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九十九个墓碑
一大早上，又开始下雨了。
对越流风来说，这样的天气，总是倒霉事的开始。
昨晚，在噩梦中清醒来那一瞬间，脑子还迷迷糊糊，闪电劈开了黑暗，她的电话忽然响了一下。
她睁着眼睛静静看着黑暗，电话却坚持不懈。
过了好久，对面终于放弃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短信：有客人，最近小心。
署名潭优。
雨天，短信，再联想到那个噩梦，她大概心里有数了。
但她作为一个学生还得上学。一天的课很累，老师也很敬业。
直到下课铃响了两遍，隔壁毕业班抬着垃圾晃晃悠悠出了门，老师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教案，慢悠悠拿起水杯，朝他们笑了笑，挥挥手，示意放学了。
越流风将笔随手放进桌台里，吐出一口浊气。
凉丝丝的风拂过手背，她下意识收紧衣领，望了望窗外，发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隔着走廊，窗台上甚至有雨丝溅到她的眼睫上，湿漉漉的，有点难受。
她用手抹去眼睫上的水珠，心情有点沉甸甸的。
每到雨天，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同桌低头整理书包，自顾自说着话，“阴天，妖魔鬼怪狂欢的时间。”
越流风懒洋洋眯着眼睛，拿笔帽戳了戳她的胳膊，“怎么说？”
同桌还在忙碌，但桌面上已经干干净净了，她似乎不愿意抬头，只是把脸埋进长长的刘海里，答非所问道：“你现在应该早点回家。”
“为什么？”
她压低声音，警告似的，“不然会遇到脏东西。”
越流风靠在椅背上，姿势懒散，嗓音拖长，慵懒得像刚从睡意中清醒，“啊，这是你新学的塔罗占卜吗？”
她不以为意的态度引得同桌扔下了被小刀肢解地七零八落的橡皮擦，狠狠偏头刮了她一眼，生气道：“不，这是忠告。”
越流风终于认真了，脸上的调笑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是因为同桌崩坏的情绪，而是她那张脸——长着三双眼睛，两张嘴，没有鼻子，均匀地分布在两侧，十分惊悚恐怖。
被同一个人脸上的六颗黑黝黝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越流风抿着唇，不由脊背发凉，整个人渗得慌。
同桌盯着她，诡异的脸上表情扭曲，两个嘴巴同时张口，阴森森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相信我吗？”
越流风视线缓慢又礼貌地扫过她的脸庞，微微一笑，“没有，我只是在反思。”
同桌拧眉，表情很纳闷，“反思什么？”
“反思今天晚上没带糖，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好。你想吃糖吗？”
同桌三双眼睛同时闭上，有些许的迷茫，“吃糖？”过了一会，她脸颊两侧的两张嘴巴不约而同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狠狠咽了咽口水道：“不，不用，我一点不想吃。”
吞完口水，她又急急强调道：“你应该早点回家！”
“外面有坏人。和以前的那些坏人不一样。”
“他们喜欢吃人，吃你这样……”她想了一会，眼睛缓慢闭合，似乎在思考措辞。
过了许久，也可能是一瞬间，三双眼睛全部张开，她终于自信地开了口，“你这样格格不入的人。”
她这话，让越流风一下子想起了来找她的那只幽灵，本不想开口，但还是忍不住疑问，“怎样算格格不入？”
“我见过一个人，”同桌振振有词地说，“无论什么时候去找他，他都是清醒地坐在书桌前，从来不用睡觉。”
越流风看着她那张不寻常的脸，寻思半天，郑重其事地问：“你说的那个人，是班主任吗？”
同桌狠狠瞪回去，用看异教徒的眼神一样的目光凌迟她，“当然不是，那个人是世界的神明，神明是不用睡觉的。”
越流风想了想，诚恳道：“但是我需要睡眠。”
“但是你们是一样的，他一直在注视着你，”她有点急，掰着越流风的肩膀开始胡言乱语，“他长得很好看，和你一样好看。他对你也很好，每次世界轮回一遍，他都会为你建立一个墓碑，在你坟前大哭，流下的眼泪都汇成一条小溪了，他在小溪里面养了很多观赏鱼。迄今为止，他已经为你建立九十九个墓碑了……”
越流风听着这话，想着这一画面，被这神操作窒息了一秒，微笑，嗯，有点笑不出来。
一想到世界上某个地方存在她的九十九个墓碑，她就想原地去世。
这神明，多少有点病。
她是不得已轮回重生，不是死了。
“……唔，反正，他最喜欢你了，你们肯定是一样的。”
两张嘴同时叽里咕噜激动地说话，口水喷了越流风一脸，她眉心一跳，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好好好，你说得对，别摇了，我头晕。”
同桌满意了，放开她的肩膀，催促道：“那你记得要早点回家。”
越流风点点头，“行，我现在就走。”
得到了她的承诺之后，同桌紧紧瞪着她的目光瞬间移开了，她又重新捡起了桌面上的橡皮，自得其乐一样掏出小刀继续她的橡皮肢解活动。
越流风蜷缩的手也放松了下来，但手心里的热汗显示出主人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看得那样无动于衷。
“说起来，以后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同桌拿着小刀的手停顿了一秒，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没有名字。”
“你的神明没有给你取名吗？”
“他很忙，世界快要升级了，以后这里不止有人类和动物，也会滋生和容纳很多怪物，比如某些脏东西。”
郁闷郁闷着，她又绕了回来，“你该回家了。”
越流风浅笑盈盈地答应了，“好。”
走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偏头看向撅嘴郁闷的某个怪人，“你说我和神明一样……那我以后叫你，吱吱吧。”
同桌愣了一下，眨着眼睛，明显有些开心道：“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