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幻觉和影子
如果要谈论这件事的话，莱诺非常有发言权。
毕竟他呀，曾经也是个家族的大少爷，族长之位理所应当的继承人。但现在却是个赚不到钱的私家侦探，在首都这个大城市里和万千底层居民一样活得非常艰难。
但莱诺并不像伊恩一样不甘心。
哎呀，实际上，现在的处境是他自己选择的，都出自于本心。
他宁可烂在泥里，也不要卷入高层贵族圈里的那些纷纷扰扰。毕竟莱诺可不想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
哼，摆烂才是最棒的！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呢。”现在的莱诺看着崩溃的伊恩，自言自语。
如果是他的话，现在应该拍手叫好了。
伊莱亚斯低头看了看，有点嫌弃这人满脸的泪水，接着回头询问：“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萨拉差点脱口而出。
她咬得嘴唇血淋淋的，眼里全是杀意。
就凭伊恩之前对左左做的事情，在她心里这个人就应该死一百次。
但是伊莱亚斯问的是莱诺，而不是她——因为伊莱亚斯不在乎她的想法。
所以，虽然内心一腔怨恨想要吐露，但萨拉还是一声不吭。
伊莱亚斯带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她甚至有些恐惧这个人看她不顺眼转头捏死自己。
毕竟这位室友一直表现出来的就是“除我之外都是蝼蚁”，当然，莱诺算是其中特别的一只？
不管他们两个本人是怎么想的，表现出来的确是这样。
莱诺倒是没有那么多恨意，他有些意味阑珊。
于是先没回答，而是起身把自己掉的那些飞镖都捡回来。
毕竟都是钱嘛，他都快把家里的飞镖用完了。到时候再买的话又是一笔花销，简直是在割他的肉。
见出主意的人一直不说话，萨拉忍不住喊了一声：“莱诺！”
“哦，朋友，你叫我呢！”侦探立刻进入状态，扭头对雇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有事吗？”
萨拉正准备开口，但是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噤了声。
因为她终于看清莱诺的眼里没有笑意。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不是现在——私家侦探还没有尽兴，游戏还没结束。
因此，伊恩还不能死。
她应该在莱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伊莱亚斯时反应过来的。但是悲伤和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忽略了一些事。
如果现在莱诺动手的话，大可以杀了她和弟弟，拿走那枚徽章，把残存的郁金香家族收入囊中。
到时候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在场和他不是一个阵营的只有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姐姐和重伤昏迷的弟弟。
这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很轻易就能制服。
到时候莱诺能得到的就不仅仅是尾款了，还能有更多。
谁知道莱诺是怎么想的呢？他的心藏在皮囊中，示众的只有一张看不出真假的笑脸。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这么做。
萨拉一时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打量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脸。
无论是在被用刀抵着脖子，还是翻身打败伊恩，他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
萨拉突然发现了这人的可怕之处，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她想，到底这个人在想些什么呢？他看着这一切，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些别的想法吗？
帮两个无依无靠的贫民窟姐弟对抗贵族，这听上去本来就是天方夜谭。她能拿出的钱也少得可怜。
原本的话说不出口，变成了：“你现在准备做什么呢？”
莫名有种征求意见的感觉，气势弱了一大半。
“哦，左左是不是还受着伤呢。我这里有一些药和纱布，你先替人包扎好吧。”莱诺友好的说，用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东西递过去。
他心里想：只是可惜了，多年轻的孩子，就断了手指。哎呀，但是仔细想想，还活着已经很不错了。就不要奢求太多啦。
不管左左本人的意见，反正莱诺已经自顾自释怀了。
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但表面上萨拉很感谢的接过了东西。
莱诺给了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侧头盯着伊莱亚斯：“你受伤了吗？”
室友没回答。
莱诺就明白了，挑了一下眉，他心里在骂人，接着把剩下的纱布都给了室友。然后用带着点恐吓的语气说：“你说一声会死啊，伊莱亚斯。如果血流多了，可真的会死的啊！如果伤口感染了，才有你受的！”
伊莱亚斯这几天相处下来，会了一个技能：充耳不闻。
他起码已经把这个技能修满了。
你说任你说，但我不会听。
每次室友摆出这幅表情，莱诺就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子刚刚里面装了些什么，才会变得这么固执。但苦于实力不够强。
气得够呛的莱诺决定忽视室友，管他去死还是怎么的。死了就死了，那岂不是更好！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谈正事。
他对伊恩说：“其实我也没骗你，我的确是知道徽章在哪。但很可惜，你不信。”
语气很欠揍。
伊恩愤怒的瞪了侦探一样。
“超凡动物的确是我说出来骗人的，谁能想到你刚开始还真信啊。”
莱诺耸耸肩，拖长声音说：“我就从头开始讲吧。那天雨夜，约克的确是看到了一些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在天上游的黑金鱼，而是——影子。”
在下雨的晚上，路灯坏掉的街道。
只有很远的地方有光，照得东西的影子拖长失真，在濒死的幻觉中变化出不同形状。
当时约克倒下的位置非常微妙，正好能背对着巷子尽头照过来的光。
于是他就看到了在打湿的墙壁上晃来晃去的影子。雨水正从墙壁的上面往下流淌。
那影子的姿态非常奇特，宛如一只巨大的金鱼。
于是约克就在逐渐死亡的过程中，幻想出影子是一条条黑金鱼，正顺着墙壁逆着雨水往上游。
最后它游到了天上。
黑金鱼在天上游。
晴天娃娃在窗边晃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莱诺很是佩服约克的想象力。
总之，与超凡动物压根没有关系，因为这个委托从头到尾都没有超凡力量的参与。这是一开始伊莱亚斯就说的。前祭司在气息感知这一方面无人能敌，不可能是假的。
而就在现场的左左也看到了墙壁上的影子，于是在伊恩捅了哥哥后悄悄来到哥哥身边。约克把混乱中拿到的徽章给了左左。
左左接下来好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因为他把徽章藏进了晴天娃娃里。
——这就是莱诺找到的真相。
“所以说，私家侦探这份工作其实超级适合我的。最需要的能力就是，在真真假假的线索中找到真的那一条，以及怀疑一切。”莱诺如此说道，声音带着一丝自豪。
总有的人认为莱诺侦探是个三流侦探，但那不过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实力更强的侦探破案更厉害。
不过在莱诺看来，除他之外都是垃圾！当然这种嚣张的话说出口是会被打的。
他秉承着做人就要嚣张，金币能赚就赚的原则，就算被打死也要这么说。其实他的名声并不是一点也没有，毕竟也算是个在首都打拼了几年的人。
在私家侦探界，他被称为——怪人莱诺。最喜欢接的是没有超凡力量参与的普通委托。
伊恩的眼睛亮了亮，嘴里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就在晴天娃娃里面……”
左左的房间里实在有太多的晴天娃娃了，就算他翻箱倒柜找了两次，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晴天娃娃都拆掉啊。更何况，也没想过会把东西塞进晴天娃娃里面啊！
那些挂在天花板上的东西正因为太可疑了所以才没人动啊！
萨拉有种惊讶，但又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她低头看了看受伤昏迷的弟弟，抱紧了他。一时间觉得心疼。
她的弟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多大的苦啊。连脸都瘦了。
她知道左左是被伊恩的人跟踪，所以不能对她说这件事。他一个人要肩负起这么重的责任，想出了这么机智的办法。
左左，真的长大了啊。
“虽然现在左左没有醒，但是把晴天娃娃拆开就知道到底徽章在哪儿了。”莱诺讲完，有点口干。他四下张望一番，没有水。
准确的来说，这个房间里甚至没有灯，因为唯一的一盏被他刚刚打破了，现在的照明都是靠没关的门。
他有点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
“那我、你……”萨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她的视线飘忽不定，虽然很想让莱诺把伊恩交给她，但这种事不太好直说。要是万一惹恼了人怎么办？
不要怪她多疑，因为弟弟回来了所以她靠谱的事情反而更多了。只希望不要对弟弟再有任何伤害了。
“好了，既然‘黑金鱼’也找到了，徽章也找到了。那这次的委托就顺利结束！至于尾款的话……”莱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做了一个钱的手势，活像那种见钱眼开的商贩。
萨拉反而松了一口气，“尾款的话，我给双倍的。”
莱诺眼睛一亮，“爽快！我就喜欢和这种委托人打交道。”他悄悄怼了一下伊莱亚斯，低声叫这人别神游了，没瞧见马上就要拿到尾款了吗。
他很是大方的说：“我就不计较你用我的钱买东西了！”
伊莱亚斯一脸“啊原来你还在计较这个”的表情。
总之大家都挺满意的，只有伊恩一个人心有不甘。
他还想争取点什么，但是私家侦探完全当他不存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但伊恩又不敢跑，因为前祭司就站在门口。
这人的厉害他算是见识到了的。
“那我们就先走啦！”清点完金币，完全把萨拉想开口但又不敢开口的表情当做不存在的莱诺就要告辞。
萨拉傻了眼。
不是，这伊恩现在是你的俘虏。你不说上一句，谁敢动啊？！
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但私家侦探已经拉着室友一只脚迈出了门。
萨拉终于忍不住了，“莱诺！”
莱诺回头，“怎么？”
“这个人……你把他给我吧，我要杀了他为弟弟报仇！”萨拉说着，同时用怨恨的眼神盯着伊恩，一看就知道如果落在她手里没什么好果子吃。
伊恩也慌了，他不管不顾的喊道：“你救救我，别听这个疯女人的，我愿意给你钱！什么都可以给！”
被所有目光热切注视的莱诺捉弄了一番所有人，心里很是愉快。他歪着头，对萨拉说：“这不是委托的内容。”
萨拉的表情顿时一垮，伊恩心里则升起了希望。
但紧接着他又对伊恩说：“我记得我说过不喜欢兄弟相残的戏码，所以我不会接你的委托。”
“再说了，”他拖长声音，懒洋洋的说，“我现在要回家睡觉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显然是不打算管了。
但既然都这么说了，莱诺暂时也不打算走了，就笑眯眯的倚在门口打算看一出好戏。
虽然伊恩带来的手下基本上都被伊莱亚斯干掉了，但他身上还有一把刀。
他心里得意：这个疯女人根本打不过自己！
萨拉也知道这一点，她心里微微一沉，但是很快冷静下来。她绝对不会让伊恩就这样逍遥活下去！
她的视线扫过了不大的房间，最后落在桌子旁边破碎的灯上面。那玻璃碎片在阳光的照射中闪着不寒而栗的冷光。
莱诺虽然嘴上说着“本大爷什么都不管了”，但还是握着飞镖打算帮萨拉一把。
当然，这得另算钱。
氛围剑拔弩张。
萨拉让弟弟平躺在地上，然后站了起来。
她身上还有慌乱中划破的伤口，头发也凌乱不堪，看起来非常狼狈。但眼睛里闪着饿狼般凶恶的光。
说时迟那时快，她直接扑了上去，宛如一道闪电。愤怒带给了她超乎意料的爆发力。
而伊恩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虽然拿着刀，但还真的不一定打得过萨拉。
他完全不懂打架的招式，最多不过是挥舞着那把刀。但萨拉在贫民窟活这么久，还是会打架的。
她一脚踢中手腕，顿时痛得伊恩手一松，刀掉在了地上。他立刻扑过去捡刀，但是刀又被眼疾手快的萨拉踢远了。
女人直接把人按在地上，掐住伊恩的脖子。就算伊恩拳打脚踢也完全不放手。
“呃，啊啊！放开，你这个疯女人！咳咳……”渐渐的，伊恩就没有力气了。他眼泪流出来，非常狼狈。
很快，他就喘不过气了。脸憋得通红，眼前发黑。
“啊呀，看来战斗的结局已经决定了。”莱诺耸耸肩膀，他托着下巴，看着两个人打成一团。
他收起了飞镖，并没有打算参与这场战斗。
接着，莱诺率先往外走。
伊莱亚斯瞟了一眼房间里面发生的一切，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
室友好奇的问：“你不打算帮她一把？”
“啊是她怀恨想杀人。我不过是一个雇佣而来的私家侦探罢了。再说了，报仇还是要亲自报才好啊。”莱诺很洒脱的伸了个懒腰。
太阳正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撒在每一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