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摊牌
平山镇不是小涪江，也并不繁华，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镇。
这里没有什么夜生活，道路两旁车辆随意停放。甚至因为今天的暴雨天气，街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倒是显得冷清。
谷雨和萧云烟的晚餐是在平山镇孤儿院的食堂解决的。
孩子们已经睡下了，谷雨回孤儿院见到唯一的熟人便是院长曹芳。
让谷雨意外的是，萧云烟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刚一到达，来不及欢迎自己，院长曹芳便急忙给萧云烟躬身行礼。
但萧云烟并不回礼，只是越过曹芳走进食堂，对曹芳说饿了想吃面。
一起坐在食堂，谷雨迫不及待追问：“萧姑娘居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萧云烟并不回答，只是浅笑着摇头，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套不出话来，谷雨忍不住酸了她一句：“萧姑娘也会吃农村妇女做的面食？”
“先生，你这是偏见。”萧云烟似乎心情很好，并不在意谷雨的嘲讽，“我刚毕业做项目经理的时候，动不动就熬夜加班，盒饭泡面可没少吃。”
“呵呵，你的起点就是绝大部分人奋斗一生达不到的终点，吃点盒饭就标榜自己的功劳，大可不必。”
萧云烟恼怒地瞪了眼谷雨，便不再理会他，自己玩手机去了。谷雨没有手机，只能望着萧云烟发呆。
没过多久，热腾腾的红油面条端了上来，直到这个时候，谷雨才和曹芳说上话。
“曹姨，你为什么会认识萧云烟？”
曹芳望了一眼认真嗦面的萧云烟，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容，慈祥地说道：
“这要提到渝涪北线高速了。三年前高速公路开工，不是在咱们平山镇附近搞了一个项目部嘛。前年萧总来视察工作，偶然听说了咱们孤儿院，就带了项目部的领导来亲自考察工作，后来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她都做了什么？”谷雨连忙追问。
“萧总做的事情可多了。什么装修捐款买衣服的小事我就不提了。我最感激萧总的还是她给孩子们带来的改变。你知道咱们院儿里的孩子很多不是残疾就是智力有问题，
“萧总给几个正常的孩子找了新家庭，给几个成年的大孩子在项目部找了工作，给有病的孩子掏钱治病。今天你回来晚了没见着，如今咱们院儿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曹芳嘴里不停说着，眼角开始闪烁泪光。
“项目部找工作？那等高速通车不就又失业了吗？”谷雨忍不住皱眉。
曹芳目光瞥向埋头嗦面的萧云烟，轻轻敲了一下谷雨的脑袋。
“你这个傻子。人家萧总那么聪明的人，能想不到这些？萧总早就安排了，等高速通车，就把那几个孩子安排去收费站当收费员。五险一金都有，一个月有两千多的工资呢。”
谷雨望着眼前的面汤陷入了沉默。
曹芳好久没见到谷雨了，对着晚辈絮絮叨叨的还没有停止。
“你是院儿里最有出息的，也知道小时候咱们一家有多苦。但其实吃穿差点，人总活得下去。最怕的还是没奔头。读书没读出名堂，工作又找不到，种地又没那个身子。年纪大了也只能继续留在孤儿院里。
“这几年我身体越来越差了，有时候愁得一整晚都睡不着，就怕哪天老太婆不在了，这些个娃娃可怎么办啊。
“自从萧总来了以后，我这悬着的心才放进了肚子里。现在孩子们有工作，有盼头，离了老太婆也能活了。”
听到这话，谷雨蹙眉，望着曹姨瘦弱的身子，不禁感到担心，期有些忐忑待的眼神投向了萧云烟。
萧云烟只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带院长检查过了，三高，糖尿病，心力衰竭，都是老人病。就算好好养，也坚持不了几年了。”
谷雨顿觉一阵揪心，他紧紧抓着身旁曹芳的手，有些激动地说：“曹姨，既然这样就不用太操劳了。好好养身子，多活几年，活到我结婚，活到我生孩子好吗？”
曹芳轻轻拍着谷雨的手，欣慰地笑着，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
“正想着跟你说呢，院里的事儿别瞎操心了。小花在饭店洗盘子，大牛在街上洗车，院儿里还有这两个劳力。萧总捐的钱一直也没用完。你以后不要再给院儿里寄钱了。既然走出去了，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回来了。”
谷雨的脑海里浮现这两个发小的身影。小花身上有大面积烧伤，大牛则是脑瘫患者。真好，现在他们已经有工作了。
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
余光悄悄扫视安静的萧云烟。她做慈善，谷雨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作为黑社会，萧云烟做慈善只是为了名声和洗白。却没想到，在没有任何媒体报道，没有任何外界关注的情况下，萧云烟竟然在院里做这么多工作。
吃完面条，谷雨起身，第三次向萧云烟躬身行礼。
“萧先生，感谢你为院儿里做的一切。”
曹芳带着两个碗走了。萧云烟大门站岗的萧蝉手上接过一个手提包，便领着谷雨进入了曹芳的办公室。
二人相对而坐，萧云烟向谷雨递出了女士香烟。这也是谷雨醒来后，她抽的第一支烟。
轻轻吞云吐雾，萧云烟亲自为谷雨解下了五个灵识锁，有些冰凉的手指触碰皮肤，带来一种触电般的奇怪体验。
尤其是这高贵的坏女人蹲下身子解双脚灵识锁的时候，谷雨忍不住缩了缩脚尖，这简直是一场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地震。
但谷雨来不及胡思乱想，他很清楚，萧云烟要摊牌了。
将灵识锁放入手提包，萧云烟庄重地向谷雨送去了一份文件夹，里面是缙云集团的制式用工合同。
“谷雨先生，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面试。我提前为你准备了三分合同。第一份年薪一百万，第二份年薪一千万，鉴于你今天的表现突出，你将获得第三份合同。”
她将那份合同递到了谷雨手中，这份最特殊的合同，薪酬待遇一栏是空白。不待谷雨发问，萧云烟继续解释道：
“这份合同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待遇。你将成为我的副手，一人之下。空着的薪酬待遇。我给你这个权限，你可以填上你想填的任意数字。”
谷雨沉默。
“你还可以随便提附加条件。豪车，别墅，美女，职位，包括对叶辰的清算。甚至是……我。”
饶是谷雨心志坚定，听到这个“我”的时候，也被狠狠地震惊了。
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她怎么可能看上一穷二白的自己？
停顿了一下，她露出了狡黠的坏笑。“当然了，想要娶我的话，得靠你自己慢慢追。我只能说，你的机会会比其他人更大。”
谷雨被萧云烟的话逗笑了，目光交织，他严肃发问：“没开玩笑？”
萧云烟郑重点头。
二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安静抽着烟。谷雨拿起了合同，仔细阅读了起来。
“很诱人的条件。萧先生的气量，今天真是见识了。我很好奇，对于每一个招揽的对象，萧总都会这样安排吗？”紧紧凝视着萧云烟的美眸，二人久久对视。
对面的美人轻轻摇了摇头，“谷雨先生，你是特殊的。”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想来也不过如此了。”谷雨苦笑着叹了口气，将刚刚放在桌上的合同推回了萧云烟身前。“抱歉了萧先生，很感激你的看重，只可惜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萧云烟眯起双眸，冰冷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
“理由早就告诉萧先生了。正邪不两立。”
“我正在洗白，先生大可放心，更不会让先生去违反法律的事情。”萧云烟做出了最后的尝试。
谷雨依旧坚定的摇头。
“这么说，谷雨先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咯？”伸手在手提包里翻找，萧云烟取出了第二份文件递给了谷雨。
这是谷雨的治疗方案和费用清单，厚厚的一叠资料里，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和名贵药物看得谷雨眼花缭乱。
“不谈感情那就谈钱吧。谷雨，你知道你当时伤得有多重，我敢保证，整个渝龙府，除了我，没人能在那样的伤势下救活你。医疗费用九千六百五十三万，刷卡还是现金？”
骑虎难下，谷雨很清楚萧云烟说的是真的，想救他的人拿不出那么多钱和资源，有这些资源的人不会愿意花在他身上。
救命之恩大于天。
“我是商人，商人是要逐利的。如果你一时拿不出钱，我是要收利息的。恕我直言，以你的职业规划，谷雨，你连利息都还不上。”翻脸后的萧云烟继续输出，一招便戳中了谷雨的死穴。
“你杀了我吧。”谷雨试图摆烂。
萧云烟冷笑一声，“谷雨，我花了近一个亿把你救活，就为了杀你？你觉得我有这么闲吗？”
望着眼前的两份文件，谷雨感到一阵绝望。场面又陷入了沉寂。窗外的雨继续下着，正如谷雨的思绪一般凄凉。
如果想轻松一点，只要拿起那份合同，签下自己的名字，医药费便不复存在，自己也将走向人生巅峰。今天发生的事情将会成为未来每一天的常态。
可以随时买十几万甚至更贵的的衣服，可以天天吃四位数的饭食，想玩儿了随便叫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起娱乐。
古修士所谓的财地法侣，唾手可得。
看萧云烟今天的表现，稍微努努力，打动她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后凭借自己的修为，在缙云宗站稳脚跟，黑道女王将变成黑道皇后，渝龙府将成为自己的后花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更何况那是萧云烟。渝龙府第一美人，渝龙府首富，渝龙府年轻一代最强女修。她是多少男人的梦想。这个女人对他说，只要你努努力，也许就能娶我。
真是轻松而充实的人生呢，只需要付出一点良心作为代价。
可惜，世上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手持利刃，杀心自起。一旦和萧云烟深度绑定，所谓不让谷雨做违法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笑话。甚至为了自身的利益，谷雨自己就会往堕落的深渊滑落。
巧合的是，自己正好认识一位这样的人生赢家，他的名字叫做叶辰。
这样的人生剧本，不就是渝龙府版本的叶辰？
“我选择还钱。”沉默良久，谷雨苦涩地开口，“但是利息能不能算了？”
“绝不可能。”萧云烟斩钉截铁地将他打断，“我要银行存款的最高利息。”
“好。”沉思良久，谷雨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先找叶辰打官司要求赔偿，如果赔偿不够，再找组织想办法。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里谷雨是受害者的角色。大秦官方，总要给他个说法。
实在不行，就再说吧。
但萧云烟还不打算放过他，结满寒霜的脸上带着一丝怒容质问：“钱扯清了，救命的恩情怎么算？”
“这？”谷雨再次呆住。账还能这样算的吗？
“油盐不进的混蛋。”萧云烟气呼呼地抓过谷雨身前的合同和治疗清单，灵气运转，一团紫色的火焰在掌中凝聚，瞬间将一团纸烧成飞灰。
“钱不要了，就当还你的恩情了。但谷雨你记住，你还欠我救命之恩。”
望着萧云烟气恼不已的模样，谷雨一时疑惑，“我什么时候对你有恩了？”
“不许打听！”话音刚落，萧云烟猛地起身，抓住谷雨的衣服一摔，将谷雨放倒在地，随后便对谷雨一阵拳打脚踢。
不是朋友之间那种玩闹，是真的下了狠手。
谷雨丝毫不做反抗，只是蜷缩起身子，尽力施展出灵识之体，好让自己变得更抗揍。
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加上白捡的九千多万，让她打一顿消消气也无妨。
钱是一定要还的。要是继续人情债款欠来欠去，迟早也会被这坏女人给拖下水。
封建时代，王朝衰败往往就坏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最后是萧蝉救了谷雨。挨揍间，萧蝉敲响了敲门两声，见没有回应，便直接打开了办公室门，焦急地萧云烟叫道：
“萧总，军部包围了孤儿院。”
萧云烟还揪着谷雨的衣服，即将落在脸上的拳头停了下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从容不迫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提包交给萧蝉，这才吩咐道：
“扶他起来，该送他回家了。”
谷雨拒绝了萧蝉的搀扶，忍着疼痛走出孤儿院。他想尽力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即使谈崩了，不管萧云烟结局如何，这顿毒尽量还是别算在她身上了。
就当还个人情。
再说被女人揍了，也挺没面子的。
走出孤儿院，谷雨看见萧云烟的随从们被扣押在旁，大院里有十余辆停放的军车，无数的枪支正瞄准着大门，气氛威严肃杀。
耀眼的汽车灯光下，紫风华聚气成刃缓缓向前，宛如一个出征的女将军，冷峻锐利，又清冽如霜。
谷雨感觉自己忽然不疼了。
因为紫风华是最温柔的雪，皑皑落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