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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大显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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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斗刀客费望舒与天竺山大顶峰南华庄庄主范春旭相约,定于三月十五上峰算一笔昔日旧账,首次上峰,范庄主外出未归,却与秦可伊酬答了一番。他下得峰来,心中怔忡不定,眼中所见,似乎只是秦可伊的倩影,耳中所闻,尽是她弹琴和歌之声。他与丑奴儿、左右双童在山洞中饱餐一顿干粮,见丑奴儿伤势虽重,性命幸得无碍,心下甚慰。躺在地下闭目养神,但双目一闭,秦可伊秀丽温雅的面貌便更清清楚楚地在脑海中出现了。

    费望舒睁大眼睛,望着山洞中黑黝黝的石壁,秦可伊的歌声却又似隐隐从石壁中透了出来。他叹了一口长气,心想:“我尽想着她干吗?她父亲是杀害我父的大仇人,虽说当时她父亲并非有意,但我父总因此而死。我一生孤苦伶仃,没爸没妈,尽是拜她父亲之赐。我又想她干嘛?”言念及此,恨恨不已,但不知不觉又想:“那时她尚未出世,这上代怨仇,与她又有甚相干?唉!她是千金小姐,我是个流荡江湖的苦命汉子,何苦没来由地自寻烦恼?她幼小之时,她父亲曾将她交在我手里,要我保护她周全。”

    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又尽是温馨之意。

    费望舒在山洞中躺了将近一个时辰,心中所思所念,便只秦可伊一人。他偶尔想到:“莫非对头生怕敌我不过,安排下了这美人计?”但立即觉得这念头太也亵渎了她,心中便道:“不,不,她如此天仙般的人物,岂能做这等卑鄙之事。我怎能以小人之心,冒犯于她?”见天色渐黑,再也按捺不住,对丑奴儿道:“大哥,我再上峰去。你在这里歇歇。”

    他展开轻身功夫,转眼又奔到峰下,援索而上。一见南华庄庄门,已怦然心动。进了大厅,却见庄中无人相迎,不禁微感诧异,朗声说道:“晚辈费望舒求见,范庄主可回来了么?”连问几遍,始终没人回答。他微微一笑,心想:“范春旭枉称大豪,却这般躲躲闪闪,装神弄鬼。你纵安排下奸计,费某又有何惧?”

    他在大厅上坐了片刻,本想留下几句字句,羞辱范春旭一番,就此下峰,不知怎的,对此地竟恋恋不舍,顺步走向东厢房,推开房门,见房内四壁图书,陈设精雅。走了进去,顺手取过一本书来,坐下翻阅。翻来翻去,又怎看得进一字入脑,心中只念着一句话:“她到哪里去了?她到哪里去了?”

    不久天色更加黑了,他取出火折,正待点燃蜡烛,忽听得庄外东边雪地里轻轻的几下嚓嚓之声。他心中一动,知有高手踏雪而来。若在实地,人人得以蹑足悄行,但在积雪中却半点假借不得,功夫高的落足轻灵,功夫浅的脚步滞重,一听便知。费望舒听了这几下足步声,心想:“倒要瞧瞧来的是何方高人。”将火折揣回怀中,倾耳细听。

    但听得雪地里又有几人的足步声,竟个个武功甚高。费望舒一数,来的共有五人,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三下击掌,庄外有人回击三下,过不多时,庄外又多了六人。费望舒虽艺高人胆大,但听高手毕集,转眼间竟到了十一人之多,也不免惊疑,寻思:“先离此庄要紧,对方这么大邀帮手,我难免寡不敌众。可别妄自尊大,小觑了天下的英雄好汉。”走出厢房,正待上高,忽听屋顶喀喀几响,又有人到来。

    费望舒忙缩回房中,分辨屋顶来人,竟又多了七名好手。只听得屋顶有人拍了三下手掌,庄外还了三下,屋顶七人轻轻落入庭中,径自向厢房走来。他想敌人众多,这番可须得出奇制胜,事先原料范春旭会邀请帮手助拳,但想不到竟请了这么多高手到来。耳听得那七人走向房门,便缩身在厢房中一座小屏风之后,心想须得探明敌人安排下什么机关,如何对付自己。

    但听噗的一声,房外已有人晃亮火折。费望舒心想小屏风后藏不住身,游目一瞥,朦胧中见床上罗帐低垂,床前却无鞋子,显无人睡卧,当下提一口气,轻轻走到床前,揭开罗帐,坐上床沿,钻进了被里。这几下行动轻巧之极,房外七人虽均为高手,竟没一人知觉。

    可是费望舒钻进被窝,却大吃一惊,触手碰到一人肌肤,轻柔软滑,被内竟睡着一个女子。他正要下床来,眼前火光闪动,已有人走进厢房。一人拿着蜡烛在小屏风后探照,说道:“此处没人,咱们在这里说话。”说着便在桌旁椅中坐下。

    此时费望舒鼻中充满幽香,正是适才与秦可伊酬唱时闻到的,一颗心直欲跳出腔子来,心道:“难道她竟是秦姑娘?我这番唐突佳人,那真罪该万死。但我如在此刻跳将出去,那几人见她与我同床共衾,必道有甚暧昧之事。秦姑娘一生清名,可给我毁了。只得待这几人走开,再离床致歉。”

    他身子微侧,手背又碰到了那女子上臂肌肤,只觉柔腻无比,竟似没穿衣服,惊得急忙缩手。其实李静雅除去秦可伊的外衣,尚留下贴身内衣,但费望舒只道她身子裸露,闭住了眼既不敢看,手脚更不敢稍有动弹,忙吸胸收腹,悄悄向外床挪移,与她身子相距略远。

    他虽闭住了眼,但鼻中闻到又甜又腻、荡人心魄的香气,耳中听到对方一颗心在急速跳动,忍不住睁开眼来,只见一个少女向外而卧,脸蛋儿羞得与海棠花一般,却不是秦可伊是谁,烛光映过珠罗纱帐照射进来,更显得眼前枕上,这张脸娇美艳丽,难描难画。

    费望舒本想只瞧一眼,立即闭眼,从此不看,但双目一合,登时意马心猿,把持不定,忍不住又眼睁一线,再瞧她一眼。

    秦可伊给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心中却有知觉,见费望舒忽然进床与自己并头而卧,初时惊惶万分,只怕他欲图非礼,忙闭着双眼,唯有听天由命。哪知他躺了片刻,非但不挨近身子,反向外移开。不禁惧意少减,好奇心起,忍不住微微睁眼,正好费望舒也正睁眼望她。四目相交,相距不到半尺,两人都是大羞。

    只听得屏风外有人说道:“邓领班,你当真神机妙算,人所难测。那人就算不折不扣,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豪杰,落入了你这罗网,也要叫他插翅难飞。”

    拿着蜡烛的人哈哈大笑,放下烛台,走到屏风之外,说道:“张贤弟,你也别尽往我脸上贴金。事成之后,我总忘不了大家的好处。”

    费望舒与秦可伊听了两人之言,都吃了一惊,这些人显是安排了机关,要暗算射阳名侠秦英豪。秦可伊不知江湖之事,还不怎样,心想爸爸武功无敌,也不怕旁人加害。费望舒却知邓羽鲲号称“九州第一勇士”,内功外功俱臻化境,为人凶奸狡诈,不知害死过多少忠臣义士。他是国防部长吴泽轩手下第一亲信卫士,今日居然亲自率人从大业城赶到这大顶峰上。听那姓张的言语,他们暗中布下巧计,秦英豪纵然厉害,只怕也难逃毒手。耳听得邓羽鲲走到屏风外的厢房门口,心想机不可失,轻轻揭起罗帐,右掌对准烛火一挥,一阵劲风扑将过去,嗤的一声,烛火登时熄了。

    只听一人说道:“啊,烛火灭啦!”就在此时,又有人陆续走进厢房,嚷道:“快点火,掌灯吧!”邓羽鲲道:“咱们还是在暗中说话的好。那秦英豪机灵得紧,若屋外见到火光,说不定吞了饵的鱼儿,又给他脱钩逃走。”好几人纷纷附和,说道:“邓领班深谋远虑,见事周详,果然不同。”

    但听有人轻轻推开屏风,此时厢房中四下里都坐满了人,有的坐在地下,有的坐在桌上,更有三人在床沿坐下。

    费望舒生怕那三人坐得倦了,向后一仰,躺将下来,事情可就闹穿,只得轻轻向里床略移。这一来,与秦可伊却更加近了,只觉她吹气如兰,荡人心魄。他既怕与床沿上的三人相碰,毁了秦可伊的名节,又怕自己胡子如戟,刺到她吹弹得破的脸颊,当下打定了主意,若给人发觉,必当将房中这一十八人杀得干干净净,宁叫自己性命不在,也不能留下一张活口,累了这位冰清玉洁的姑娘。

    幸喜那三人都好端端的坐着,不再动弹。费望舒不知秦可伊遭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但觉她竟不向里床闪避,不由得又惶恐,又欢喜,一个人就似在半空中腾云驾雾一般。

    只听邓羽鲲道:“各位,咱们请范庄主给大伙儿引见引见。”只听得一个嗓音低沉的人说道:“承蒙各位光降,兄弟至感荣幸。这位是御前侍卫领班邓羽鲲大人。邓大人威震江湖,各位当然都久仰的了。”说话之人自是南华庄庄主范春旭。众人哄然说了些仰慕的言语。

    费望舒倾听范春旭给各人报名引见,越听越惊讶。除了邓羽鲲等七人是御前侍卫,其余个个是江湖上成名的一流高手。青藏派玄冥子大师到了,昆仑山灵清道人到了,河南无极门的姜老拳师也到了。此外不是哪一派的掌门名宿,就是什么帮会的总舵主、什么物流公司的老总,没一个不是大有来头之人。而那七名侍卫,也全是武林中早享盛名的硬手。

    秦可伊心中思潮起伏,暗想:“我只穿了这一点点衣服,却睡在他怀中。此人与我家恩怨纠葛,不知他要拿我怎样?今日初次与他相会,只觉他相貌虽然粗鲁,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哪知他竟敢对我这般无礼。”虽觉费望舒这样对待自己,实大大不该,但不知怎的,心中殊无恼怒怨怪,反不由自主地微微有些欢喜,外面十余人大声谈论,她竟一句也没听在耳里。

    费望舒比她大了十岁,阅历又多,知道眼前之事干系不小,虽又惊又喜,六神无主,但于帐外各人的说话,却句句仔细听去。他听范春旭一个个地引见,屈指数着,数到第十六个时,范春旭便住口不再说了。费望舒心道:“帐外共有一十八人,除范春旭外,该有十七人,这余下一个不知是谁?”他心中起了这疑窦,帐外也有几个细心之人留意到了。有人问道:“还有一位是谁?”范春旭却不答话。

    隔了半晌,邓羽鲲道:“好!我跟各位说,这位是丐帮的查光磊帮主。”

    众人吃了一惊,内中有一二人讯息灵通的,得知查光磊已给官家捉了去。余人却知丐帮素来与官府作对,决不能跟御前侍卫联手,他突然在峰上出现,人人都觉奇怪。

    邓羽鲲道:“事情是这样。各位应范庄主之邀,上峰来助拳,为的是对付北斗刀客。可是在抓到他之前,咱们先得抬一尊菩萨下山。”有人笑了笑,说道:“射阳名侠?”邓羽鲲道:“不错。我们惊动查帮主,本来为的是要引秦英豪上大业城相救。天牢中安排下了牢笼等候他大驾。哪知他倒也乖觉,竟没上钩。”侍卫中有人喉头咕噜了一声,却不说话。

    原来邓羽鲲这番话中隐瞒了一件事。秦英豪何尝没去大业城?他单身闯天牢,搭救查光磊,人虽没救出,但一柄长剑杀了十一名大内侍卫,连邓羽鲲臂上也中了剑伤。邓羽鲲布置虽极周密,终因对方武功太高,竟擒拿不着。这件事是他生平的奇耻大辱,在旁人之前自绝口不提。

    邓羽鲲道:“范庄主与查帮主两位对待朋友义气深重,答允助我们一臂之力,在下实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在下奏明大天元和吴郡王,自有大大的封赏……”

    说到这里,忽听庄外远处隐隐传来几下脚步之声。他耳音极好,脚步虽又轻又远,可也听得清楚,低声道:“射阳名侠来啦,我们宫里当差的埋伏在这里,各位出去迎接。”范春旭、查光磊、玄冥子、灵清道人、姜老拳师等都站起来,走出厢房,只剩下七名大内侍卫。

    这时脚步声倏忽间已到庄外,谁都想不到他竟来得这么快,犹如船只在大海中遇上暴风,甫见征兆,狂风大雨已打上帆来;又如迅雷不及掩耳,闪电刚过,霹雳已至。

    邓羽鲲与六名卫士都是一惊,呛啷声响,不约而同地纷抽兵刃。邓羽鲲道:“伏下。”就有人手掀罗帐,想躲入床中。邓羽鲲斥道:“蠢材,在床上还不给人知道?”那人缩回了手。七人或躲入床底,或藏在柜中,或隐身书架之后。

    费望舒心中暗笑:“你骂人是蠢材,自己才是蠢材。”但觉秦可伊鼻中呼吸,轻轻地喷在自己脸上,再也把持不定,轻轻伸嘴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秦可伊又喜又羞,待要闪开,苦于动弹不得。费望舒一吻之后,忽然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心想:“她这么温柔文雅,我怎能欺辱于她?”待要挪身向外,不与她如此靠近,忽听床底下两名卫士动了几下,低声咒骂。原来几个人挤在床底,一人手肘碰痛了另一人鼻子。

    过不多时,范春旭与姜老拳师等高声说笑,陪着一人走进厢房,那人正是秦英豪。有人拿了烛台,走在前面。范春旭心中纳闷,不知自己家人与婢仆到了何处,怎么一个人影也不见。但邓羽鲲一到,秦英豪跟着上峰,实无余裕再去查察家事,斜眼望秦英豪时,见他脸色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何事。

    众人在厢房中坐定。范春旭道:“秦兄,兄弟与那北斗刀客相约,今日在此间算一笔旧账。秦兄与这里几位好朋友高义,远道前来助拳,兄弟委实感激不尽。现下天色已黑,那北斗刀客仍没到来,定是得悉各位英名,吓得远远逃去了。”费望舒大怒,真想跃将出去,劈脸给他一拳。

    秦英豪哼了一声,向查光磊道:“后来查兄终于脱险了?”查光磊站起来深深一揖,说道:“秦兄不顾危难,亲入险地相救,此恩此德,兄弟终身不忘。秦兄大闹大业城,不久敝帮兄弟又大举来救,幸好人多势众,兄弟仗着秦兄的威风,才得侥幸脱难。”

    查光磊这番话自全属虚言。秦英豪亲入天牢,虽没为邓羽鲲所擒,但大闹一场之后,也没能将查光磊救出。丐帮闯天牢云云,全无其事。邓羽鲲一计不成,二计又生,亲入天牢与查光磊一场谈论,以死相胁。查光磊为人骨头倒硬,任凭邓羽鲲如何威吓利诱,竟半点不屈。邓羽鲲老奸巨猾,善知别人心意,跟查光磊连谈数日之后,知道对付这类硬汉,既不能动之以利禄,亦不能威之以斧铖,但若给他一顶高帽子戴戴,多半颇可收效。当下亲自迎接他进领班府居住,命手下最会谄谀拍马之人,每日里“帮主英雄无敌”、“帮主威震江湖”等等言语,流水价灌进他耳中。查光磊初时还兀自生气,但过得数日,甜言蜜语听得多了,竟然有说有笑起来。于是邓羽鲲亲自出马,给他戴的帽子越来越高。后来论到当世英雄,查光磊固然自负,却仍推秦英豪天下第一。邓羽鲲说道:“查帮主这话太谦,想那射阳名侠虽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依兄弟之见,不见得就能胜过帮主。”查光磊给他一捧,舒服无比,心想秦英豪名气自然极大,武功也是真高,但自己也未必就比他差了多少。近年来自己身子壮健,功力日增,说不定还能胜得他一筹半分。

    两个人长谈了半夜。到第二日上,邓羽鲲忽然谈起自己武功来。不久在领班府中的侍卫也来一齐讲论,都说日前邓羽鲲与秦英豪接战,起初二百招打成了平手,到后来邓羽鲲已然胜券在握,若非秦英豪见机逃去,再拆一百招他非败不可。查光磊听了,脸上便有不信之色。

    邓羽鲲笑道:“久慕查帮主九九八十一路五虎断门刀并世无双,这次我们冒犯虎威,虽说是皇上有旨,但一半也是弟兄们想见识见识帮主的武功。只可惜大伙儿贪功心切,出齐了大内十八高手,才请得动帮主。兄弟未得能与帮主一对一地过招,实为憾事。现下咱们说得高兴,就在这儿领教几招如何?”查光磊一听,傲然道:“连秦英豪也败在领班手里,只怕在下不是敌手。”邓羽鲲笑道:“帮主太客气了。”两人说了几句,当即在领班府的练武厅中比武较量。

    查光磊使刀,邓羽鲲的兵刃却极为奇特,是一对短柄狼牙棒。他力大招猛,武功果然十分了得。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三百余招,全然不分上下,又斗了一顿饭功夫,邓羽鲲渐现疲态,给查光磊一柄刀迫在屋角,连冲数次都抢不出他刀圈。邓羽鲲无奈,只得说道:“查帮主果然好本事,在下服输了。”查光磊一笑,提刀跃开。邓羽鲲恨恨地将双棒抛在地下,叹道:“我自负英雄无敌,岂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说着伸袖抹汗,气喘不已。

    经此一役,查光磊更让众人捧上了天去。他把众侍卫也都当成了至交好友,对邓羽鲲更言听计从。这粗鲁汉子哪知邓羽鲲有意相让,若各凭真实功夫相拼,他在一百招内就得输在狼牙双棒之下。

    然则邓羽鲲何以要费偌大气力,千方百计地与他结纳?原来查光磊的武功虽未能算是一等一高手,但他有一项家传绝技,却人所莫及,那就是二十三路“龙爪擒拿手”,沾上身时直如钻筋入骨,敲钉转脚。不论敌人武功如何高强,只要身体的任何部位给他手指一搭上,立时就给拿住,万万脱身不得。邓羽鲲听了李丰粮之言,要擒住秦英豪取那宝藏的关键,“天牢设笼”之计既然不成,便想到借重查光磊这项绝技。想那射阳名侠何等本领,查光磊若是正面和他为敌,他焉能让龙爪擒拿手上身?但查光磊和他是多年世交,如出其不意地突施暗袭,便有成功之机。

    秦英豪听查光磊相谢,当即拱手为礼,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转头问范春旭:“但不知那北斗刀客到底是何等样人,范兄因何与他结怨?”

    范春旭脸上一红,含含糊糊道:“我和这人素不相识,不知他听了什么谣言,竟说我拿了他家传宝物,数次向我索取。我知他武功了得,为人横蛮,我年纪大了,不是他对手,是以请各位上峰,大家说个明白。如他仍恃强不服,各位也好教训教训这后生小子。”秦英豪道:“他说范兄取了他的家传宝物,却是何物?”范春旭道:“哪有什么宝物?全然胡说八道。”

    当年秦英豪自费冠英死后,心中郁郁,便即前赴山阳,想查访费冠英的亲交故旧,打听这位生平唯一知己的轶事义举。一查之下,得悉范春旭与费冠英相识,于是上大顶峰南华庄来拜访。范春旭于费冠英的事迹说不上多少,但对秦英豪招待得十分殷勤,又亲自陪他去看费冠英的故宅,却见费家门垣破败,早无人居。

    秦英豪推爱对费冠英的情谊,由此而与范春旭订交,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时听他说得支支吾吾,便道:“倘若此物当真是那北斗刀客所有,待会儿他上得峰来,范兄还了给他,也就是了。”范春旭急道:“本就没什么宝物,却叫我哪里去变出来给他?”

    查光磊心想秦英豪精明机警,时候一长,必能发觉屋中有人埋伏,当即劝道:“范庄主,秦兄的话一点不错,物各有主,何况是家传珍宝?你还给了他,也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范春旭急了起来,叫道:“你也这般说,难道不信我的话?”查光磊道:“在下对此事不知原委,但秦兄既这般说,定是不错。范某行走江湖,对谁的话都不轻信,可就只服了秦兄一人。”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秦英豪身后,双手舞动,以助言语声势。

    秦英豪听他话中偏着自己,心想:“他是一帮之主,究竟见事明白。”突觉耳后“风池穴”与背心“神道穴”上一麻,情知不妙,左臂急忙挥出击去。哪知这两大要穴给查光磊以龙爪擒拿手拿住,登时全身酸麻,任他有天大武功、百般神通,却已半点施展不出。

    但射阳名侠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奇变异险,一生中不知已经历凡几,岂能如此束手待毙?大喝一声,一低头,腰间用力,竟将查光磊一个庞大的身躯从头顶甩了过去。邓羽鲲等齐声呼叱,各从隐身处蹿出。

    查光磊为秦英豪甩过了头顶,但他这龙爪擒拿手如影随形,似蛆附骨,身子已在秦英豪前面,两只手爪却仍牢牢拿住了他背心穴道,有如铁铸,更不脱手。秦英豪见四下里有人蹿出,暗想:“我一生纵横江湖,今日阴沟翻船,竟遭小人暗算。”见一名侍卫扑上前来,张臂抱向他头颈。秦英豪盛怒之下,无可闪避,脖子向后一仰,随即脑袋向前疾挺,猛地一个头锤撞了过去。这时他全身内劲,都聚在额头,一锤撞在那侍卫双眼之间,喀的一声,那侍卫登时毙命。余人大惊,本来一齐扑下,忽地都在离秦英豪数尺之外止住。

    秦英豪四肢无力,头颈却能转动,他一撞成功,随即横颈又向查光磊急撞。查光磊吓得心胆俱裂,急中生智,一低头,牢牢抱住他腰身,将脑袋顶住他小腹。秦英豪穴道松开,四肢可动,抬足踢飞一名迫近身旁的侍卫,立即伸手往查光磊背心拍去,哪知手掌刚举到空中,四肢立时酸麻,这一掌竟击不下去,却是查光磊又已拿住他腰间的“章门穴”。

    这几下兔起鹘落,瞬息数变。邓羽鲲心知查光磊的偷袭只能见功于顷刻,时候稍长,秦英豪必能化解,当即抢上前去,伸指在他“京门穴”上点了两点。他的点穴功夫出手迟缓,但落手极重。秦英豪嘿的一声,险些晕去,就此全身软瘫。

    查光磊钻在秦英豪怀中,不知身外之事,十指紧紧拿在他章门穴中。邓羽鲲笑道:“查帮主,你立了奇功一件,放手吧!”他说到第三遍,查光磊方始听见。他抬起头来,但兀自不敢放手。

    一名侍卫从囊中取出精钢镣铐,将秦英豪手脚都铐住了,查光磊这才松手。

    邓羽鲲对秦英豪极是忌惮,只怕他竟又设法兔脱,那可后患无穷,从侍卫手中接过单刀,说道:“秦英豪,非是我姓邓的不够朋友,只怨你本领太强,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们大伙儿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左手拿住秦英豪右臂,右手举刀,就要斩他臂上筋脉,只消四刀下去,秦英豪立时就成了废人。

    查光磊伸手架住邓羽鲲手腕,叫道:“不能伤他!你答应我的,又发过毒誓。”邓羽鲲一声冷笑,心想:“你还道我当真敌你不过。不给你些颜色看看,只怕你这小子狂妄一世!”当下手腕一沉,腰间运劲,右肩突然撞将过去。一来他这一撞力道奇大,二来查光磊并未提防,蓬的一声,身子直飞出去,竟将厢房板壁撞穿一个窟窿,破壁而出。邓羽鲲哈哈大笑,举刀又向秦英豪右臂斩下。

    费望舒在帐内听得明白,心想:“秦英豪虽是我杀父仇人,但他乃当世大侠,岂能命丧鼠辈之手?”一声大喝,从罗帐内跃出,飞出一掌,已将一名侍卫拍得撞向邓羽鲲。这一来奇变陡起,邓羽鲲猝不及防,抛下手中单刀,将那侍卫接住。

    费望舒趁邓羽鲲这么一缓,双手已抓住两名侍卫,头对头地一碰,两人头骨破裂,立时毙命。费望舒左掌右拳,又向二人打去。混乱之中,众人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见费望舒一出手便神威迫人,不禁先自胆怯。

    费望舒右拳打在一名侍卫头上,将他击得晕去,左掌挥出,倏觉敌人一黏一推,自己手掌登时滑了下来,心中一凛,定眼看时,见对手银髯过腹,满脸红光,虽不识此人,但他这一招“混沌初开”守中有攻,确是内家名手,非无极门姜老拳师莫属。

    费望舒见敌手众多,内中不乏高手,当下飞腿猛地往灵清道人胸口踢去。灵清道人练的是外家功夫,见他飞足踢到,手掌往他足背硬斩下去。费望舒就势缩身,双手探出,往人丛中抓去。厢房内地势狭窄,十多人挤在一起,众人无处可避。呼喝声中,费望舒一手已抓住范春旭胸膛,另一手抓住了玄冥子小腹,将两人当作兵器一般,直往众人身上猛推过去。众人挤在一起,给他抓着两人强力推来,只怕伤了自己人,不敢反手相抗,只得退缩。十余人给逼在屋角之中,一时极为狼狈。

    邓羽鲲见情势不妙,喝道:“什么人?”从人丛中一跃而起,十指如钩,猛往费望舒头顶抓到。费望舒一听到他喝声,便认出他是邓羽鲲,正是要引他出手,哈哈一笑,向后跃开数步,叫道:“老邓啊老邓,你太不要脸哪!”邓羽鲲一怔,怒道:“什么不要脸?”

    费望舒手中仍抓住范春旭与玄冥子二人,他所抓俱在要穴,两人空有一身本事,却半点施展不出,只有软绵绵地任他摆布。费望舒道:“你合十余人之力,又施阴谋诡计,才将射阳名侠拿住,称什么九州第一高手?”

    邓羽鲲给他说得满脸通红,左手一摆,命众人布在四角,将费望舒团团围住,喝道:“你就是什么北斗刀客了?”费望舒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我先前也曾道邓羽鲲还算得是个人物,哪知竟是如此无耻小人。这样的脓包混蛋,到外面来充什么字号?给我早点儿回去抱娃娃吧!”

    邓羽鲲一生自负,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去?见费望舒虽浓髯满腮,年纪却轻,心想你本领再强,功力哪有我深,然见他抓住了范春旭与玄冥子,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心下又自忌惮,不敢出口挑战,正自踌躇,费望舒叫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三招之内赢不了你,姓费的跟你磕头!”

    邓羽鲲正感为难,一听此言,心想:“若要胜你,原无把握,但凭你有天大本领,想在三招之中胜我,除非我是死人。”他愤极反笑,说道:“很好,就陪你走走。”费望舒道:“倘若三招之内你败于我手,那便怎地?”邓羽鲲道:“任凭你处置便是。邓某是何等样人,那时岂能再有脸面活在世上?不必多言,看招!”说着双拳直出,猛往费望舒胸口击去。他见费望舒抓住二人,只怕他以二人身子挡架,当下欺身直进,叫他非撒手放人、回掌相格不可。

    费望舒待他拳头打到胸口,竟不闪不挡,突然间胸部向内一缩,将这一拳化解于无形。邓羽鲲万料不到他年纪轻轻,内功竟如此精湛,惊诧之下,防他运劲反击,忙向后跃开。众人齐声叫道:“第一招!”其实这一招是邓羽鲲出手,费望舒并未还击,但众人有意偏袒,竟然也算一招。

    费望舒微微一笑,忽地咳嗽一声,一口唾液激飞而出,猛往邓羽鲲脸上吐去,同时双足“鸳鸯连环”,向前踢出。

    邓羽鲲吃了一惊,要躲开这一口唾液,若非上跃便当低头缩身,倘若上跃,小腹势非给敌人左足踢中不可,但如缩身,却是将下颚凑向敌人右足去吃他一脚,这当口上下两难,只得横掌当胸,护住门户,那口唾液噗的一声,正中双眉之间。本来这样一口唾液,连七八岁小儿也能避开,苦于敌人伏下凶狠后着,令他不得不眼睁睁地挺身领受。

    众人见他脸上被唾,为了防备敌人突击,竟不敢伸手去擦,如此狼狈,那“第二招”这一声叫,就远没首次响亮。

    邓羽鲲心道:“我纵受辱,只须守紧门户,再接他一招又有何难,到那时且瞧他有何话说?”大声喝道:“还剩下一招。上吧!”

    费望舒微微一笑,跨上一步,突然提起范春旭与玄冥子,迎面向他打去。邓羽鲲早料他要出此招,计算早定:“常言道无毒不丈夫,当此危急之际,非要伤了朋友不可,那也叫做没法。”见两人身子横扫而来,双臂一振,猛挥出去。

    费望舒双手抓着两人要穴,待两人身子和邓羽鲲将触未触之际,忽地松手,随即抓住两人非当穴道处的肌肉。

    范春旭与玄冥子给他抓住了在空中乱挥,浑浑噩噩,早不知身在何处,突觉穴道松弛,手足能动,不约而同地四手齐施,打了出去。他二人原意是要挣脱敌人的掌握,是以出手都是各自的生平绝招,决死一拼,狠辣无比。但听邓羽鲲一声大吼,太阳穴、胸口、小腹、胁下四处同时中招,再也站立不住,双膝酸软,坐倒地下。费望舒双手一放一抓,又已拿住了二人的要穴,叫道:“第三招!”

    他一言出口,双手加劲,二人哼也没哼一声,都已晕去。这一下重手拿穴,力透经脉,纵有高手救治,也非十天半月之内所能解穴。他跟着提起二人,顺手往身前另外二人掷去。那二人大惊,只怕二人又如对付邓羽鲲那么对付自己,急忙旁跃闪避。费望舒一纵而前,趁二人身在半空、尚未落下之际,一手一个,又已抓住,这才转过身来,向邓羽鲲道:“你怎么说?”

    邓羽鲲委顿在地,登觉雄心尽丧,万念俱灰,喃喃道:“你说怎么就怎么着,又问我怎地?”费望舒道:“快放了秦大侠。”邓羽鲲向两名侍卫摆了摆手。那两人过去解开了秦英豪的镣铐。

    秦英豪身上的穴道是邓羽鲲所点,那两名侍卫不会解穴。费望舒正待伸手解救,哪知秦英豪暗中运气,正在自行通解,手脚上镣铐一松,他吸一口气,小腹一收,竟自将受封的穴道解开了,左足起处,已将灵清道人踢了出去,同时左拳递出,砰的一声,将另一人打得直掼而出。

    查光磊为邓羽鲲撞出板壁,隔了半晌,方能站起,正从板壁破洞中跨进房来,不料秦英豪打出的那人正好撞在他身上。这一撞力道奇大,两人体内气血翻涌,昏昏沉沉,难分友敌,立即各出绝招,互相缠打不休。

    灵清道人虽给秦英豪一脚踢出,但他究是昆仑派的名宿,武功有独到造诣,身子飞在半空,腰间一扭,已头上脚下,换过位来,腾的一声,跌坐在床沿之上。

    费望舒大吃一惊,待要抢上前去将他推开,忽觉一股劲风扑胸而至,同时右侧又有金刃劈风之声,原来姜老拳师与另一名侍卫同时攻到。侍卫的一刀还易闪避,姜老拳师这一招“斗柄东指”却不易化解,只得双足站稳,运劲接了他一招。但那无极拳绵若江河,一招甫过,次招继至,一时竟叫他缓不出手足。

    灵清道人跌在床边,嗤的一响,将半边罗帐拉下,跃起身时,竟将秦可伊身上盖着的棉被掠在一旁,露出了上身。

    秦英豪正斗得兴起,忽见床上躺着一个少女,亵衣不足蔽体,双颊晕红,一动也不动,正是自己的独生爱女,这一下他如何不慌,叫道:“可伊,你怎么啦?”秦可伊开不得口,只举目望着父亲,又羞又急。

    秦英豪双臂力振,从四名敌人之间硬挤过去,一拉女儿,但觉她身子软绵绵的动弹不得,竟是遭人点中了穴道。他亲眼见费望舒从床上被中跃出,原来竟在欺侮自己爱女。他气得几欲晕去,也不及解开女儿穴道,只骂了一声:“小贼!”双臂挥出,疾向费望舒打去。

    此时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这双拳击出,实为毕生功力之所聚,势道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费望舒一惊,他适才正与姜老拳师凝神拆招,心无旁鹜,没见到秦英豪如何去拉秦可伊,心下大奇,明明自己救了他,何以他反向自己动武,见来势厉害,不及喝问,忙向左闪让,但听砰的一声大响,秦英豪双拳已击中一名武师背心。

    这人所练下盘功夫直如磐石之稳,一个马步一扎,纵是几条壮汉同时出力,也决拖他不动。秦英豪双拳击到之时,他正背向费望舒,不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这双拳头正好击中他背心。若换作旁人,中了这两拳势必扑地摔倒,但这武师下盘功夫实在太好,以硬碰硬,喀的一响,脊骨从中断绝,一个身子软软地折为两截,双腿仍然牢钉于地,上身却弯了下去,额角碰地,再也挺不起来。

    众人见秦英豪如此威猛,发一声喊,四下散开。秦英豪左腿横扫,又向费望舒踢到。

    费望舒见秦可伊在烛光下赤身露体,几个存心不正之徒已在向她斜睨直望,心想先保她洁白之躯要紧,顺手拉过一名侍卫,在自己与秦英豪之间一挡,身形一斜,蹿到床边,扯过被子裹在秦可伊身上。这几下起落快捷无伦,众人尚未看清,他已抱起秦可伊从板壁缺口钻了出去。

    秦英豪提脚将那侍卫踢得飞向屋顶,见费望舒竟掳了爱女而走,又惊又怒,大叫:“小贼,快放下我女儿!”纵身欲追,但室小人挤,被几名敌人缠住了,任他拳劈足踢,一时难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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