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假
“你是柳知鹤的儿子?!”
祝云缠腾地坐起,猛然扯到腰上的伤,疼得他呲牙咧嘴。
风烬忙伸手扶住他。
“天……那你岂不是蚀日城的少城主?”
“蚀日城十五年前便已覆灭了,哪里还有少城主。”
说起蚀日城覆灭,祝云缠神色便有些不大自然,当年五大派围剿蚀日城时,他亦在队列。
“师尊可是在想当年蚀日城围剿之事?”
风烬似乎看出祝云缠的顾虑,淡淡道:“师尊不必觉得有什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蚀日城覆灭一事,其因果并不全在正道五大派,更不在师尊身上。”
他动作轻柔地从祝云缠手上拿回空杯,重新倒满温水,双眸微垂。
“师尊不必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风烬脸上毫无怨怼之色,可见当真已放下当年之事,这让祝云缠也松了口气,他并不想与风烬间产生什么隔阂。
“那传言当年城主一家身死殉城……”
“是谣传。”
“那你双亲?”
“父母确已过世,不过不是在那一日。”
“可柳知鹤身死,是道尊亲手……”
“他认错人了。”
祝云缠哑然,说是不问什么,可这一来一回间,竟然知道了当年掩藏下的如此多的真相。
“可是……”
祝云缠双眉紧蹙,心中仍有困惑。
“我记得那蚀日城小少城主身死时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距离现在也有十五年,与你的年纪怎么也对不上,你……”
风烬轻笑一声。
祝云缠怔住,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一样,惊讶道:“你如今的年纪也是假的?!”
“我用秘法压制了修为,可使年纪看上去小个十岁左右,既可保证在正道不被发现真实身份,也能掩藏自己行踪。”
祝云缠听得瞠目结舌。
“其实我比师尊年纪小不了多少,叫师尊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风烬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祝云缠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哥哥”弄得老脸一红,手指摸了摸鼻尖,无奈叹道:“你啊你……身份是假的,修为是假的,现在连年纪也是假的,可让我怎么说才好?”
风烬伏下身,双手捉着祝云缠苍白指尖,轻轻抵在自己下巴,抬眼看着祝云缠,语气蛊惑道:“师尊不想看看如今我真正的样子吗?”
“也不是全然不好奇……”
祝云缠话音刚落,便敏锐地察觉到眼下的风烬发生了变化。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又似变得全然陌生,风烬面容完全脱去少年稚气,肩膀似乎比方才也更宽厚了些,轮廓越发清晰,眉眼也更加妖冶,漆黑瞳孔如同漩涡一般,轻易便可将人心魂卷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漂亮少年终长成一朵致命罂粟,浑身散发着惑人又危险的气息。
祝云缠不由向后微仰。
风烬这幅模样攻击性太强,让他一时有点无法接受。
他有些欲盖弥彰地缓慢移开视线。
风烬忽然欺身上前,手掌护住祝云缠即将撞到的后脑,似笑非笑道:“师尊在躲什么?”
扑面而来的迫人气息压得祝云缠微窒。
他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修的也不是无情道,在这样冲击性的美色面前做不到平静无波。
祝云缠双手勉力推着风烬前胸,佯装不耐烦道:“徐长老不是说你手里有更好的伤药么?到底有没有效用?我的腰伤到底能不能好了?”
话题转的十分生硬。
风烬盯着祝云缠看了一会,方放过他似的轻笑一声,扶着他缓缓躺好翻了个身,漫不经心道:“有用,只不过我还未开始给师尊用。”
“……为何?”
风烬笑容有些冷,语气邪恶。
“那当然是,为了让我的好师尊多疼一会,长长记性。”
“……”
撤回前言,狼崽依旧是狼崽,变不成大型犬。
祝云缠腰伤的确没好好处理过,仅是徐广松给他清理包扎,用了一些普通金创药,以至于这些天伤口基本没有恢复,随便一动就扯的疼。
风烬手指微动,解开祝云缠雪白寝衣,露出他后腰伤处。
只是在他目光触及祝云缠后腰时,浑身蓦地一震,手指也一僵。
祝云缠伤口上方,有一道一指长的血红印记,如同被利刃新划出的伤口,印在他如玉赛雪的肌肤上,十分打眼。
他手指轻颤地触上那道印记。
“师尊,这是……”
“嗯?”祝云缠感觉后腰有些痒意,回头看到那道印记,笑道:“啊……那是胎记,自小就有的,是不是和伤口很像?”
“是很像……”
风烬指尖沿着那道血红胎记轻轻划过,引起祝云缠一阵无声颤栗。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该想到的。
十五年前,奉神台弟子。
除了祝云缠,还会有谁会做那样的事情?会说那样的话?
只有他祝云缠。
……
十五年前。
蚀日城。
日月殿雕花兽骨椅上坐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年,手里不断翻着一个黑皮册子,手边还摞了几大差不多的书册。
少年翻看半晌,将册子往地上一丢,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
“救不了,不救了,等死吧。”
案几前方立了个穿着怪异的小老头,闻言扑通一声跪下,膝行至少年面前,痛哭流涕道:“少城主!可不能不救啊!您若是此时放弃,我们蚀日城……就当真没有活路了啊!!”
少年冷眼瞧着他不为所动,闻言嗤笑一声。
“现在才说没活路了?早在很多年前,我们蚀日城就已经没有活路了。”
老者怔怔地看着他。
“邓长老。”
少年坐起,身体前倾,指着那些黑皮书册:“我猜您老将这些搬至我案前之前,压根没翻过这些罪行录,这里面上到某个正道门派被灭,下到某户农家的鸡被偷,桩桩件件的,可都记着我们蚀日城的名儿。”
“可……可我们都没做过这些啊……”
邓长老抹了一把泪,头磕得咣咣响:“少城主明鉴啊!我们教的弟子可很久都不做这些害事了啊!”
少年看着面前一把年纪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长老,叹息一声,起身上前将人扶起,毫不嫌弃地将他皱纹纵横的脸上眼泪擦干,放缓了声音。
“邓长老,我知上面写的那些不是我们的人做的,不止我知,外面很多人都知,但总需有人为这些事负责,做一个替罪羊。”
“正道五大派已经打到城外了,此刻境况,已不是我能说救或不救的了。”
邓长老心痛不已,紧紧握着少年双手,艰难摇头道:“那我们该如何做?蚀日城内庇护的万千普通百姓又该如何?老朽不怕与正派打,但是我城内百姓消耗不起啊!”
“百姓那边,我早在三个月之前便命他们分批悄声撤离,现在城内没多少人,无妨。”
“少城主……”
邓长老怔然,正欲在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
少年嘴角噙着笑意,明明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邓长老,趁五大派还未攻进来,逃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