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朽
孟冬收好盒子，站起身：“那我们回黔州大数据中心吧。”
“好”初夏正要答应。
吉尔伽美什却忽然出声嚷道：“差不多得了啊孟冬。”
私人频道中。
吉尔伽美什：【地球上人那么多，你非要逮着我薅吗？】
“哈”看到消息，孟冬不禁轻笑：“那您说去哪里。”
“我想去你们的基地，你能同意吗？”
“不能。”
——
吉尔伽美什带着三人降落在南美洲与南极洲的交界处。
冰原之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烟囱模样的大门。
“蚂蚱君的房屋本是修建在地面上，后来暴雪降临，把他的房屋掩埋了，于是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样说着，吉尔伽美什按下门铃。
“什么君？”初夏一头雾水。
“蚂蚱君，蚂蚱侠，也就是蝗虫，碰瓷的产物。”孟冬解释道。
“咯吱”一声，结冰的大门自动打开。
“请进。”喇叭中传来沙哑尖锐刺耳的说话声。
地球上还有其他人？
四人顺着狭长的垂直通道向下爬行。
通道中的扶手相隔紧密、形状奇异，根本不适合人类使用。
倒像是什么爬行类巨型昆虫的巢穴。
终于下落到了地面，面前的通道依旧只有半人高。
喇叭中锯齿割木头一般的声音提醒道：“记得消辐射污染啊。”
等三人脱去了机甲，老赵也拆卸下外壳，只留下一个方形金属盒子被孟冬抱在怀中，盒子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屏。
那里面装着的是他已经腐烂的大脑。
初夏这时才看清的石美加的模样。
她那张亚洲人特有的脸庞依旧是那么年轻美丽，两百年的岁月没有在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任何磨痕，只有黑色的瞳孔愈发深邃。
老赵现在只剩下一个盒子，无法自主行走，只能由孟冬抱着移动。
三人佝偻着身子，在黑暗的甬道中继续缓慢前行，好像正在探索昆虫的巢穴。
终于进入光亮之中，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
他们来到了一处高大宽阔的建筑中。
房间中挤满陈列的古朴书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多余的书籍在地面上堆积如山。
中央的书籍环绕中，一个青黑色的蝗虫一样的生物匍匐在书桌前，用他刀钳一样的手指翻动书页。
他的头部顶着触角，脸上长着一对复眼和三对单眼，口器也是蝗虫的上唇下唇、上颚下颚模样，同时又结合了人脸的韵味，透露出诡异的气息。
而这张怪物的脸庞上，竟然戴着一架有着八枚镜片的眼镜。
他背后的翅膀已经折断，只能用分节的足部移动，而每条触手的顶端都是刀钳一样的五根手指。
身上的皮肤是硬壳昆虫的质感，甲壳上还有微微凸起的小刺。
“美什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蚂蚱侠抬起头，用细长的前足推了推眼镜，问道。
“来了一个新朋友。”
吉尔伽美什将初夏推到身前：“这位是初夏小姐，她喜欢末人史，你这里书多，我就将她带到你这里了。”
初夏微微俯身致意：“蚂蚱侠先生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哈哈，初夏小姐也喜欢看书的话，请自便就好，玩得尽兴。”蚂蚱侠说完这句，就埋头继续看书了。
“你在研究什么呢？”吉尔伽美什走到他身边，去看他面前抄写的内容。
她随口念出了声：“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你怎么读起夏国古诗了？”吉尔伽美什问道。
初夏、孟冬和老赵三人也凑了过来。
蚂蚱侠动了动四片唇叶，似乎在微笑：“我自觉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感受到死亡离我越来越近。”
“回想这些年翻阅史书，看到无数王公贵族锲而不舍地追求永垂不朽。”
“想到金缕玉衣里装载的腐肉，想到木乃伊中包裹的干尸”
“我就不禁也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才能不朽。”
什么是不朽？
吉尔伽美什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些诗词歌赋是不朽的？”
说完这句，她就后悔了。
怎么一不小心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果不其然，蚂蚱侠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述：
“黄鹤楼是千年前古夏国的建筑，在战乱中被毁坏过无数次。
我读了这首诗，便特地跑到夏国去，想去看看它残缺的废墟。
木质的建筑禁不起战争的摧残，它破碎得只剩下一地烧焦的残渣。
我从没有见过这座名楼，黄鹤再也没有复返，可我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废墟，仿佛依稀能看见那千载悠悠的白云飘摇。
不朽的情谊，被承载在一篇诗阙中，哪怕是千万年后的人，只要读懂这段文字，想来都与我会有同样的感受”
蚂蚱侠陶醉地讲述着自己脑海中的诗情画意。
吉尔伽美什和老赵对视一眼。
这小子两百年了还是这个德行。
而初夏则是深受感染，加入了蚂蚱侠的诗情画意中。
“蚂蚱侠先生，您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了！我就是读到了李白的诗歌，才会喜欢上旧人类文明的文化。”
“旧人类文明已经覆灭，但是仅仅是通过他们流传下来的诗篇，我们这些后来者就能依稀感受到整个文明的光辉。”
“哪怕是千年、万年以后的人们再来阅读这些诗词歌赋，在读懂意境的刹那，他们也一定能身临其境地体会到千万年前作者的心绪。”
“这才是真正的永垂不朽！”
“初夏小姐喜欢李白先生的哪一篇作品呢？”
“每一篇！《将近酒》、《行路难》”
吉尔伽美什已经接过老赵，两人一同逃走。
孟冬一脸无可奈何，却还是耐心地站在旁边认真倾听。
在他看来，追求精神的永垂不朽，本质上是对于现实世界的逃避。
那些神棍死后上天堂的骗局，也是在说灵魂永垂不朽。
或者说，追求不朽本身就是伪命题。
生命终归消弭，宇宙的一切都终将会归为寂静，有什么能不朽？
唯有把握真实的生活，把握眼睛能看到的此时此刻。
何必追求异想天开的不朽？
何必向往虚无缥缈的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