,咱们索性过河去京师,会一会宗老相公,再领兵回来攻打金人,岂不更好!”

    信王抚掌笑道:

    “三娘子高见,我看使得!”

    “使不得。金军能把官军阻挡住了,为数必不在少,不是轻易可以赶跑。况且此去黄河渡口,千里迢迢,比磁州又远了许多,一路上阻拦必多。马扩带去五百人,不是只剩下一百人了吗而且未向皇上请旨,就贸然渡河进京,也必然震骇朝廷,以为大王有什么不轨的意图。不妥,不妥。依咱之见,还不如拟个奏折给皇上,密密地赍送到扬州行在。一来报捷,解了磁州之围;二来就说大王打算轻装简从,暂往京师祭扫祖宗陵墓;三来沿途顺便打听马总管的下落,岂不是好”

    信王笑道:日

    “究竟赵公想得周到,就照这么办吧。”

    谁知密使一去两个多月,杳无音讯,光阴迅逝,已是炎炎夏日。这天早晨,信王夫妇和邦杰正在王府门前观看兵士操练,忽见屏风关一名小头目从摩天岭奔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大王,总管,金军又来围攻山寨了!”

    原来乌延蒲鲁浑兵败回到真定府之后,给兀术四太子大骂了一通。兀术命他无论如何在三个月内拿下五马山,眼睁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他知道五马山险峻难攻,三娘子又厉害,纵然再多出兵,也没有把握,弄不好还会丧命。这天他出郊打猎回来,满面忧色,忽然有一个伛腰缩背的书生向他马头一揖,说道:

    “将军满腹心事,大概是为攻打五马山的事吧 小可不才,愿向将军进献一条妙计。”

    蒲鲁浑不信,谩骂道:

    “什么混帐王八羔子,也来俺马前胡搅!来,拉下去重重地打!”

    那书生却无惧色,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份说帖,呈了上去,说道:

    “将军且慢,您看完了再打吧!”

    谁知蒲鲁浑不识汉字,那书生只得附耳告诉给他的随从亲兵,那亲兵又和蒲鲁浑嘀咕了几句,蒲鲁浑不觉转忧为喜,不住点头,说道:

    “唔唔,好,好!免打。把这书生带回营去,好生供养,

    明天一早发兵五马山!”

    却说当时三娘子听了小头目的禀报,漫不在意地笑道:

    “那蒲鲁浑是咱手下的败将,来得好,这一回可饶不了他了!”

    信王道:

    “奇怪,这混蛋为什么老盯住咱五马山不放咱们到关前看看,再作道理吧。”

    他们带了帐前亲兵,一同来到屏风关上。只见金人远远地在关前十里外扎了营寨,营帐上飘扬着金军的五色军旗,其中帅营上插的是一面黄旗,上缀用红绸剪成的太阳,称为“日旗”。一名谋克,带了百十名骑兵,全身甲胄,连那马匹也都是全身披甲,来到关前,指手划脚地大声恫吓道:

    “关上的汉儿们听了,奉大金兵马总管乌延蒲鲁浑将军的命令,前来通知五马山寨全体军民:你们山寨总管马扩的人马已在大名府附近被大金兵马全部打散了,你们没有指望了,快快投降吧。今番大金兵马压境,非为别事,只要山寨交出信王赵榛和那三娘子,便即刻退兵,保证不再来犯。有谁拿获赵榛和三娘子,献到军营的,要钱给钱,要官赏官。限三日之内照办,过时踏平山寨,莫怪大金无情。”

    关上信王和三娘子等人勃然大怒。满面络腮浓须的刘泽冷冷一笑,张弓搭箭,大喝一声:

    “不要三日,爷爷现在就给你回音!”

    飕的一箭,正中那谋克的护心铁甲,巧巧地从那穿甲的皮索中直透入骨。谋克大叫一声,掉转马头,带箭伏鞍而逃。手下的士兵一声呐喊,一溜烟也都逃散了。信王大笑道:

    “没用的贼虏,竟敢也在本藩面前夸口!刘将军,打得好!”

    邦杰深沉的眼神瞅了一会远处的金营,沉着地吩咐道:

    “金人上次小觑了咱山寨,大败而回,这次卷土重来,必有什么新的招数,要防他们在山前佯攻,却偷偷袭我后路,也要防他炮攻。金人的七梢炮,一次能放上百斤的石块,不可不防。咱们新制的牛皮绷架快运到头关来,把关门和关楼都护将起来。”

    “遵总管将令,立刻就办。”刘泽、孟威同声答道。

    信王夫妇又和邦杰去察看了边关、临槐关、摩天岭和后山垭口金水关的防御准备,叮嘱把关将校小心防守。回到坝上的时候,义兵和家属纷纷围上来询问:

    “大王,听说金兵又在攻打前山了,是吗”

    “不错,”三娘子笑道:“这批脓包又来送死了。大伙儿放心吧,他们休想打进五马山!”

    “是啊,托王爷的洪福,又有三娘子和赵总管的威风,咱才不怕哩!”人们纷纷嚷道。

    “乡亲们,”信王忽然严肃而悲壮地说道:“贼虏刚才夸口,要寨子把我和三娘子交出去就退兵。乡亲们,你们说怎么办吧我和三娘子都在这里,手无寸铁,你们要是想向金人献功讨赏,就把咱俩绑送出去吧。”

    “呸!”一个年轻的义兵涨红了脸愤怒地说道:“谁要敢动大王一根毫毛,咱就跟他拼了。”

    “王爷,别说那些丧气话。”一位满脸皱纹的白胡子大爷,他是金水关统领罗钧的父亲,激昂地挥动着旱烟管说道:

    “咱五马山寨没有孬种,有咱百姓在,就有王爷在。金兵别想在五马山中找到一个叛贼。若是真有,咱先把他宰了!”

    信王眼中湿润了,感动地向众人挥挥拳说道:

    “咱决不辜负父老弟兄们,只要还剩一口气,坚决和大伙儿抗金到底!”

    夜间,烛光下,信王还在默默沉思。三娘子卸了妆,一边梳发,一边笑道:

    “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吗”

    “三娘子,”信王不自觉地叹口气道:“这回金兵再来,好象用了一些不寻常的手法,我心中总觉有些不踏实。要说有什么吧,又不清楚,真怪!”

    “你呀!”三娘子瞟了他一眼,粲然笑道:“到底还是个书生。这打仗的事,咱是司空见惯了。没事,早些安睡吧,明儿咱还要去教训那个蒲鲁浑哩!”想了一下,忽然又腼腆地说道:“王爷,咱还是上回那个主意。京师,是天下的根本,您九哥做了皇帝,不要爹娘,不要京师。咱们何不离了五马山,渡河去东京扎下大营,然后派兵来河北和金人大战咱们有京师的兵马钱粮作根本,还愁收复不了河北失去的州县那时候,百姓都回家安居乐业,也不用在山寨里藏身了,您说可好”

    信王忧郁地说道:

    “三娘子,你这主意不错,可惜上次奏了一本到扬州行在,至今不见回音,不知九哥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来他越来越不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上了,我们即使过了河,也不会放手让我们和金人打仗,可能召到行在去,把咱俩看管供养起来,就是不让带兵,你干吗!”

    “不让咱跟金人打仗,那可不干。国仇家恨,都还不曾报哩。”三娘子撅起了小嘴,又嫣然笑道:“这么着,咱把天下一分为二,一半给你九哥,让他躲在东南太太平平的做皇帝,

    一半给您,专和金人打仗,等收复了失地,再合起来。那时候,看百姓拥戴谁,谁就做皇帝。”

    “哈哈,王妃,”信王走近前,抬起三娘子英爽娇媚的鹅蛋脸,亲了一下,说道:“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哩。”

    三娘子索性握着不曾梳好的头发,倒在信王怀中格格地笑个不停。正嘻笑着,妈妈轻轻咳了一声,推门进来。她换了一身装束,穿着酱色直领对襟大袖长袍,上有白底蓝色云纹镶边,内系白罗裙,大盘髻上插了一支珠花。信王赶忙上前去叫了一声“妈妈!”三娘子也站起来,甜笑道:

    “妈,你还没睡”

    妈妈叹口气道“马总管还未回来,金兵却又打来了,一颗心老悬着啦。

    刚才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做了祷告,保佑你们平安无事,又起了个诸葛武侯马前神课。”

    “是上上,还是下下”三娘子抿着乌黑柔软的秀发,伸伸舌头,顽皮地笑道。

    妈妈不语,默然半晌,才道:

    “你俩虽是王爷、王妃,都还只十九岁,年纪轻。战争大事,多和赵总管商议,想得周全些好!”

    “妈妈,你怎么啦”三娘子梳拢了长发,绾个低髻盘在顶上,用玉簪插了,过来蹲在母亲面前,双手扶膝,说道:

    “女儿多次出门打仗,你都不曾希罕过,怎么今儿这么多虑,就象大祸临头似的”

    妈妈忽然滴下泪来,用手帕擦了一下,说道:

    “咱也不知怎么的,这回总提不起精神来。你父亲抗金殉国,大姐、二姐也被金人杀了,就你在我身边。你总算自幼从师学武,苦苦熬练出这身武艺,又嫁得个这么少年有志的王爷,咱怎不高兴但愿这好日子能长久,咱们永远厮守在一起。”

    “当然,当然。”三娘子摇撼了一下母亲,笑道:“咱跟王爷说了,皇帝不要京师了,咱们到京师去。”

    “那敢情好!能行吗”妈妈兴奋地问道。

    “那不过是三娘子说句玩笑话儿。现在金兵围寨,要去京师也办不到了。”信王叹口气说。

    这天午夜,忽然一声接一声轰轰地炮响,震醒了坝上的人们。“金兵开炮了!”信王推醒三娘子,急急披衣下床,赶紧出角门,走到殿后东廊下。赵邦杰也匆匆穿衣推门出来。

    “屏风关不知怎么了”信王急忙问道:“派人去察看一下吧。”

    “我这就去!”邦杰匆匆穿戴上护甲兜鍪,说道:“殿下放心,有牛皮绷架在,就是金人的旋风炮来了,也能对付,我去去就回来。”

    于是打着火把,带了几十名亲兵,赶到头关去了。这时三娘子也结扎好战袄战裙,穿上护心金锁甲,腰佩双股日月鸳鸯剑,携了描金画弓和弹囊,匆匆赶了出来,便想前往头关去助阵。信王阻住了她,说道:

    “赵总管说大概没事,且等他回来再说吧。”

    于是两人一起站在银安殿前旗杆下,侧耳细听隆隆的炮声,东西耳房留下的亲兵也全都束扎好盔甲出来听令。那炮声惊天撼地的足足响了半个时辰,然后渐渐稀疏下来,最后平静了。信王松了口气,拉了三娘子回到王府,妈妈扶着丫环迎了出来,说道:

    “阿弥陀佛,但望别伤着咱寨上的弟兄。”

    又过了好一会,邦杰兴冲冲地赶回来了。进了王府,便高声笑道:

    “殿下,那批蠢驴放了半天炮,石块全落在咱绷架上的

    皮网兜里,关上不曾损伤分毫。刘泽、孟威气愤不过,开了关门去夺那隐蔽在树林里的金人大炮,却吃金人的箭射回来了。金人这一招使过了,咱看也没有别的什么能耐了。”

    五马山上正在喜气洋溢地庆贺屏风关建立了头功,却不料接连两天,金人偃旗息鼓,不见动静。那兵士懒洋洋地在营帐外走动躺卧,只是不来攻关。这情况报到山上,信王和三娘子猜疑不定,赵邦杰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轻拍案几,说道。

    &34;不好,金人定在策划攻我后关了。”

    于是立刻派帐前头目去金水关和边关两处查看,有无金人动静。去边关的头目回报:“安然无事。”去金水关的头目却回报:“据把关统领罗钧、葛成说,好似在关外槐水上游发现金人的踪影。还有一个穷书生在指指点点,形迹可疑,似有攻关的模样。”

    邦杰笑道:

    “果被我料中了。金人是想避实就虚,乘我不备,从后关攻入寨来。哈哈,这金水关前没有插足之处,比了屏风关,更难攻了。”当即命中军抽调两百名弓箭手,前往增援金水关。

    信王命大营宰牛杀羊,又取出自酿的白酒,分送往各关隘,犒赏将士。上上下下,欢欣鼓舞,喝得醉醺醺的酣然入睡。不料半夜以后,各关将士一齐上吐下泻不停,一夜下来,头昏目眩,四肢无力,惟有帅府将佐亲兵安然无羔。信王得报大惊,忙和邦杰商议,都猜不透是何原因,那牛羊都是现宰现煮,哪会闹出病来。谁知到了次日午后,不但关上的将士越病越凶,连家属百姓也连连吐泻起来。更可怪的是,但凡这两天用槐水浇灌过了的田亩,那庄稼立时枯焦蔫萎。霎时间,五马山上人心惊恐,难道惹恼了上苍,天降大祸了信王心焦如焚,和三娘子立时在银安殿召见各关统领紧急商议,谁也猜不透遭了什么殃。还是邦杰脑子冷静,细细分析,

    忽然惊呼道:

    “不好,槐水中有人下毒了!”王嵩

    “呀! 真的”信王也恍然大悟了。

    “你们瞧, 同样喝的是槐河水,为什么帅府中人没有得病,就因为帅府这两天吃的还是缸中剩下的陈水,凡是新从槐水中挑水煮食的都中了毒,不信,马上试验。”

    于是命人取了一杓槐河水,饮了狗,那狗不一时便烦躁呕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众人大惊,都呼道:

    “必然是金人在金水关外槐水上游放了毒了。”

    邦杰向信王道:

    “殿下,目前槐河水饮不得了,惟有打井取水,方能救得山寨。”

    信王毅然道:

    “赶快传令禁用槐河水,一边分头打井。关上的饮水,都从大营挑了送去。”

    各关统领病恹恹地纷纷回去传令。坝上的家属,则由邦杰差人鸣锣通知,并且派了没有中毒的亲兵,到各处去帮助打井。谁知井还未打成,这天下午槐河水忽然越流越细,渐渐地露出了铺满鹅卵石的河床,不久就完全断水了。先是金水关统领罗钧亲自策马来报,然后是坝上老老少少惊骇地哄然叫了起来,再后是临槐关、屏风关一处处的统领来报:

    “不好了,槐河断水了!”

    信王和帅府人员急忙来到坝上槐水边,亲眼看到槐水渐渐地干枯下去。六月酷热的太阳晒在裸露了卵石的河床上,一霎时,把最后一些水滴也蒸发干净了。信王一跺足,断然地说道:

    “不好,虏贼在金水关外把槐水阻断了。罗统领!你快带两百名兵士去金水关外驱走虏贼,并且在那里扎营,保护水源。”

    罗钧领命去了。信王在王府焦急地等待,不时派人去槐水边上察看情形。不消一个时辰,就见赵邦杰仓皇地进府来报:

    “金水关副统领葛成差人报告,罗钧领兵出关,中了金军埋伏,山窄路险,没法施展,被金军弓箭手一阵乱射,罗钧身中数十箭,阵亡在槐水中了!弟兄们只逃回来五六个人,其余都被射死了。”

    信王大惊,三娘子神色紧张,果断地说道:

    “王爷,事急了,快让咱领兵从边关出去,绕到山后去杀退金虏。”

    “慢!”邦杰怆然止住道:“将士们中了毒,没有气力,都抡不动刀枪,拉不开硬弓。否则罗钧那员虎将一杆枪神出鬼没,他手下那些小伙子生龙活虎,是不会一起战死的。凭你

    三娘子一个人,这仗怎么打”

    三娘子身体一软,跌坐在椅中,捧了头悲怆地说道:

    “叔父,咱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邦杰神色严峻地说道:

    “现在缺水,就靠打井,然而五马山地势高,打了井,出水很少,不够吃用。事又仓促,也来不及调发各州义军前来解救。金人若再攻关,恐怕关上将士抵挡不住了。殿下,三娘子,为了保全您俩-咱知道三娘子还有了身孕-,为了保全寨上的抗金力量,得赶快乘今晚黑夜里转移。大王快下决心,只有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了。要立刻传令各关将士,并且挨家挨户通知义兵眷属乘夜撤离五马山。都必须轻装出寨,先到就近的义军山寨暂时隐藏。等大伙儿身体复元了,然后邦杰随着大王和三娘子率领将士南下渡河,到京师去,依靠宗老相公,再图兴复。”

    信王还在迟疑,忽然屏风关上一个头目满身血淋淋的闯入王府报信:

    “大王,不好了!金兵爬云梯,攻打头关。将士抵敌不住,头关失陷,统领刘泽、孟威战死,剩下一部分弟兄逃回二关。请大王速速派兵增援。”

    信王吃了一惊,这才下了决心,恨恨地以拳击掌,咬咬牙齿说道:

    “赵公,就照你的话办吧。赶快派一百名王府亲兵上二关去增援,掩护山寨兵民于今晚断黑以后,从边关小路撤出五马山。”

    邦杰和义兵头目急急地走了。三娘子抱住信王痛哭道:

    “王爷,咱们真的失败了吗”

    “没有,三娘子,”信王含泪抚摸着她的肩头说道:“别灰心,咱们不过换个地方去打仗,这有什么好悲伤的,咱们跳出五马山,也许还能干出更大的事业来,给金虏更大的打击。”

    这时候,妈妈忽然捧了一叠婴儿衣服进来,含泪道:

    “三丫头,你们的话咱都听见了。这些小衣服你带去,交给贴身丫环收着,妈妈不连累你们了,带了老人,不好行军打仗。咱留在这里,你们放心去吧。”

    三娘子大颗泪珠掉了下来,哀伤地跪在母亲面前,说道:

    “妈妈,你跟咱一块儿走,否则金人来了,要害死你的。”

    信王也道:

    “妈妈,你决不能留下。你不走,我们怎忍心走。”

    妈妈拭去泪水,忽然笑道:

    “好,依了你们,走吧,丫头,别哭哭啼啼了。”

    三娘子这才转悲为喜,站起身来,攀住母亲的颈项说道:

    “妈妈,咱给你吓死了,快去拾掇拾掇吧。”

    然而才过了半个时辰,丫环忽然号哭着来报:

    “老夫人上吊死了。”

    信王和三娘子放下妈妈的尸体,伏在她的身上痛哭了一场。命亲兵在屋后掘了坑,拼凑了几块木板,钉了口棺材,匆匆掩埋了。

    银安殿前,亲兵落下了信王的帅旗,有人在悲泣,信王挥着拳头说道:

    “弟兄们,别悲伤,咱们举着这面大旗,还要继续抗金!”他们牵了马匹,匆匆离了王府。天黑了,火把照亮了平坝,人声鼎沸。年轻的人们全身甲胄,手执兵刃,女人们挑着箩筐,一头是孩子,一头是简单的锅瓢衣服,纷纷准备离山。老人们不愿离开山寨,大声地向他们挥手告别。罗钧的老父发狂似地向信王喊道:

    &34;王爷,别顾念咱们!咱们老了,眼看快入土了,走不动路,不能带累王爷的大军。当年刘皇叔当阳兵败,就吃亏在带了一大帮逃难的百姓,走不快,给曹操追上了。您走吧,

    咱非得留下来不可。您看,咱手中有刀,金人来了,咱要替钧儿报仇,替刘泽、孟威他们报仇!您走吧,三娘子,您也保重,保重!”

    老人哽咽着挥挥手,说不下去了。

    邦杰催了几次,信王含泪向老人们深深一揖,说道,

    “老人家们,咱信王不死,总有一天会回来探望你们的。”于是毅然上马扬鞭,下令道:“出发!”

    若干天后,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皂袍革带,方方的脸,满脸哀伤,带了几个伴当,在五马山屏风关的废墟前踯躅凭吊,暗暗垂泪。他是马扩。由于部将叛逃,他在大名府兵败后,带了几名亲随,扮作客商,赶回五马山来。可是他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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