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私家侦探
出门还要换衣服。
行吧。
伊莱亚斯心里叹气想真是麻烦，却选择性忽视了他刚刚也换了套衣服。
实际上他主动说出门，不仅仅因为对空中游泳的鱼有一点好奇。还要加上最近需要出门一趟做点事，所以顺路去看看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伊莱亚斯在外面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个说要换衣服的莱诺——换个衣服要这么长时间吗？
不知道莱诺在房间里面做什么，外面都能听得到里面动静特别大。
难道在里面捉老鼠呢？伊莱亚斯微微眯起眼睛。
衣服里面有老鼠，这很合理。
良好的听力让他能听到房间里翻江倒海似的动静。
打开瓶子，翻动衣服，用刷子刷东西……
难道是做毒药杀老鼠？唔，这就有点不太合理了。
就在伊莱亚斯思考到底该不该敲门催一下的时候，人终于出来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不用靠近那间不知道有没有老鼠的房间了。他对脏乱的忍受度并不高，除非必要，否则不愿意主动靠近。
“我好了。”莱诺自信满满地说。完全不知道伊莱亚斯编排他了些什么。
你好了？挺久的。
青年穿着件普通的服装，也没繁琐到需要穿很久的地步。
大概是莱诺有选择困难症吧？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在瞧着大概有三十多岁，气质有些颓废，脸上挂着黑眼圈。开口的时候会先看你一眼再说话。
身高比之前要高上一点。
像个做过很多苦力，如今生了重病眼看活不了几天的大叔。
伊莱亚斯唤了他一声，有些疑惑。
“噢不是要出门吗，这副样子更好办事。”莱诺耸了耸肩，笑嘻嘻的说。
连声线都变得嘶哑了。
伪装得很全面。
伊莱亚斯犹豫了一会，认真的问:“真的吗？”
那模样，倒是像一位好奇的学生，指着卷子上的一道错题问老师。
前任祭司几乎没出过门，也自然不了解外面的规矩。在某些方面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半夜租房这种事情来。哈哈，当然莱诺坚信这是室友的恶趣味。
现在更是信了莱诺的鬼话。
态度诚恳，可惜老师不是什么好人。
莱诺良心完全不会痛，大大咧咧地回答:“当然！”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勾门后面挂着的笼子。
笼子上面罩着一层不透光的黑布，在他粗鲁的动作下都没有往下掉。简直像是被人用胶水粘住了似的。
唉，出门在外，还是得带上笼子。
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危险就带走他的小命啰~
这对莱诺来说，是谋生的小技巧。毕竟他不太会探案，自然要从其他地方弥补，以顺利完成委托。
说起来这都是血的教训。他先前在好几个委托中栽了跟头，不仅没赚到钱，还花了大价钱养伤。
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因此养成了出门带笼子的好习惯。
但刚迈腿出门，他就猛地想起件事:“等等，我还有东西没拿！”
伊莱亚斯的表情已经变得不耐烦，看他就跟看丢三落四的小傻瓜一样。并且发出危险宣言:“你要是再耽误，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拖出去。”
莱诺干笑两声:“伊莱亚斯，你真是好没耐心。”
说着，又侧头咳了两声。 摆出一副气急攻心，随时都能暴毙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伊莱亚斯在欺负人呢。
“再给你一次机会。”伊莱亚斯嫌弃他咳嗽，往远处站了些。
“可真叫人伤心，你一说要走我立刻就换了伪装。我多热心啊！但结果现在你还要嫌弃我。呜呜，伊莱亚斯，我们明明是好室友啊。”嘴上说着，莱诺却转身溜进门后。
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抓住打一顿。
动作比泥鳅还滑。
他转身回去，在床头柜上抓了一把飞镖塞进口袋里。因为上一次把武器弄丢了，所以现在也就只能用用飞镖。
唉，也算是有胜于无吧。
接着顺手把床底下的箱子带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由伊莱亚斯带路。
外面正是下午，并不刺眼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地上。
莱诺时不时咳嗽一声，弯着腰低着头，装得是惟妙惟俏。大概是曾经装病了很多次吧。
“你像一个被辞退的老大叔。”伊莱亚斯锐评。他甚至不太愿意跟着一起走。
莱诺听了直叹气，瞪着那双沧桑的眼睛：“你自己现在都差不多算是被通缉了，别这么明目张胆嘛。伪装才能保证安全。学学我呀，伊莱亚斯~”
向来听不进去别人话的室友装作听不见，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他们一出楼梯，就往小巷里钻。
“伊莱亚斯，你能找到不，需不需要我帮忙？”他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有危险。
虽然说莱诺没问地点，只拿了定金。但他还是有办法找到地方的。
哼哼。当了这么久的私家侦探，没赚到多少钱，但起码学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技能。
听了这话，伊莱亚斯瞥了他一眼。虽然被怀疑能力，但并不生气，反而是有点想笑。
这种情况并不算多。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气息变幻，每个人走过的路都会留下不一样的痕迹。
而他，能够看到那些痕迹。像是垂钓的人感受到水面的波动，找到鱼的踪迹。
被白了一眼的莱诺：？
他是个独行侠，不擅长和人合作。这次和室友短暂的同路，让他都有点不适应。而他一紧张就喜欢说话。
因此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侦探决定说闲话聊聊天，拉进彼此的感情。
但伊莱亚斯不想和他聊天——这选的什么话题！
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莱诺继续说：“我很能干的。”
他提着手提箱，又拿着笼子。手里是满满当当的，像个收获累累的农民，脸上挂着单纯无辜的笑容。
伊莱亚斯这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安静。”
私家侦探怎么话这么密？
前任祭司开了眼。
他之前见过话最多的人就是神神叨叨的大祭司。
大祭司不知道多少岁了，满脸褶子，留着白胡子。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些什么。
在神殿的时候，大祭司总是会带着一本特别厚的书，然后用痴迷疯狂的语气赞美神明。他能从天亮说到天黑，赞美的话不带重复的。
但伊莱亚斯一个字都不听。
一切都是耳旁风。
莱诺被两个字怼了回去。再多的话他都说不出来，只能憋屈的叹气。
室友一点也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
首都西维拉是混乱世界的一片净土。很多人终生都没有出过首都，不了解外界从不停息的战乱，也没见过充满死亡气息的焦土。
西维拉这个符号在神语中意味着“王权、神圣和梦幻”。
莱诺在城市里待了很久，但是依旧没有弄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只能看透浮于表面的伪装，却看不到阴影中命运的变化。
这让莱诺感叹自己果然不是做侦探的料子，活了这么多年却活得像个瞎子一样，探查技巧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们这是去西区？”只安静了十分钟，他又忍不住开口问。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天空，看到浮云过际。不久之后大概会下一场大雨。他在其他人那里学了点看天色的小技巧，没想到现在居然用上了。
伊莱亚斯嗯了一声，脚步不停。
西区也就是俗称的贫民窟，在那里居住的大都是收入低下的底层居民，还有一些隐藏身份的通缉犯。鱼龙混杂的，很多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谁也不知道在这些小巷里会不会遇到抢劫。
莱诺不怕抢劫，因为他一般会反抢劫回去，成功赚到额外收入。他无聊的时候就在巷子里面乱逛，可谓是非常嚣张了。当然，每一次都记得换不同的伪装。
他这样做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抢劫的人变少了。某种意义上是以一己之力维护了和平，巡逻队都得收他当编外队员。
但很可惜，莱诺对私家侦探这个职业爱得深沉，一定会坚决拒绝。
那叫一个洒脱。
有很多居民看向他们，有的抱有警惕，有的满是恶意。这些眼神完全不能让莱诺觉得害怕，他甚至有一种处于舞台中央正在走秀的感觉。
要不是不太合适，他真的很想跟大家挥手示意。
“到了。”伊莱亚斯停下脚步，望向巷子深处。他所能感知到的气息正蔓延到最里面那栋房子。
这里已经是西区最偏僻的一片了，有很多闲置的旧房子。不少乞丐白天在这里游荡，晚上会随便找个房间休息。
莱诺振作精神，“好的，谢谢室友！”他把有些长、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眼睛，嘴甜地说完就准备赶人。
但伊莱亚斯挥了挥手，压根不搭理他，也把侦探的话堵了回去。
没人配合，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只能气鼓鼓地决定放过室友一次。
他真的太善良大方了，没有用完人就丢。暗自夸自己。
侦探理了理衣领，决定往前走。但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
莱诺：？
他回头一看，人压根就没动。
灰溜溜跑回去，莱诺半是恼怒半是无奈地问：“怎么了？”
室友若有所思，他完全没注意到莱诺与之前不一样的心情，依旧平静地说：“我闻到了血腥味。”
他说着，迈开腿在原地踱了几步。这人机敏得像是一只猫，扫视一眼很快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墙壁缝隙里的一丝血。
莱诺凑上去看，应该是好几天留下的血迹。如果不是现在发现了，等今晚上的雨一下，那可再也找不到。
大雨总是能销毁一切痕迹。
“伊莱亚斯，你简直比……咳，你比我厉害多了。”脑子没转过弯，差点说出不应该说的话。莱诺摸摸鼻子，把话吞了回去。
伊莱亚斯瞥了他一眼。
莱诺装看不见，“这应该是几天前留下来的。”他伸手去摸，被打了一下。
“脏。”室友嫌弃。
“做私家侦探就不要怕脏！”他还在垃圾桶里刨过东西呢，有些时候线索就是会藏在一些隐蔽的地方。也曾经冒充清洁工，拿钱跑到别人家里打扫卫生，顺便找找东西。可谓是一箭双雕。
莱诺理直气壮地说完，但也没去摸了。
“你还发现什么线索？”他扭头，用热切的眼神盯着人。
总感觉莫名其妙成为线索探寻机器的伊莱亚斯：？
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太高兴，于是选择露出冷笑并拒绝：“滚。”
失望的莱诺瘪了瘪嘴，连眉毛都耷拉下去：“唉，行吧。”
室友不太好骗怎么办？
脚下都是青石板路，有些杂草从缝隙间长出，顺着墙壁往上蔓延，为荒凉的街道增添了一丝生机。走路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室友走路悄无声息，简直像鬼魂一样。在西区走了这么长一截路，身上却一点也没脏。他点了点手臂，用眼神示意往前走，不要停在这里。
两人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会让其他路人觉得奇怪。
莱诺看懂，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墙壁，收回视线后直起腰，迈开腿。
小巷子两边是空房子，此时还没天黑，能透过没关的窗户看到里面空荡荡全是灰尘。如果是晚上，大概像被挖了眼睛的眼眶一样让人害怕吧。
两边虽然有路灯，但是早就坏了，一直没人来修。就算是修了过了不久也会被人偷走灯，所以只能像个破烂装饰品一样树立在那里。
莱诺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他佝偻着背，手上大包小包的。和旁边悠然自得的伊莱亚斯一对比，像个被侄子嫌弃的可怜叔叔。
这位可怜叔叔却比侄子还要多动，完全安分不下来，走一段路四处看一看摸一摸，好像那些石头上写了线索。
“莱诺。”伊莱亚斯喊了他一声，“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扮成这样？”
按理来说，还不算特别熟的两个正常人不会过多的询问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不好意思。
但伊莱亚斯不是常人。
他问得理直气壮。
莱诺摸了摸头，眨眨眼:“啊，当然是因为这幅样子在西区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更何况，我可不想让萨拉发现我偷偷跑来看现场。还记得吗，她瞒着我们好多事情呢。”
“但你的伪装没什么作用。”伊莱亚斯平静地指出，他一点也不心虚。
这能怪谁啊？还不是因为室友太显眼了，他瞧着像偷偷跑出来玩的贵族。衣服材质太好，气质不一般！伪装得太不到位！
两个人一起走，对比强烈。
长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普通人。
“你这样做，别人一眼就认出你了。”莱诺苦口婆心地劝道，“下次伪装一下，好吗？你要是去做私家侦探，是赚不到钱的。”
室友很不屑：“呵。”他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过了两秒才移开视线。那姿态显然很高傲。
也是，莱诺想起来了，伊莱亚斯是个有钱人。他才不需要像自己一样辛辛苦苦去接委托。
可恶，这就是有钱人的傲慢吗？能不能大发慈悲给他点钱？呜呜呜。
生活不易，莱诺叹气。
眼看他们快到地方了，隔着不远，莱诺就听见门后有个女人在叹气。她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左左，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回你？”
听这声音，正是萨拉。
莱诺和伊莱亚斯对视一眼。侦探放轻脚步，靠近门口，从缝隙里往里看。
伊莱亚斯没挤过去看，他的五感灵敏到非常人能及。站在原地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港口，做一个称职的望风人。
萨拉正以泪洗面，抱着相框站在桌前自言自语:“时间不够了，如果我再找不到那个东西，就见不到你了！左左，原谅姐姐，姐姐也不想骗人。但实在没办烦了……”
相框里是个萨拉和一个与她有六成像的少年。少年瘦弱阴沉，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像活物一样。
正好和莱诺对视上。
那叫一个隔着时间空间的深情对视！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私家侦探面不改色移开眼，开始环视房间。
和萨拉说的一样，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而且因为贫困，家具都没多少，看起来简直只有巴掌大的活动空间。
这是客厅。
他收回视线，往上看。
这栋房子有两层，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但还是坚强的在风雨中撑起一片天。
虽然没有楼梯，但只要落足点合适，能够翻上去。
就是不知道这二楼的窗户有没有锁上。
破窗而入的话，萨拉大概会要他赔钱。这可不行……咳，他不是那种破坏人家私有财产的人！
他一只手抓住箱子上的锁扣，打开一条缝，接着用两只手指夹住一样东西，闪电般地取了出来。
“开锁必备工具！”他还记得自己是偷偷摸摸的，压低声音嘟囔完，又关上箱子。
手里握着的是一根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